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奧波利斯破碎的命運,或者是從一個美麗的後花園中,由一個曾在此地灑落鮮血的粉紅少女所決定的。
c.e.71年1月,拉克絲得到了兩個情報販子傳來的照片。雖然兩個情報販子——魯基尼和安克流斯都說「不敢肯定」,但照片裡已經大致成形的鋼鐵巨人還是讓拉克絲認定,地球連和與奧布的合作已經進入了尾聲。
漫步在人工海邊,拉克絲毫不猶豫的指示奧菲拉將情報按照預定透露給克魯澤和「薩拉派」。
前一年的10月,「為打破膠著狀態與改善地球難民的生活條件,最重要的是為求終止此戰爭」,摩盧基奧導師連線,讓地球連合事務總長奧爾巴尼亞與西格爾議長進行了秘密會談(「十月會談」)。然而,交涉決裂。
因為地球連和條件的苛刻,藍色波斯菊的反彈,也因為zaft的強硬。
拉克絲對此不出預料。但她知道,後兩個原因,讓溫和派們更為看重「調整者和自然人和平相處」的奧布了。不管奧布有沒有提升調整者的待遇,那都是一個「起始」和「希望」。
所以拉克絲瞞住自己父親的想法反而更為堅定起來。
「現在,我們暫時只要看著就好了。」
拉克絲這麼對奧菲拉說。
在助手離開後,她靜靜的注視了人工海好一會兒。
人工海沒有地球上自然海洋的澎湃。沒有海嘯也沒有洋流……徐徐的微風只能蕩起微微的漣漪,也完全不會帶來自然海洋的魚腥味兒。
——我現在做的,其實也不過就是鼓起了一陣微風吧!還沒有刮起真正風暴的力量啊!
這麼想著,拉克絲忽然有些童心大發。她坐在了草地上,試探性的把腳伸入了微涼的海水中攪動,然後輕輕的笑出了聲。於是一群haro爭先恐後的跳過來。
「不行的哦!大家如果跳下去的話,會短路的哦!」拉克絲連忙擺出了認真的臉,對著一群haro說道。
——所謂的「劇情」就要開始了吧?應該怎麼做,是不是也該有個決斷了?
「拉克絲現在做的已經夠了。撫平大家在戰爭中的不安與悲傷,沒有人能夠比拉克絲做得更好了。」11月的那一天,藍發少年如此說道,翡翠般的眼眸中滿是認真,「戰鬥……這種事情,交給我們就好。拉克絲沒必要讓自己煩惱啊。」
——是啊!我不能和你們並肩戰鬥。但是,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抱歉了,阿斯蘭……我不能做一個,你認為的,純真的歌姬呢!
拉克絲停止了自己的玩笑,仰頭望著人造的明澈天空,慢慢的開始吟誦。
站在不遠處的一月二月很快就發現,那是「奧布之獅」烏茲米·納拉·阿斯哈于于c.e.70年2月8日發表的《阿斯哈代表的中立宣言》
當然,拉克絲的語速緩慢、語氣輕柔,和當時阿斯哈鏗鏘有力、讓人信任的聲音全然不同。
和平,多少年來,多少代英傑們畢生追求的;種族仇恨,多少年來,多少代領袖們一直力圖克服的;安定富足的生活,多少年來,多少代正直之人一直夢想的。然而,這一切,我們的祖先多少年來為之付出了無數努力的這一切,都在昨天,被我們這代人踩在了腳下。
和平的憲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篇篇宣戰文書;知識的課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戰死的通知;揮舞的鋤頭不見了,人們的刺刀各個見紅;虔誠的祈禱不見了,人們怒吼著互相殺戮。
一場可能人類歷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戰爭即將展開,無論這是一場多麼正義的戰爭,它終究將被鮮血所染紅。無辜之人的屍骨將會堆成當權者通向巔峰的巴別塔。
有人曾說過:正義戰爭需要三個要素:君主統軍權威,正義理由,以及正直動機。可是這些假設是不存在的,貌似威嚴的君主因鄰里委瑣互相爭執不休;用屍骨遍野,血流成河來換取國家的強盛不符合正義之名;不相識的人們無端的仇恨亦不符合正直之動機。
戰爭乃是至凶之物。它扭曲人性,摧殘信仰;它拆散家庭,毀滅國家。任何災難,都與之相形見絀。
戰爭並非通向權力的捷徑,人民的生命更不可作為獲得利益的先期成本。奧布不會加入這場骯髒的戰爭,永遠不會,任何企圖將奧布捲入戰爭的行為將會受到全體奧布人民和全世界一切愛好和平的人的反對。
和平之利,豈遜於兵戈之威?
不侵犯他國,不容許他國入侵,不介入他國紛爭。此乃是奧布賴以生存的精神,奧布之所以建國的理念。
我們的理念很堅強,如同我們腳下的大地;我們的軍隊也很堅強,如同我們的理念;今後無論事態將如何發展,我們將始終貫徹獨立、中立的原則。
每一寸領土,每一名公民,都將在奧布的信念,奧布的軍隊庇護之下過著安定富足的生活。這是阿斯哈家族的承諾,是奧布聯合酋長國的承諾。我們將讓全世界知道,無論自然人和調整者的矛盾是多麼的不可調和,然而,在這裡,在奧布,將永遠是和平安定的樂土。
拉克絲的語氣逐漸變得凌厲。
將全篇背誦完畢之後,她喃喃自語,「和平安定嗎?現在,該讓這份虛假的和平打破了。plant至少要掌握完整的天空,即使只為了這個……想向太空壯大的奧布,就是敵人!」
c.e.71年,原本膠著的戰爭再起波瀾。
1月15日,太平洋北迴歸線戰線活躍化。zaft軍攻擊東亞共和國的高雄宇宙港。
1月20日,赫利奧波利斯(heliopolis)內,奧布與地球連和合作,秘密建造的gat-x系列新型ms以及新型戰艦大天使號完成。
1月23日,高雄宇宙港陷落。
到此為止,被瞞在鼓裡的奧布赫利奧波利斯居民們仍然認為一切與己無關。沒人能想像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包括之前已經有所預感,認為「奧布未必能就這樣孤立下去」的基拉·大和在內。
1月25日。
棕髮少年坐在工業學校的涼亭內敲打著鍵盤。
和一年半之前相比,他的身形抽長了一些,但是個子依然不算高。秀麗的容貌也還殘留著幾分稚氣。他的五官像是東方人,比較柔和。有時候還會被誤認成女孩子。
但除此之外,給人的感覺也就是「平凡」了。這個年紀還沒經歷過多少事情、家世也「平凡」的少年還沒有多少「氣質」可言。非要說的話,只能說大部分人見了他都會覺得他相當無害。
當然,這是在他不放開手速的情況下。
在涼亭內,雖然沒有同學注意這裡,但基拉還是不敢徹底放開自己的手速,只是有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提高一點,隱約超出自然人的範疇。
——在屏幕的一角,正在播放的戰爭報導總是讓基拉有些分神。
「tori!」翠綠色的機械鳥拍打著翅膀,發出「啪啪」的聲音,在天空中盤旋了一圈之後,落到了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再拍了兩下翅膀,歪著腦袋叫了一聲。
看見它,基拉就想起了自己的幼年好友。
打從六歲起,他與阿斯蘭就在月球都巿「克培爾尼克斯」一起渡過了幼年學校時期。兩人一直沒分開過。這只tori,就是在分離的時候,他收到的禮物——阿斯蘭親手做的禮物。
「plant和地球才不會打仗呢。」
基拉還清楚的記得,那個厭惡戰爭的好友是這麼說的。
那一天,在哥白尼的櫻花林裡,繽紛的落英在微風中輕盈的飛舞著,盤旋而下。他曾以為那是對他們的祝福,但是現在……難道是在預示著戰爭的開始嗎?
「美得令人心碎。」
沒什麼文藝細胞的基拉在腦子裡冒出了這麼一句。然後想起了一年半以前的那場演唱會,粉色少女倒地的時候,飛濺出來的血花。
每當想起那兩個場景,他對現在的和平、對赫利奧波利斯的和平,就有一種深切的不安感。
——正如同那個時候的藍色波斯菊。當戰火擴大的時候,他們真的能想到這裡是中立國嗎?中立國,這個名號真的能夠隔絕那越來越深的仇恨嗎?
當他抬頭的時候,只看見了綠意盎然的中庭、滿溢的和煦陽光與歡笑嬉鬧著走過不遠處的同學們。
基拉想,即使是發生在這裡的、一年半以前的那場刺殺,大概也沒有多少人記得了。畢竟在那之後,因為plant和理事國的分歧變成了武力衝突,plant第一歌姬的聲音在這裡也被禁止了。於是……不安很快被忘記。
甩開了無用的思緒,基拉拿起了加籐教授——他的指導老師佈置的作業。以前可以抄襲阿斯蘭的,現在沒有那麼好命了。要他自己做了啊!
一隻手拿著作業,一隻手飛快的敲擊著鍵盤。基拉再次有些忘了控制手速。
「……跟據最新傳回來的消息,上個週末,扎夫特軍已經逼近高雄宇宙港正前方六公里處……」電腦屏幕的一角,新聞主播仍然在報道著「外面的戰爭」。
「喲,有新消息嗎?」
突然有人從他的肩後探頭過來,基拉這才回過神。
「托爾……」
來人是他的好友托爾。還有他的女朋友米莉亞麗亞——大家一般都叫她米莉。
他們都是自然人。
米莉倒是一個頗為漂亮的女孩,托爾的長相就很平凡了。但他們的感情很好。因為是青梅竹馬,相處起來就像是老夫老妻,這讓基拉很是羨慕。
可惜,現在他卻連一個確定傾心的女孩子都沒有。
在那次看似和他無關的刺殺中看到的一切以及在那之後對未來的擔憂,更以及某些消息給他帶來的不安,這些東西總是攪動著他的神經,讓他根本無暇他顧。
基拉把原本只是一小塊的戰爭報導放大到了整個屏幕。
畫面上到處是滾滾的濃煙,還有幾架正在開槍的ms。建築物已經倒塌了至少一半,另外的那些也多半都毀得差不多了。到處都是纍纍的痕。
「哇!上個星期就這樣,那現在高雄不就已經淪陷了嗎?」聽到托爾像個無關者似的表示意見,基拉苦笑著關掉了電腦。
這個國家……這顆殖民星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外面天翻地覆,與我無關。
不管是,多少的傷亡……多深的仇恨。
托爾的個性又稍微有些輕率,經常發表一些脫口而出的意見。不管是對人對物,對於這一點,基拉也有些無奈。但知道托爾的心地其實很好的他,還是把他當作了自己第二好的好朋友。自然人中的……第一。
「加籐教授在找你哦!」看見基拉關上了電腦,托爾立刻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這個殘酷的現實頓時就把基拉擊倒了,也讓他暫時忘記了對戰爭的憂慮。
「不會吧?之前的份還沒有弄完啊!」
**
「就跟你們說不是那樣的嘛!」
一個嬌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在校外的無人出租車的候車站,有幾名少女正在歡樂的嬉鬧著。大聲的笑、不輕不重的打鬧,一切都足以說明她們此刻的天真愉快——和平環境下的甜美浪漫。
幾乎是用尖叫的語氣嬌嗔著說出了那句話的紅髮少女似乎有些氣憤地轉了一下頭。而這一下,她就看見了米莉亞麗亞。
另外幾個女孩子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他們。
立刻就有個女孩叫了起來,「啊!米莉!哎,你應該知道吧?」
對於這樣的起哄,那紅髮少女的臉頓時更加的羞紅起來,「拜託,別鬧了啦!」
她不滿的叫道。可是沒有人管她。
「我跟你說哦,芙蕾收到塞伊·阿蓋的信!可是她還說『沒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們!」
那些少女嘰嘰喳喳的說起來,倒是立刻就把事情說明白了。
基拉吃了一驚。
說起來,這些少女都是同學校的學生,只是似乎是低他們一屆的。所以基拉不熟悉,只知道這些人都是米莉的朋友。可既然說到塞伊·阿蓋,他就在意起來了——因為,這也是他的好朋友之一呢!
他沒想到塞伊居然也戀愛了。於是他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那叫芙蕾的女孩——
這個女孩有一頭如燃燒般的紅色光滑長卷髮、牛奶般光滑細緻的肌膚。端正的五官流露出高貴的氣息。還有她優雅的舉手投足,給人猶如盛開的玫瑰華美燦爛的感覺。即使在一群妙齡少女中,她仍是最醒目的一個。
基拉這一打量,都有些奇怪自己之前竟然沒有注意到她。
或者是因為已經見過一個更美的女孩子,但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總是對周圍的一切有格格不入的感覺的緣故。從那一次刺殺開始,基拉越來越深刻的認識到,不是什麼自然人都樂意和調整者來往的。
但如果是塞伊的戀人的話自然又有所不同。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讓基拉暗中為好友高興。
不過……
——真是和平的感覺啊!
看著女孩子們的笑鬧,他不自禁的又在腦子裡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和「和平」毫不相干的、冷硬的聲音卻從他的身後響了起來。
「要是你們不搭的話,可以先讓我們嗎?」
這是一位戴著墨鏡的黑髮女性,大約只有二十出頭。在她的身後還有兩個年齡相似的男性。
工業學校很大,這個站台很少出現學校外的人。可他們看起來並不像學生或者老師。而且,儘管她的用詞十分客氣,語調和聲音裡卻流露著一種尖銳生硬的氣質。
她本身也有這樣的氣質……站姿、舉止,都有類似的感覺。
——不協調。
基拉注意到這一點,然後覺得這樣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
軍人?不可能的吧!?這裡是赫利奧波利斯啊!而且,奧布的軍人的話,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