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氣晴朗,陽光照在沙礫上,反射的光芒照得人眼睛都痛。我跟在雅葛斯身邊,帶著幾百將士,騎著馬,按照雅葛斯的話說,那是去:蹓躂蹓躂,看看風光,順便再看看怎麼打仗。他特意把諾威斯夫婦和風若斯兄弟及他們的妻子一塊兒帶出去。只見一模一樣的風若斯兄弟和他們那對同樣一模一樣的妻子並騎而行,邊騎邊說,看上去很是快活。
赫峰城離我們大約有五六里遠,建築在一片山間的平原之間,兩旁的山離赫峰城大約有一兩里,赫峰城的前面是一片非常大的開闊地。赫峰城整個城牆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我們站立的地方除了幾株楊樹搭拉著腦袋望著地上,連草都沒長一根,只有一些石頭和沙礫,像一塊微型戈壁灘。倒是遠處的山峰下有一片草地,雅葛斯的幾百匹軍馬在草地上放養著。
雅葛斯帶我站在一座山峰上,看著赫峰城。奇怪,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待在軍營裡沒有出來過這座城怎麼會這樣?這座城池整個城牆都閃爍著耀眼的白光,就像看冰雕一樣。我說:「真怪,這座城池就像是座冰城!」
雅葛斯道:「不錯,他們正是造了一座冰城。冰太滑了,我的雲梯無法靠牆;投石機打爛了冰層又很容易地被修復,幾桶水就辦到了。正因為如此,我才無法攻克,正巧我又病了。所以拖到現在……」
我說:「現在天氣已經轉暖了,冰會化了……」
雅葛斯道:「按照赫峰城的天氣狀況,要轉暖至少還得大半個月,我得到消息,他們的援兵最多不過二十來天就會趕到了,到時候我也許會腹背受敵,所以我必須在這幾天裡打下赫峰!」
我笑道:「雅葛斯,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今天的春天會來得比往年要早,也許再只過三五天天氣就會轉暖,冰就會化了。」
雅葛斯微微一笑,道:「我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注意到了什麼?」
我說:「楊樹!
雅葛斯道:「楊樹?」
我說:「楊樹對於天氣是最敏感的,如果氣溫沒有達到十度以上,它是不會發芽的。現在天氣還這麼冷它就開始發芽,那就證明天氣很快就會轉暖,或許就在這三五天之內。冰一化,你就可以攻城!」
雅葛斯哈哈大笑:「我聰明的夫人哪,你真是冰雪聰明,我好生佩服!」
我說:「你注意到的什麼事?」
雅葛斯道:「我看到的是鸛鳥搬家了!」
鸛鳥搬家?跟赫峰城有什麼關係?雅葛斯解釋道:「鸛鳥這種鳥非常戀家,一般不會輕易搬家。但鸛鳥卻在這種時候急急忙忙地搬家,那是為什麼?只有一個解釋,這城裡已經沒有糧食了!沒有糧食誰還支持得下去!鳳儀,我再等三五天,假如真如你所說,冰雪很快會融化,我就立即從鸛鳥搬家的城牆邊攻城!即使冰雪不化,城中乏食也會更容易攻擊一些。只要一攻下赫峰,天堂之垂手可得!我再殺了默當,大事一了……」他回過頭來,對我說:「我讓人去安排我們的婚禮!正式娶你為王后!我要給你一個空前絕後的隆重婚典!」
我又喜又羞,從馬上跳下來,道:「雅葛斯,我就在這塊微型戈壁上跳新疆舞給你看好不好?」
雅葛斯笑道:「微型戈壁?」
我說:「這塊地很像我們中國新疆的戈壁灘!所以我才想到要跳新疆舞。」我一邊跳,一邊唱:「千年的雪山哪,一山高過一山,雪山下的綠洲,坎兒井長,還有姑娘的臉龐紅得像火焰……」唱完一段,跳完一段,叫道:「雅葛斯,你也下來和我一起跳!」
雅葛斯哈哈大笑:「好久沒看你跳舞了。你真有興致!好,我來陪你!」拉著我的手,隨著我的舞步,和我共舞了一段!
雅葛斯道:「興致盡了沒有?我們得去看看軍馬,然後就得回去了!」我聽話地被他拉上了馬,向軍馬場奔去。
雅葛斯道:「鳳儀,我最喜歡你的就是這一點,你無論興致多高,總是能識大體,該聽話的時候絕不耍性子!」
我笑道:「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呀,不識大體行嗎?你進攻的時候小心,萬一遇上個神勇無敵的將軍,在你軍中七進七出,那就麻煩了!」
雅葛斯大笑道:「沒有任何一個將軍可以在我的軍中一進一出,更別說七進七出!無論他多麼神勇!他在我軍中走不出十步,我的長矛手可以在瞬間把他絞成粉碎,我的弓箭手可以立即把他變成刺蝟,我的投石手可以將他剎那變成肉醬,就算要抓活的,一張大網也行了。就是這些都不用,排了隊擠過去也把他壓成肉餅!如果一隻軍隊讓一個人在其中殺來殺去,這只軍隊的統帥可以自殺了,因為他養了一群白吃飯的豬玀士兵!」
我輕輕朝他撇撇嘴,他背對著我沒看見。看來,我們中國的小說家們真是害人不淺哪!
散放的軍馬在草地上悠閒地吃著草。十幾名將士在一旁看護,見到我們,他們上來行禮。突然之間,那群馬不知受了什麼驚嚇,竟然狂奔起來。我忽然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騎著一匹小馬奔馳在群馬之前,也許是受驚過度,那位小姑娘竟然從馬上摔了下來!她從地下爬起來,飛快地向我們這邊跑來,可是她怎麼可能跑得過馬,眼看就要被受驚的馬群踏中。這樣一來,她還不立成肉醬!
不好!我正想去救他,只聽雅葛斯道:「哪來的女孩!快去救她!」自己一馬當先迎著奔馬群飛馳過去,幾十名將士跟在他身後。眼看著奔馬就要踏著小姑娘了,雅葛斯搶先一步,把那位小姑娘提上了自己的馬背。回轉馬頭奔回。將士們迎上去收束馬群!
雅葛斯把那位小姑娘放在地上,小姑娘一落地就癱倒了。我跳下馬,扶起了她:哦,這真是個可愛的小女孩,皮膚白淨,眉清目秀,只是臉上驚惶之色未褪。雅葛斯用迪倫語問道:「你是迪倫人?從哪來的?」
小姑娘鎮定了一下,也用迪倫語說:「我不是迪倫人,我叫康絲莎,是諸真國的人。我是隨同諸真國使臣來的,今天天氣好,我出來玩玩,誰知遇上這事。多謝國王陛下,王后陛下救命之恩!」說完施了一禮。
雅葛斯道:「哦,我想起來了,原來你就是一直站在諸真使者身後的那個侍女。小姑娘一個人偷跑出來亂玩幹什麼?來人哪,把她送回去交給諸真使者!」
幾名侍衛將康絲莎護送回營,她不住道謝,頻頻回頭……
雅葛斯道:「這小姑娘,膽子真大!」
我說:「這個年紀的孩子膽子都比較大,正是青春叛逆期!我十四歲的時候因為和我父親吵架,還離家出走過。」
雅葛斯道:「想不到你還有這種軼事,我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參加了戰鬥,腳上還受了傷。」
我說:「不嚴重吧?」
雅葛斯笑道:「就算嚴重,你也照顧不了是不是?鳳儀,我知道你關心我,我們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我要準備進攻事宜,恐怕不能夠陪你了。」
我說:「我等著你就是……」
雅葛斯很忙……真的很忙,忙得沒日沒夜,早上很早就出門了,晚上很晚才回來,跟我說話的時候也很少,我每天起床就在帳中看看書,玩電腦,記記日記,也練練武,也試著給雅葛斯做件新衣。真是無聊,好想好想女兒,跟雅葛斯在一起的時候我惦記著女兒,跟女兒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惦記著雅葛斯,還是跟雅葛斯說說,找個機會,把女兒接來吧,讓我們一家團聚。天氣確實一天比一天暖和,雅葛斯跟我說離赫峰城二十幾里外有一片桃花林,等打下赫峰,算起來桃花也應該開了,就帶我去看看桃花,我高興地賞給他一個熱吻……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雅葛斯一直沒回來,我只好先到床上睡覺,半夜裡,感覺到雅葛斯輕手輕腳地進了帳中,倒水洗臉洗腳,等他爬到我身邊,我伸臂抱住了他,算起來他也該進攻了,是不是就在明天,否則為什麼今天他回來得這麼晚?
只聽雅葛斯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鳳儀,明天一大早就要去進攻赫峰城,我要親自去督戰,你在營中等我回來。鳳儀,不要擔心我,這場戰爭一定會進行得很血腥,你會看不下去的,還不如在家等我。等到明天下午,城池大概就會攻下了。我直接帶你進城去就行了。這次可要聽話。」
我回答道:「嗯,我一定會聽話的。」既然這麼血腥,不去看也罷……我怕做惡夢
第二天一大早,雅葛斯便走了,我跟上他,抱住他的身體:「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等你!」
雅葛斯輕聲道:「鳳儀,你放心。為了你,我一定平安回來!」輕輕掙脫我的懷抱,轉身走出大帳!
外面喊殺之聲震天,我在帳中走來走去,波利科和阿伊娜姍妮兒及伊娀伊婼靜敏兒陪伴在我身邊……,人人靜默無言,時間彷彿凝固了……
好容易一上午過去了,有人送上午飯,我讓他們吃,可是誰也沒有吃,看來我不吃他們是不會吃的,於是硬著頭皮吃了一點,大家才跟著吃了一點兒飯。
前面不斷有傷員被運進來……,算了,我去看看,幫忙照料照料那些傷員,也算是幫幫雅葛斯的忙。突然,一位渾身沾滿血的的士兵衝進了大帳,道:「誰是伊婼夫人?」
伊婼搶上去道:「是我。是不是蘭諾斯……」
那士兵道:「蘭諾斯為了救陛下,受了重傷,恐怕是不行了,他想見你……」伊婼尖叫一聲,跑出了大門,伊娀也跟著跑了出去。我說:「我們去看看!」隨即出了大帳。
當我跟隨士兵見到蘭諾斯的時候,渾身是血的他已經嚥了氣!夫妻倆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想到前幾天他們夫妻還並騎言笑,誰料想轉眼便即天人永隔,人生真是無常!蘭諾斯的雙胞胎哥哥風若斯和雅葛斯諾威斯站在一旁,人人臉上掛著眼淚,戰袍上也沾滿鮮血!伊婼撲到蘭諾斯的屍身上,放聲大哭!她嫁給蘭諾斯才幾個月,正是新婚燕爾之時,沒想轉眼竟然成了寡婦!我想著從前風若斯和蘭諾斯對我的幫助,想到再也不能夠看見這對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同行同進了,我也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順著兩頰流了下來。
正在這時,只聽傳令官跑來說:「陛下,城門打開了,將士們已經進了城。我們是不是按照老規矩去接收城池!」
雅葛斯叫道:「不!不接收!給我洗城!雞犬不留。給蘭諾斯報仇!」我大吃一驚,雅葛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忍?他怎麼能夠做出這樣血腥的事來?我一下撲在地上,抱著他的雙腿,抬頭看著他:「雅葛斯,不可以這樣的!你不能夠這麼做!這太血腥了,赫峰城的老百姓是無辜的!」
雅葛斯低頭看著我:「放開。我下的命令,沒人敢違抗!」我說:「不,雅葛斯,不要這樣殘忍,不要!以前你不是一直反對屠殺嗎?」雅葛斯劍眉倒豎,一腳把我踢開,踢得我好不疼痛:「軍國政事,女人不得過問!」
我叫道:「這不是什麼軍國政事,這是一個普通的道德問題!」
雅葛斯叫道:「什麼道德不道德,道德算什麼東西!」
我怒道:「道德不是什麼東西,是一個人最普通的為人之道。你連起碼的道德都不講,連人都不配當!」不知是誰發出一聲笑聲來,雅葛斯火冒三丈:「我連人都不配當!就你配!來人,馬上把王后送回大帳!」
被幾個人擁入大帳,我撲在床上放聲大哭,既哭蘭諾斯之死,又哭雅葛斯的殘忍無情!良久,我是不是話說重了?我確實不應該說他連人都不配當這句話來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雅葛斯一瘸一拐地闖進帳來,我問道:「你受傷了?」雅葛斯冷笑道:「還知道關心我?放心,我死不了!你做不了寡婦!」一把抓住我的頭髮把我從床上攥起:「你還哭,有什麼好哭的!我本來就不是個什麼好人,你現在才知道?你是我老婆,我不配當人,你呢,你又配當什麼?又來干涉我的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來削我臉面!讓我被人嘲笑。一個連老婆都管不住的人還怎麼管國家。我怎麼處理國家大事還用得著你來指手劃腳!」
我說:「我知道蘭諾斯死了你很傷心,我也很傷心。可是你不能夠因為這事而殺光赫峰城的百姓,他們是無辜的!是你來打他們,不是他們來打你,他們進行抵抗沒有不對!你要屠城,是戰犯,是戰爭罪,是反人類罪!」
雅葛斯冷笑道:「什麼戰爭罪,反人類罪?只要我打贏了,我就是英雄!只有輸家才是戰犯!你可曾看到過贏家被當成戰犯審判的,不過是成王敗寇,戰犯只是勝利者強加給戰敗者的一塊披著正義毛皮的遮羞布!」
我打了個寒戰,其實雅葛斯沒有說錯,米國幾乎每屆總統都打仗,可是他們打贏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被當做戰犯的,我父親也說過,所謂二戰的某些巨頭論到人品比那位被詈稱為魔的人只有更差,更不要臉的,對老百姓也更不行,那個被稱為魔的人其實給了老百姓很多實惠,所以德國人才會跟著他走,別以為老百姓好騙,如果沒有實實在在的東西,空洞的大義是激發不起老百姓的熱枕的!只是因為他們打贏了,所以就成了巨頭,成了英雄,要是他們打輸了呢,他們一樣也是戰犯!一樣也會被人用正義的名義送上絞刑架!是非善惡,是由人來解說的,更確切一點地說,是由贏家來解說的!
雅葛斯道:「答不上來了!我要為蘭諾斯報仇!我要讓那些人看看,我雅葛斯不是好惹的,別以為我只為懷柔,我也可以來硬的!」
我說:「無論你怎麼狡辯,你殺了這麼多的無辜的人,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善惡標準,沒有一點良心譴責?」
雅葛斯冷笑道:「誰是無辜?什麼善惡良心?那些東西不值一文。你是我老婆,可是你跟我想吵就吵,想跑就跑,還干涉起我的軍國政事來,簡直就是不守婦道!女人以柔順為美,你能不能夠多一點順從?」
我大聲道:「因為我把把你看做丈夫而不是國王,我們是平等的。所以我才跟你爭執,才跟你吵鬧,要是我不把你看成丈夫,你想要我跟你吵我也不會跟你吵!
雅葛斯哈哈大笑:「這麼說來,你跟我吵鬧出走,是因為看得起我啊!陸鳳儀,你在萬眾之前削我的臉面,當著千萬名士兵之前拒絕我的命令,讓我全無威儀可言。好好好,竟然是為了愛我,把我當成丈夫?哼,我有的是女人,不只你一個!如果每個女人都膽敢這樣,我簡直無法當人了!你在軍營之中會亂我軍心。不行,你不能夠再待在這裡了,來人,準備行囊,明天一早把王后送回寒都!鳳儀,你冷靜冷靜反省反省自己再說。」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大帳。
好,好,好,又來趕我走了,一邊說要娶我,一邊要趕我走!我不要你趕我,我自己會走!雅葛斯前腳走,後腳我就溜出了大帳,看見雅葛斯的紅雪拴在帳前,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馬背,縱馬而行。營中眾將在沒有得到雅葛斯的命令之前,也無人敢來攔阻,我很輕易地出了大營!
天黑了,離開了喧鬧的大營,外面頓時變得冷清起來。沒有月亮,只有幾顆黯淡的星星在黑暗的天幕上閃著幽光,就像是黑暗中野獸的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任紅雪帶著我在這寬廣的天地間自由奔行。它是順著河流往上走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現一片桃花林,桃花已經開放。
我跳下馬,一任清冷的河風吹拂我的臉龐,我打了個寒戰,有些冷……流水潺潺,桃花的花瓣飄零水中,隨水而去。雅葛斯,這是你第二次趕我走,你怎麼又趕我走?我很想留在你身邊照顧你關心你!你應該知道我這份真情的!是我沒有吸取教訓還是你?難道你討厭我在你身邊,難道你對我已經煩膩了,你對我的真情就像這流水桃花窅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