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克萊茵家,阿斯蘭一直保持著那種近乎死寂的沉默。幾乎可以說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拉克絲讓瑪馬修和奧菲拉都離開了客廳,順便讓他們帶走了除了小粉以外的所有haro。然後她坐到了阿斯蘭的身邊。
「我沒想到……媽媽她……」過了好久,阿斯蘭才開口了。帶著掩飾不住的悲哀。聲音彷彿是從喉嚨裡面硬生生擠出來的。壓抑,而且沙啞。
在前世,拉克絲也體會過失去父母的痛苦。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有的痛苦只能靠時間來化解。何況……那時她的父母去世是純粹的意外。
——天災讓人痛苦,但**讓人仇恨。
默默的動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阿斯蘭的面前,拉克絲等他發洩完自己的悲傷。
然而,阿斯蘭並沒有哭。不知道是足夠堅強還是悲哀絕望到忘記——拉克絲覺得是後者。他只是攥緊了拳頭,身體微微顫抖。
「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人,那麼認真的人……」阿斯蘭失神的喃喃自語,臉上還殘留著震驚的神色。翡翠般的眼睛裡似乎盈滿了水光,卻完全沒有滴落的跡象。
是啊!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拉克絲並不常常見到她,卻也很明白這一點。人……總是要到失去最親的人之後,才能體會到戰爭的殘酷嗎?
「阿斯蘭,也許哭出來會好一點。雷諾婭阿姨她……」拉克絲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可阿斯蘭還是並沒有哭。他只是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裡。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拉克絲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拍他的背。
阿斯蘭不願意讓她插手他的痛苦。但拉克絲現在無法責怪他。
就這麼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阿斯蘭的身體忽然間停止了微微的抖動,驀地坐直了。倒是嚇了拉克絲一跳。
「爸爸!爸爸他!」他總算在自己的悲哀中,把他的父親給想起來了。想想看父母的恩愛,他只覺得一片驚慌失措——他都這樣了,爸爸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麼樣?不對!他一定已經知道了!他就在扎夫特的軍本部啊!
「抱歉,拉克絲。我要走了。」本來就因為精神恍惚沒有脫外套的他,轉身就想要往外走。一幅渾渾噩噩的樣子。這讓拉克絲歎息著擋到了他的面前。
「阿斯蘭,你這個樣子,還能自己開車嗎?要是你也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我讓人送你回去吧。而且……如果是要去安慰薩拉叔叔,這個樣子也是絕對不行的啊!」
阿斯蘭呆了呆,才再次反應了過來。
他看了看拉克絲,露出了稍稍愧疚的神色,「對不起,拉克絲。還有,謝謝。」或者他是想要感謝拉克絲的陪伴,但是終究也只說了那麼一個詞。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阿斯蘭的話,拉克絲猛然覺得心裡跳了一下。
看著阿斯蘭沖沖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次的事情她沒能阻止,那麼之後的呢?他們之間……
她居然有了一種古怪的預感,阿斯蘭的那句話,搞不好,會成為他們最後的註解……
尤尼烏斯7,血之情人節的悲劇,其損失在兩天後就完全的統計了出來。不算那些受到波及的扎夫特軍人,位於尤尼烏斯7來不及撤離的平民,死亡了十六萬三千七百二十七人之多。當天的避難者是政府警告之後最多的。但在同時,也有很多人放鬆了警惕,連救生艙都沒進。
拉克絲不大記得在原著中的傷亡人數了。雖然隱約的覺得比原著中少上一些。可惜,這不能讓她更好過。
光是那龐大的鮮血本身,就足以造成人的心裡陰影。
正如現在群情激奮的plant民眾。
何況拉克絲又和一般人不同。
她周圍的人也沒人可以明白她的心思,雖然覺得她有些悶悶不樂,但是考慮到plant現在的環境,卻也沒人覺得奇怪。
c.e.70年2月18日。
「長久以來,作為調整者的我們,不斷的受到來自我們身處地球、名為同胞的人類的壓迫。在宇宙之中開採資源,提防外星來的信息的我們,曾經如此的為自己的故鄉付出過。然而,我們迎接來的,卻是一枚核彈!」
拉克絲注視著大屏幕中的父親。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的激憤。
往常父親有什麼政府方面的活動,她都會跟著出席。但這一次不一樣。這次,需要一個政府的領導來莊嚴的宣告,宣告某些東西。
此刻,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穿上了黑色的禮服。而全plant的人民也都是如此。這一天,在所有的損失都統計出來了以後,這是他們所有的plant市民們,為死難者們哀悼的日子……
有一種不知道該說是什麼樣的感情在她的胸中蕩漾。她知道,她的父親……始終有自責的感覺,和她一樣。他認為他們的懦弱天真是這場災難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才會如此的激動。或者也是因為,他們曾經那樣的期待過和平解決……
「這是一場蓄意的陰謀、**裸的謀殺!種族滅絕的行動!」西格爾·克萊茵的講話還在繼續。而他,無疑說出了所有plant人的心聲。
「……從此,我們將團結為一體。面對侵略,我們將用我們的行動告訴他們,戰爭可以按照他們的意願被發起,卻絕對不會按照他們的意願結束!」
萬眾一心的吶喊聲中,拉克絲苦笑。
父親的憤怒是史無前例的。可她和旁人不同,並沒有錯過那位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游移——誠然,他因為尤尼烏斯7的事情動了真火,卻並沒有那種「把戰爭進行到底」的魄力。
那稿子,不是他寫的。他的真心話,只有其中一部分。
「……在此,我宣佈,plant將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我們不再是地球的奴隸,不再受人轄制。將擁有完整的主權……」
宣言還在繼續,卻已經進入了尾聲。
拉克絲知道,這份宣言,《plant獨立宣言》或者說《黑衣喪服獨立宣言》就是plant成為一個國家的起始點了。
正如宣言中所說,戰爭可以按照他們的意願開始,卻絕對不會按照他們的意願結束。
以核彈進行震懾性攻擊,其實至今也沒有查出來,到底是個人單獨的行動,還是作為連合軍主力的大西洋聯邦的策劃。反正,震懾的作用是沒有起到的,只是讓plant全國的人民都憤怒起來了而已……
說實話,拉克絲覺得,這是一件很愚蠢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可以說「全國」了呢……想到這一點,拉克絲微微一笑,站起了身。不管怎樣,這個詞總會帶來一些凝聚力的。
接下來還有《對地球連合的徹底抗戰》、《積極中立勸告》,前者不用說,後者宣告plant將對未參加連合軍的國家優先提供物資——不再受到理事國轄制的plant,已經可以充分的發揮自己的優勢了。那就是,宇宙開採帶來的豐富資源。
不過,這份宣告只要知道結果就可以,拉克絲覺得沒有必要完整的聽下去了。反正稿子她也見過。
她的工作也該開始了。
如果她即希望plant勝利,又不希望世界陷入徹底的仇恨——以現在人類的武力,那真的可能導致世界毀滅——那麼,她至少要用她這些年來積累的力量,成為一個「剎車」。如歌聲所能做到的極限。
「我們不能忘記尤尼烏斯7的悲傷,也不會忘記,在這個新成立的國家裡,我們是一個整體。為了保護我們的家園、親人和朋友,記住那絕望的過去……」
穿著黑色衣服的粉色少女正在屏幕中進行演講,很顯然,她從來不需要在自己的演講裡刻意的煽動什麼,就能抓住所有人的心了。
克萊茵父女有一個共同的特質,那就是讓人不由自主去相信他們的人格魅力。而且他們還都善於發揮這種特質。
但顯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受到影響。
此刻就有一個金髮的青年,對著屏幕按住了自己的面具,「嘖嘖」了兩聲,「真是狡猾啊,我們的粉紅歌姬。」
勞·盧·克魯澤正在迪蘭達爾的家裡,和他的友人一起欣賞他一直以來期待見到的那一幕。可惜,這種興趣在這一刻被稍稍的破壞了。
「在全國,在評議會也『順應民心』高呼復仇的時候,卻這樣轉移重心嗎?替父親說了不好說出口的話,該說不愧是克萊茵的後代嗎?」
「這令你為難?」迪蘭達爾在小吧檯後調著紅酒,「不是為了報復所失去的,而是為了守護仍然存在的。這孩子今天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如果她確實是在這悲傷憤怒充斥整個plant……國家的時候,清楚的看到了仇恨將帶來的結果的話。
「吉爾,你在期待什麼嗎?」
不是沒有注意到那面具背後的凌厲眼神,但迪蘭達爾很坦然的微笑,「啊呀……既然是旁觀者,期待看到不同的東西是當然的啊。而且,你這話,我勸你不要在雷的面前說。如果雷知道你對她有所不滿……或者說提防的話,會很為難的。」
他將調酒的成品遞給了克魯澤。
克魯澤冷笑一聲,沒有多做回應。拿著那杯紅酒晃了一會兒之後,倒是又提起了之前的話題。
「雖然她看到了不同的東西,雖然她的影響力不一般。但是這種世界,這樣的影響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太脆弱了!」
迪蘭達爾對此沉默。
這時,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這家裡沒有住著第三個人,所以理所當然的,是雷回來了。
迪蘭達爾微笑,「說起來,你今天是來找雷的吧?難得啊。」
平時可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勞!?」金髮少年已經走進了客廳,看到靠在吧檯上青年,露出了驚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