「再重複一次。尤尼烏斯7雖然已經爆破成功,但它的碎片仍然將造成威脅……」
空無一人的房屋裡,忘了關上的電視畫面正播著剛剛收到的新聞消息。房裡一片凌亂,餐桌上還擺著吃到一半的餐碟。
「專家預測,目前最危險的地區在赤道一帶。住在沿海地區的居民,請盡可能遠離海岸線,前往高處避難……」
地球。
住宅區內杳無人跡,主要幹道上卻擠滿了逃難的車輛和人群,因為人數太多,往往一兩個小時也難以動彈一下。
城市各處設置的防空洞各個人滿為患,卻還是有人硬往裡面擠進來,到處都亂成一團。跌倒的人被人群踏過,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努力疏導民眾前往別處,卻被哀嚎和怒吼聲掩蓋了聲音。
終於……
包裹著火焰的無數物體正從他們頭頂的天邊劃過,細碎一點的很快就在大氣層裡燒完,沒燒完的則拖著長長的白煙直撲地面。很多都有頗為碩大的體積,或者已經不至於毀滅地球,卻足以毀滅一兩個城市。
這些或大小的火球一顆接著一顆,先是在凌晨時分灑下了異常美麗的流星雨,但落到了地面之後,毀滅就降臨了。
它們撒在叢林、沙漠、海洋和城市裡。落點在一瞬間被激起的火球吞噬,衝擊波呈圓形急速擴散,將四周夷為平地。
急速產生的撞擊使大地也激起了漣漪,彷彿那是水面而不是固體。掀倒、抖落並攪拌著地表上的一切。蕈狀雲聳入天際,焚燒的氣體在大氣中蔓延。海面上蒸汽騰騰,巨浪洶湧翻滾著躥向海岸。
無數的人在這一刻喪生,而它造成的影響,還將持續很久很久……
「瑪尤,別害怕……」某個慈祥的婦人抱住了一個獨臂的少女,縮在了歐洲某個大城市的防空洞內,在擁擠的人群中,用自己的身軀給棕髮女孩提供了一個小小的避難所,將她隔離在了外界的咒罵和恐慌之外。
也隔絕在了防空洞外的那一陣陣震動之外。
然而,普通人在這樣環境下——艱苦的避難條件,離開避難所後,或者還要面對失去的家園——尚且能夠保留著一份母愛,某個坐在地下堅固的堡壘內的人,卻只是在散發著滿腹的怨毒。手中的酒也遲遲沒有入腹。
這其實是一個頗為俊秀、不超過三十五歲的年輕人。銀色的短髮貼在頭上,同色的眉毛經過了精心的修飾,似乎是想要讓自己威嚴成熟一點。
他所在的這個避難所倒是裝飾得像是豪宅,幽暗的燈光也透著奢華。地表的震動在這裡微不足道。
然而,這樣的震動也還是讓他不耐的皺起了眉,於是,另一隻手掌下的黑貓忽地伸出爪子,驚慌逃竄了開去。
「加百列大人。」一個輕柔嫵媚的女聲響起,白皙的手抱起了這只黑貓,「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是不是先去休息呢?」
是的,這個男子名為羅德·加百列,正是藍色波斯菊的現任首腦,也是logos的領路人。如同所有的藍色波斯菊那樣憎恨調整者的他,想到自己竟像一隻老鼠似的,在調整者造成的災難下,因為他們曾經住過的怪物的「窩」的衝擊,而被迫窩在這種地洞裡連大氣不敢喘一口,便覺得屈辱到難以忍受。
而另一個人……即使是拉克絲見到也要大為驚訝吧?
穿著一身性感的曳地長裙的女子,儘管玫瑰紅的長髮已至腰際,燙成了大波浪,藍色的眸中那嫵媚的光芒已經和以往大為不同,臉上細緻的妝容更是直接往「成熟嬌媚」的少婦姿態逼近,然而,這是芙蕾·阿爾斯塔沒有錯。
她也曾經是一個美麗的少女,但複雜的經歷已經讓她面目全非。
昔日裡,阿茲拉艾爾的死,讓失去了靠山的她惶惶不可終日。況且又被通緝……
不是核彈沒有落到plant本土麼?這不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其實落上去了還更好呢,那就天下大吉了……芙蕾對於自己受到的待遇憤憤不平。縱然曾經對於帶回核武器產生了那麼一點點的不安,也就此煙消雲散。只是覺得憤怒——阿茲拉艾爾打了敗仗也就罷了,為什麼要把罪過按到她這個弱女子身上呢?帶回核武器這件事情,她不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來的嗎?
然而,她到底沒有什麼謀生的本領,阿茲拉艾爾的家產也半分都沒有留給她。陷入了人人喊打的境地,芙蕾只覺得走投無路。
幸而,接受了阿茲拉艾爾勢力的加百列對她也有幾分興趣,尤其是對她帶回了核武器這一點大為讚賞,加上她還有那樣美麗的容貌……
或許是覺得接收勁敵產業的時候同時接收對方的女人也不錯吧!既然想要一個容身之處,芙蕾也就沒有多想。在加百列這裡沒有名分,也沒有了當初的榮耀,甚至只是和「玩具」類似的存在,但也到底還是能安定的活著,並且保住了奢華的生活……加百列在物質上從來都不吝嗇。
所以,也就盡心盡力的服侍,以求保住自己最後的這一點東西……
此刻,她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對方的身上,環住了他的脖子,「何不把煩惱的事情暫時丟開呢?就算是那東西完整的落了下來,也不能傷到大人啊!現在的情況,對大人不是更加有利嗎?」
加百列想想也是。
既然爆破成功,那麼就代表著能夠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來組織反攻、聚集仇恨……想到這兒,加百列也終於露出了笑容,暫時按耐住了心底的煩躁,攬上了女子纖細的腰,然後手掌緩緩上移……
或者發洩一下鬱悶也不錯。
這個女人,不能不說被阿茲拉艾爾調/教得還是很懂情趣的……
葛蒂.露,地球軍幻痛部隊,尼奧·羅阿諾克大校領導的部隊的母艦。在這艘戰艦的展望室內,搶了扎夫特三架新型機的駕駛員們正在展望著地球。
無數的隕石墜落的場景是如此的清晰生動。
隔著雲層可以看見,火光一道接一道的在地上烙下長長的疤痕。數不清的火球在山海大地上湧現、膨起,渾圓燦爛得像一大串掛在地球上的紅色寶石項鏈。隨即,被濃煙遮蔽。
「他們會死嗎?是不是死了?」史黛拉穿著改變了樣式的地球軍粉色軍裝,漂浮在展望窗前。她惶恐的看著這一切,緊緊的用雙臂抱住了自己,紫紅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精緻美麗得像個洋娃娃的臉也扭曲了,像個受驚的孩子般,神經質的叫著。
死掉?消失?一切都沒有了……黑暗的、虛無的……
就和之前的強化人一樣,這個女孩其實並不是很知道「死亡」的含義。然而,那份冰冷虛無,自身不復存在的感覺卻讓她惶恐不已,極端的害怕——或者可以說,這就是她最大的弱點了。
一旦聽到「死亡」這個詞,就會陷入呆滯或者瘋狂。
只是對於強化人的進化形體擴展人來說,這樣的小毛病還是可以被接受的。
此刻,她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想起了自身的「死亡」。之前的一系列戰鬥,尤其是最後被那個人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除了武裝的那種恐懼感覺,緊緊的攥住了她的心。
史黛拉不要死……絕對不要和那些人一樣死掉!
那麼多一起長大的孩子,進行訓練的人,都「死」了。現在,在下面也有很多人「死」了。沒有了,剩下的就是黑暗和虛無。但是史黛拉沒有「死」,以後也絕對不要「死」!
在她的腦袋裡面就是這樣的念頭在旋轉。
而另外的兩個人,希丁克和奧盧也都靜靜的看著窗外。他們從來不介意殺人,但面對如此景觀,也不由得同時被震撼——很難說是被什麼震撼。在此刻,他們顯然都顧不上去安慰史黛拉了。
**
「水波在夜色中搖動
悲哀地靜靜佇立在
綠樹成蔭的岸邊
只要用純潔的心靈
耐心等待
就可以看見美麗的黎明
灰暗的大海和天空的彼方
有一片沒有爭鬥的樂土
是誰在向我述說?
誰也不用去追尋
或許那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
平息水流的湧動
為滋潤大地而奏響的樂曲
即使現在已經消逝
也一定可以再次憑借自己的雙手獲得
無論何時、總有一天,一定……
緊握在手中的水之證
將火焰全部埋藏在心中
寬廣地,溫柔地流淌著
抵達那寂靜的終點
無論何時、總有一天、一定……
牽著你的手……」
**
灰巖號上面也同樣可以看見那樣的場景。整艘戰艦上的人們都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人類再次給大地平添了無數的傷痕……而且,那是他們的同胞所為……
每個人的心底都蕩漾著極為複雜的感情,只有悠遠而沉靜的、帶著悲傷的歌聲在戰艦中靜靜的迴盪著。
拉克絲按著窗口,或者心緒比他們複雜百倍。
——這一次,又沒有能夠阻止。然而,這是命運嗎?不是的。
只是因為仇恨,僅僅是因為仇恨。這無盡的戰爭連鎖,原本就是因為這個。因為仇恨而戰爭,因為戰爭而仇恨。
戰爭的結束沒能消弭的那份仇恨,便會積累起來,終有一日要爆發——不是這個人,就是那個人。於是釀造了災難,新的戰爭……
這是我們無法改變的人性,鮮血鑄就的無法改變的仇恨。
所以,依靠人心來維持和平的世界……太脆弱了,摩盧基奧導師!
夢想,終究不過只是夢想而已!
密涅瓦號最終降落在了太平洋上。密涅瓦的主炮唐懷瑟確實是解決了不少隕石。此刻,地球上雖然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可是到底也幾乎平靜了下來。
在艦長的命令下,深紅與銀灰相間的戰艦立刻就開始了維修——已經傷痕纍纍了。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但密涅瓦到底是一艘幾乎完全由新兵組成的戰艦。沒有分配任務的乘員們多半都是第一次來到地球,在密涅瓦平靜下來以後,就忍不住的紛紛往密涅瓦的甲板上跑了。
卡嘉麗也立刻就衝出了艦橋,去尋找阿斯蘭——阿斯蘭的扎古一度生死不明,直到降落後才得到了消息。而且也被損壞得差不多了,若非脈衝的救援,一定屍骨無存。
但是結果好就一切都好,卡嘉麗看見阿斯蘭,只覺得心頭雀躍無比。大戰後期,他們兩人就彼此依靠,情侶的身份簡直是不言自明的東西。
「阿斯蘭,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
看見阿斯蘭微笑著回答了,卡嘉麗也就立刻興奮起來。之前雖然覺得阿斯蘭很疲憊,但是遇到這種事情,誰也會疲憊的吧?
「不過,我真的嚇了一跳。我好擔心你啊!之前也沒聽你說要開ms出去……」跟在阿斯蘭的身後往甲板上走,卡嘉麗雀躍的說個不停。
「抱歉,我自己做主……」
「不會,沒關係啦!我知道你的身手,而且……我反而覺得,幸好有你去。」兩人走到了甲板上,上面已經有了不少的人,包括幾個駕駛員。但卡嘉麗完全沒有在意。
但這些乘員們顯然沒想到,走上甲板看到的地球大洋和天空會是那麼渾濁陰沉,讓人大失所望。於是,當堅持作業直到最後又有傳奇名聲的阿斯蘭和奧布首相走上甲板以後,卻是難免人人都把目光或明或暗的轉移了過去。
危難過去,好奇心難免湧上。
卡嘉麗留在密涅瓦的一個理由,就是「阿斯蘭還在」哦!
「真的,雖然事情鬧得這麼大,可是多虧了密涅瓦和扎夫特的將士們,災害規模縮小了很多。」卡嘉麗無視了其他人的目光,逕自宣洩著自己的喜悅。
雖然之前說過「扎夫特都是這樣子的嗎?」的責罵的話,但卡嘉麗從來也不是一個會將憤怒和責備長久放在心上的人。看到扎夫特努力的戰鬥、救援,還有最後塔莉婭的決然冒險,只覺得滿心感動。這樣的話也說得真心誠意。
而且,看到的是同樣的景致,她的心情也和密涅瓦的成員們完全不同。
她看到的是風平浪靜的海面、徐徐的海風,昭示出的「損失不會太大」的事實!
想到奧布或者正是因此得救,她心裡更加的感激。
可隨著她喜悅的話一句句的說出口,阿斯蘭沉悶到陰鬱的表情卻沒有半點緩解。而站在不遠處的真的表情,更是急劇惡化!
「所以,地球上的人們也……」一定會感激的吧……
「別說了!你這個笨蛋!」
忽如起來的怒吼聲,打斷了卡嘉麗滔滔不絕的話,卡嘉麗固然一驚,其他密涅瓦的成員也是一臉「又來了啊?」的驚疑表情……
——為什麼真總是忘記對面這個是一國的元首呢?
然而,真卻並沒有想到這些。卡嘉麗不曾從密涅瓦逃離讓他有些意外,但聽到這些話,他還是無法忍受。
之前在太空中發生的一幕幕,他目睹了的那一幕幕,都讓他面帶鄙夷。
「你不是也在艦橋嗎?那這是怎麼回事,你總該知道吧!」
似乎被他的怒火燒到,卡嘉麗面帶驚慌的「啊」了一聲,後退了一步。
「尤尼烏斯7的墜落不是自然現象!是有犯人的!」真憤怒的吼著,表情掙扎痛苦卻也怒火中燒。
「做這件事的,就是我們調整者啊!」
「是那些在那裡死了家人……還在恨那場悲劇的人幹的!他們還說要毀滅自然人哪!」
那架只剩下一隻手的紫色機體,還有一架並不完好的ginn,他們的吼叫聲還在真的耳邊迴盪,也在阿斯蘭的耳邊迴盪。
「阿斯蘭,連你也忘了嗎?忘了母親的仇恨,忘了父親的目標!忘了這一切,只知道在這樣的世界裡苟延殘喘!」
「阿斯蘭,還是你也背叛了?」
「你不會在半夜裡被惡夢驚醒嗎?從那一天開始,你可知道,我從來都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我們無法共存!」
「義父失敗了的事情,由我來做到!」
「我女兒的這塊墓碑非下去燒掉不可,否則世界不會改變!」
「你們都忘了在此地抱憾而逝的生命!竟與那些劊子手為伍,在虛偽的世界裡歡笑!甘心受軟弱無能的克萊因後繼者所蒙騙,扎夫特已經變了!」
「我等的恨意……必定能毀滅自然人!」
「為何還不明白!對我等調整者而言,帕特利葛·薩拉所走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確的道路!」
那兩人的聲音,充滿了恨意,極為堅定的恨意。即使是本身擁有仇恨的真,也聽得悚然而驚。那樣的強烈、純粹,不帶一絲一毫緩和餘地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