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葛斯笑著說:「看得呆了,唉,你眼界真小,你怎麼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裡的桃花更美麗的桃花呢,這點就把你看呆了!將來要是看到勝過這裡的景致,你會不會眼睛掉下來!」
我說:「我才不會呢,不信咱們走著瞧。雅葛斯,無論你到哪裡,我都跟著你走。」
雅葛斯說:「這當然,你是我的夫人,我去哪兒就你就該在哪兒!我們一生一世不會分離。」
我輕輕地依偎在他的懷中:「雅葛斯,真希望永遠都這樣,和你一起駕著船,觀賞兩岸的風光……」
雅葛斯抱住我,說:「鳳儀,你怪不怪我這些日子來冷落了你?人家說感情是需要呵護的,如果不呵護,再深切的感情都會淡去,我是不是對你呵護不夠?我有點害怕,我是不是太過自信,無論我是不是冷落了你,你都得愛我一生?」
我說:「你沒有冷落我,你對我一直很好。我能夠得到你的愛,是我一生的福氣。跟你在一起,我天天都很開心啊。」
雅葛斯說:「可是我沒有多少時間來陪你,我自己都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更別提陪你出去玩了,我又沒讓你跟波利科學習繪畫,你在宮裡悶不悶?我猜你是很悶的,否則你怎會每次出宮都這麼開心?」
我笑了:「雅葛斯,你真心細,可是你知道嗎?無論是誰在一個地方住久了,能夠換個環境總是好事,何況我這個人一向是喜歡運動的,我和你一樣,要我安安靜靜地呆著,那才痛苦呢。」
雅葛斯低聲道:「我知道你喜動不喜靜,所以我才擔心你在宮裡悶。」
我說:「宮裡有這麼多的人陪著我,我才不會悶呢。」
雅葛斯說:「每次事情一處理完,我就急著想回到你身邊來,我怕你飛走了,你的心飛走了……鳳儀,從前我跟你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是真心的愛著我,可是現在看來,也許只有兩個人還在愛我了,有一個人她已經不再愛我…你知道麼,如果一個人發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愛他,他會有什麼樣的感覺?我心裡其實很害怕,我沒有外表那麼剛強,我覺得我很脆弱,我太在乎我所愛的人對我的感情了。我希望我的愛能夠得到回報,誰說愛是無條件的?從前你跟波利科學畫畫,我一直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近幾個月來我好像有些失落感……,我也不想你跟波利科學畫畫了。你說我小氣了是不是?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小氣了,不要怪我好嗎?我很在乎你,真的很在乎!這輩子我都會在乎你,相信我!我這個人哪,無論什麼事都認死理,一條路走到頭,至死也不會後悔……」
這是雅葛斯的心裡話,他心底這麼在意我?我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雅葛斯,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愛人,我的人,我的心永遠都是屬於你的,你放心!」
雅葛斯抬起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鳳儀,我們這次離開蒂山,前途不知道會遇上多少艱難險阻,你害怕嗎?」
我說:「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什麼也不怕!」
雅葛斯笑了,拉著我坐在船頭的椅子上:「如果這次我死在外頭……」
我趕快按住他的嘴巴:「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雅葛斯正色道:「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這是很可能的。老宰相一直勸我等到我們有了王子才出征,否則萬一我死在戰場上,蒂山立即會陷入混亂之中,權力這玩藝兒隨時都得有人掌控著,一旦失去控制,那可不得了。」
我說:「你不是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嗎?」
雅葛斯道:「父子相承,是天下大道,傳給弟妹,終究是取亂之道。何況約克斯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是清楚的,他哪有統領天下的雄才!他若上台,必定是個傀儡!操縱他的人多呢,母后有可能,托弗斯有可能,甚至連我的老師都有可能,一個沒有主見和能力的君王怎麼能夠控制局勢?我甚至不敢把他留在蒂山,我打算帶他走,一來好鍛煉鍛煉他,二來也免得他留在蒂山為別人所蠱惑,引出事端。賀利斯年幼,我更要帶在身邊親自照看,若他留在這裡,為人所利用,我反而難以保全。何況我走後,母后終究是要回到迪甘城的,把賀利斯留在迪甘,我也不放心。菲琳絲夫婦我也要帶走,她是我的妹妹,也擁有繼承權,她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孩,又對孟德維一萬個傾心,從沒想過要防著他點,萬一出了些什麼事兒,鬼才知道孟德維會不會野心膨脹,利用妻子奪取權力呢。」
我說:「孟德維不會的,托弗斯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心想:你怎麼誰都要防著一手,你心底深處是不是也在防我一手?
雅葛斯微笑道:「鳳儀,你總是把人想得這麼好。因為我能操縱得了他們,他們在我的面前自然就會乖乖的,可是我要是死了,他們的表演會讓你大吃一驚的!一個人的野心並非生來就有,有時候時勢所逼,也是身不由己。鳳儀,我又何嘗想做有些事啊……」他輕歎一聲,說:「老宰相也沒想到一件很簡單的事,就算我們兩人馬上就有一位王子,那又如何?王子要成人,要成為一位有才幹有能力的君王最少得十幾年,如果我現在死在外頭,一個吃奶的孩子能夠做個真正的君王嗎?還不是一樣受人控制?我知道老宰相是好心,可是我等不了這麼長的時間,最好的時機一晃就過。默當和他的兄弟殺得你死我活,紀昆眼看要支撐不住了,他幾次找到我,要我出兵。我已經把國內的事安排妥當,現在是出兵的時機,否則等默當滅了紀昆,他就會全力來對付我,那我所面對的風險就會大許多。你知道嗎?我的運河已經完工,我借助運河日夜不停地運送補給品前往鐵嶺關和柿子港,各種計劃都準備停當,只差一個最好的借口了。要製造一個借口並不難……」
我笑道:「你一會成為一位蓋世英雄的,只是你用這了這麼多麼多卑鄙無恥,上流下流的手段去對付默當,歷史上會怎麼寫你?」
雅葛斯哈哈大笑:「歷史上怎麼寫我?史官會這樣寫,只因為我贏了,他們會無限誇大我的優點,無限縮小我的缺點。我的暴行會被原諒,我的行為人們會認為是不得已的,盡量用美好的辭藻為我辯護;而我的敵人則會被無限誇大他的陰暗面,對他的好處則會無限縮小,就好像我只做好事不做壞事,敵人則只做壞事不做好事一樣。我用錢去收買迪倫高官的事兒,史書一定不會記,迪倫人的史官不會知道這些事,蒂山的史官就算知道也不會寫,打敗一個庸才固然不是件光彩事,可是他們的英雄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去對付敵人,更不光彩,將嚴重損害我的形象,最後損害的是我們整個民族的臉面,所以他們肯定不會記載。後世的人看到史書的記載,只會說默當太傻而已。還有那些幫我說話的迪倫官員,吃我的嘴軟,拿我的手軟,說出去他們身敗名裂不算,連家族性命都保不住,他們更不敢提一個字!所以後世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這些。」
我說:「雅葛斯,你說的這些話簡直太精闢了。難怪有人告訴我,你的心智遠超過你的年齡。」
雅葛斯淡淡一笑:「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齊格斯?以前他常說這句話。」
我都不想提起齊格斯了,他卻時不時地提起,雅葛斯真是的。我連忙岔開話題:「雅葛斯啊,你從來沒有畫過畫,你的畫真的畫得不好?畫幅畫給我看看好不好。」
雅葛斯說:「好啊,我畫好了畫,你提首詩好不好?你說你會做詩,我從來就沒有看見你做過。」
我說:「我的詩做得不好。姥爺說,我的詩是辭藻華麗,內容空洞。」
雅葛斯說:「詩由心生,你沒有切身感受,無病呻吟,自然是寫不出來好詩。我們到岸上走走。我給你拍些照片,以後你要是懷念今日,不妨拿出來看看。」
我說:「可惜洗不出來,只能夠放在電腦上自我欣賞。」
雅葛斯說:「你這些東西已經很有意思了,我們蒂山人從來就製造不出這些東西,不過這些東西不能夠用在軍國大事上意義就不大了。」
我說:「誰說的,數碼相機一定可以用在軍國大事上,不信你以後走著看。」
我雅葛斯在桃花林裡玩了一天,晚上去了星星湖。上一次去星星湖,只我和雅葛斯兩個人,這一次卻是前呼後擁,跟隨我們一塊兒去的有好幾百人,熱鬧是熱鬧了,可是卻讓我覺得讓了一份自由自在,我們得不失禮儀,唉,這樣玩還不如我們兩個人玩,若是只有我和雅葛斯,我一定會又拉著他一起到湖裡去撈魚,可是這麼多的人陪著,我可沒膽量去撈他們的聖魚來玩,就算雅葛斯給我撐腰,他們私底下不知道又會說雅葛斯什麼,雅葛斯因為我娶了我和為我與他媽鬧翻兩事兒,成了列國的笑料,我再給他添些麻煩,就實在太不懂事了。
在月亮石前照了些照片,除了我和雅葛斯,我還給冰奴霜奴伊雯阿伊娜波利科諾威斯等人照了幾張,留作紀念,然後便和雅葛斯一起坐在湖邊默默地欣賞著星星湖的「滿湖繁星」。星星湖的夜晚確實美得迷人,美得夢幻,天上的星星和湖裡的「星星」交相輝映,真懷疑自己是身處銀河還是在人間。
雅葛斯興致勃勃,讓人拿來紙筆畫畫,他說他的繪畫水平只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水平,可是等他把桃花畫出來一看,我只能說簡直可以用神筆來形容,他畫得太好,就像把真實的桃花壓扁了縮小了,放到紙上一樣,雖然從總體水平來說他未必勝得過波利科,但是至少也是不相上下,可是既然你畫得這麼好,幹嗎不自己教我?
大約是看出了我心裡的疑問,他笑了:「鳳儀,你覺得我畫得很好是不是?」
我說:「是啊,你自己幹嗎不教我?」
雅葛斯笑著說:「我一來是沒有時間;二來嘛,我的繪畫總體水平是嚴重的偏頗,除了畫風景還行外,要我畫人物,簡直不是一般的差,不信什麼時候我畫畫你來看看,一定把你畫成猴子!」
我笑了:「你把我畫成猴子啊,我也可以把你畫成猴子!」
雅葛斯在我的耳邊說:「我們都是猴子也正好相配!」又來說笑了,氣死我了,他正色說:「鳳儀,我不說笑話了,你能為我的畫寫首詩嗎?」
寫首詩,我的水平實在不咋的,弄不好糟蹋了雅葛斯的畫,再說我用漢語寫詩可能還好一點,用蒂山語寫詩就只能是寫些打油詩了,可我怎能讓雅葛斯看不起?對了,我靈機一動,我可以改一改那首名篇,反正作者早死了,不會來追究我的版權責任,於是我提筆在他的畫上寫了一首小詩:今宵別樣星光濃,人面桃花相映紅。但願流光得長駐,桃花年年笑春風。寫完了之後,隱隱覺得頭兩句好像有點不對,星光下人面桃花能夠相映紅嗎?管他呢,限於才氣,這樣交卷也不錯了,總比寫不出來好。雅葛斯說得不錯,我其實只是有點小才,大才是沒有的。
雅葛斯用漢語輕輕念道:「但願流光得長駐,桃花年年笑春風。這兩句好,鳳儀,如果年年歲歲都能夠和你一起來看桃花,那確實是人間最最美好的事情。這幅畫你收起來。可惜今天已經很晚了,我們得回去了。鳳儀過兩天,我再陪你到西山去玩。我還想去祭奠祭奠我的父親庶母和兄弟姐妹們……」
船——了,看著美麗的星星湖和桃花河漸漸地消失在身後,我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空虛和恐懼感襲上心頭,我為什麼會害怕呢?此夜此景,難道再也不會重現了嗎?
過了兩天,雅葛斯又帶著我去了西山,上次我們去西山玩之後他許諾說很快就會帶我再去,誰知道過了幾乎兩年他才帶我重遊西山。西山的景致已經變了許多,花不放葉不盛,畢竟還在三月份,怎麼能夠比得上六月的盛綠?可是饒是如此,我還是非常開心,這裡的天這裡的空氣這裡的綠水青山真是很清爽很美麗,我照例留了很多照片,雅葛斯說過以後他不會再蒂山,難道我從此之後真就再不能夠看到蒂山的山山水水了嗎?好捨不得。儘管雅葛斯說世界很大,其餘地方的風光未必不如蒂山,可是在這裡生活了三年,我已經深深地眷戀起了這美麗的山地王國,把它視為我自己的的故鄉,要永遠地離開,實在是難捨依依之情。雅葛斯輕輕地捧起一抔泥土,小心地用手帕包了起來……四月初,他帶著我和全體大臣,一起到蒂山的歷代王陵上去舉行了隆重的祭祀典禮,雅葛斯在斯瑞德的墓前磕了三個響頭,佇立了很久,又到齊格斯的墓前跟他「說」了好久的話,看著齊格斯墓上那萋萋芳草,我止不住眼淚往下流,我知道這不好,可是我的眼淚卻不聽我大腦的指揮,一昧在離開我的眼眶,波利科輕輕地說:「你能流這麼多的淚水,也不枉四王子愛你一場。他在地下一定非常欣慰。」
齊格斯欣慰嗎?我不知道,他和琳達葬在一起,他應該全心全意地對琳達呀,而我,我的丈夫明明就在一旁,我卻為了另外一個愛我的男人流這麼多的淚,實在有些愧對雅葛斯……好在雅葛斯明明看見我傷心流淚,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為我擦去了淚水,我索性撲到他的懷裡,縱情一哭。哭了一場之後,我好像輕鬆了些。
略略鬆了一下繃緊了的弦之後,雅葛斯又把整個心思都用在國事上了,除了晚上休息我們還能夠在床上聊上幾句外,連吃飯都急急忙忙的。聽波利科說那個紀昆親王派人來催了好幾次請求雅葛斯出兵增援,雅葛斯卻始終不急不緩,我偶一問起,他卻說,我不能夠被人牽著鼻子走,我會選擇最好的時機出兵的,不需要別人來指揮。
雅葛斯把出兵迪倫的日子定在四月中旬日,但具體時間他並沒有對我說,他告訴我說四月份最好,當他的軍隊到達迪倫的時候,正是夏天,各種補給都容易籌集。他還準備了一個智囊團,有各種專業人才上百人,這些人有的擅長於測天,有的擅長於觀地,有的擅長於醫術,有的擅長於消息打探,有的擅長於後勤,有的擅長於獸醫,有的是動植物專家,有的是工程建築人才,有的是歷史學家,有的長於文才,有的足智多謀,……總之,幾乎人人學有專攻,是關鍵時幫得上忙的人,而且這些擅長於某事的人才都不只一人,按照雅葛斯的說法是,就算其中有人出了意外,其餘的人也能夠填補他的空白,不至於臨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來來代替。
他還跟我說雖然蒂山的新軍加上新訓練的海軍總共有十二萬人之眾,如果加上預備役,總數不下二十萬,可是他仔細思慮,決定只帶五萬陸軍去,海軍不需要跟隨,只負責保衛蒂山本土的海洋,迪倫的西部艦隊已經全軍覆沒,東部艦隊一來無法快速趕到,二來迪倫人的東洋也需要他們鎮撫,沒有三五年迪倫人是無法再組西部艦隊的,在些期間,只要他佔領並且摧毀了迪倫人的海港,就可以令迪倫海軍無所作為,他擔心的反倒是迪倫人策劃周圍各小國,聯起手來對付蒂山本土,所以他寧願慎重點,讓海軍留守。至於陸軍,他不能夠全都帶去,人數過多的話,後勤補給困難,靈活機動也會差很多,指揮起來也麻煩,兵貴精不貴多,只要能打勝仗就行。他認為迪倫畢竟是一個大國,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打敗的,這必定是一場長期的戰爭,在別國的土地上長期戰爭,戰士們的思鄉之親他不能不考慮,所以他決定一年換一批人回蒂山,另讓蒂山派新軍來接替,這樣一來,對於保障整個軍隊的士氣有好處,而且蒂山本土也需要有足夠的軍隊鎮守,他可不能只想著要到嘴的肉,卻把自己的老巢給扔了,弄不好兩頭皆空就大事不妙了。所以想來想去,五萬人左右是為合適。
我擔心人軍隊人數不夠,他卻說軍隊貴精不貴多,能夠打得贏的軍隊不見得是人多的軍隊。我想想他說得也有道理,反正他什麼都想到了,我也懶得多動腦子,按照他的吩咐,在宮裡收拾東西,到時候出發就是。
似乎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雅葛斯說他要最後一次去求見他的嬤嬤,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她一面,向她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