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合衣而臥,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恍惚惚中醒來,彷彿聽到隔壁有動靜。雅葛斯回來了?我急忙起床,走出門去。四周萬籟俱寂,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雅葛斯的房門大開著,他正坐在椅子上,凝視著面前的桌上攤著的一張圖。我輕輕地敲了敲門,他抬頭看到是我,微微一笑,招呼我進去。
我對雅葛斯說:「這麼晚了,明天你還要參加登基大典呢,又要勞累一天,你的身體還沒有復原,早點休息吧!」
他笑道:「催我休息?是想跟我一塊兒休息嗎?很著急啊?」
我的臉登時熱了:「你又來說笑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雅葛斯正色道:「剛才我是在想,到底如何解決蒂山的財政問題!」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雅葛斯,你知道嗎?我看了那麼多書,那麼多戲,好像還沒有一個君王像你這樣為錢發愁的!我覺得他們好像隨便都能夠拿出幾千幾萬兩銀子甚至一百萬兩黃金的!」
雅葛斯笑道:「你有沒有金錢觀念哪?一百萬兩黃金?你知道那是多少嗎?整個蒂山這個國家也值不了一百萬兩黃金!如果蒂山要賣,依蒂山現在這個樣子,最多也只能夠賣出個兩三萬兩黃金,就算是最高價了!不知道誰出得起這個價!恐怕連迪倫都賣不了一百萬兩黃金!他們的國土面積可是蒂山的一百倍!我要是有一百萬兩黃金,直接花錢去買周圍的國家,比動用軍隊划算多了!你看的是什麼書,這純粹是在胡說!世界上能夠值得一百萬兩黃金的國家就我所知,還沒有!鳳儀,事實上,世界上十個國家,就會有七八個國家都在為錢發愁!能夠收支平衡,不為錢發愁的君王,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君王!什麼都得要錢啊!國家要正常運轉,百官的俸祿要發,軍隊的軍費要保證,還要在農業畜牧業漁業上加大投入,還有道路、教育、外交等等,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沒錢,這還算是個什麼國家!難道你們國家就從不為錢發愁嗎?」
我笑道:「你真是給我長了知識,我一直以為百萬黃金比一百萬元人民幣也貴不了多少,原來這麼值錢!我們中國為不為錢發愁,我可不知道,這得問財政部長去!你想出辦法沒有?加稅嗎?」
雅葛斯搖頭道:「我想過了,絕對不能夠加稅!要再加,非出亂子不可!不但不能夠加,還得減!要增加收入,只能夠開源節流!農業畜牧業漁業都是不能加的了,」他笑了笑,說:「鳳儀,你來迪甘城之後,發現迪甘比起伊倫嘉城是不是少了點兒什麼?」
我說:「伊倫嘉城的市面很繁華,迪甘卻有些冷清。」
雅葛斯點頭道:「不錯。蒂山可以想法子發展商業,抽商業稅!除了這點,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來!這是開源,至於那個節流……整頓吏治,當務之急!明天我要殺猴給雞看!連狡詐的猴子都能殺,何況蠢笨的雞!你跟我一起參加登基大典,然後,你等著看一齣好戲!」
我問:「你要殺掉那個大蛀蟲嗎?」
雅葛斯微微一笑:「殺掉那個人一舉三得。鳳儀,母后的威風也該殺一殺了,否則她以為我可以任她操縱!你知不知道,今天她給我提了好幾條要求,要我提拔這個,貶黜那個,如果那些人中有人有點真才實學,那也罷了,可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如果我樣樣聽她的,我還是個君王嗎?哼!鳳儀,我早就說過后妃不可干政!家裡的事情我倒可以給她留點面子,國家大事上,她理應安守后妃之道!我今天不置可否,明天我要就要用行動讓她知道,別指望著可以插手國家大事!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操縱我!她更不行!如果我真聽她的,蒂山沒幾年就要亡國了!她連家裡的事都管不好,還妄圖管國家!妄想操縱我的人,」他用手點擊著桌子,說:「無論是誰,我都要她腸子都悔青!」
我說:「你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雅葛斯說:「她何曾給我留面子?我是一國之主,我們的婚姻她居然用這樣的態度來干涉,她自己的行為像一國之母嗎?個人的私生活我倒可以不過問,不就是想要點男色嗎?小事。我們蒂山有句諺語說:只有鄉巴佬才會為他妻子的不忠行為大驚小怪,有教養的人都應該熟視無睹!我讓蒂山十二省每省供三名十八歲到二十歲之間的美貌良家處男給她,讓她在這方面可以盡情地快樂,但是她是不是貪得無厭,還想插手國家,提些幼稚可笑的所謂建議?她懂什麼?也就是因為她是我母親,否則,我哪兒還能夠容得下她!早把她攆到一邊去養老了!」
雅葛斯對孟茜琪絲貪念男色怎麼竟然會是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蒂山人對少年男女的相處很是忌諱,對已婚婦人的行為不端的反應卻不是很強烈,從前孟茜琪絲如此胡搞,斯瑞德卻毫不介意,直到讓多人看見才不得不處理,看來那些婦人只要不把事情做得太過暴露,丈夫們恐怕就會當沒看見,只要確定兒子是自己的,別的就不管了。到底是蒂山人怪還是雅葛斯怪?
雅葛斯見我不開口,問我:「怎麼啦?」
我說:「沒什麼的。你自己有處理的法子。」
雅葛斯笑笑說:「換個話題。我好幾個月沒有看到你跳舞了,你明天能不能給我來一段?」
我說:「跳什麼?跳《飛絮》嗎?」
雅葛斯笑道:「《飛絮》再好看,多跳幾次也沒意思了。你記得我曾經說過嗎?我要給你編一段大型舞蹈,要幾百個人來陪你一起跳!」
我說:「那樣的話看起來熱鬧,排場倒是很大。可是論到藝術性,可看性反而不如獨舞了。從前楊貴妃跳《霓裳羽衣舞》她一個人跳的時候其實是最好看的,後來找了一百個人來跳,反而沒這麼好看了。」
雅葛斯問:「鳳儀,你會不會跳《霓裳羽衣舞》?」
我說:「我?我只會跳其中中序的一小段,中序都有十八遍呢!原舞早就失傳了,現在流傳的是人們根據資料重新整理的。這只舞是很大型的舞蹈,散曲六遍中序十八遍曲破十二遍,我沒這麼高明,不會跳。這舞蹈太難了。嗯,我會跳的就這麼幾下。」說完我做了中序中的幾個「小垂手」的動作,舞了一段。
雅葛斯說:「看起來這只舞蹈確實很美。既然你不會跳,另外換一段,跳一段喜慶的舞蹈,好嗎?」
我說:「喜慶的舞蹈我跳不好,節奏太快了不行,這點是我的弱項。那這樣,我跳春江花月夜給你看!」
他說:「春江花月夜也有舞蹈?」
我說:「當然哪!你沒看過吧,這個不用再訓練我也能夠跳好。」
雅葛斯說:「既然這樣,就說定了。你跳春江花月夜給我看,我讓樂隊給你伴奏。你還會什麼舞蹈?」
我得意洋洋地說:「我會跳很多舞蹈的。除了我們漢族的舞蹈外,中國很多少數民族的舞蹈我也會跳。像蒙古族的鷹舞,藏族的弦子,彝族的阿細跳月舞,瑤族的長鼓舞,苗族的蘆笙舞,朝鮮族的農樂舞什麼的,我都會跳,而且跳得很好看。有時間,我全都跳給你看,你好好欣賞欣賞,評點評點。我的舞蹈老師一直都對我讚不絕口,說我很有舞蹈天賦的!」
雅葛斯笑道:「每次提到舞蹈,你就滔滔不絕,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看來,要討你歡心,就得投你所好。」
我說:「難道你不是嗎?要討你歡心,也得投你所好。」
雅葛斯說:「以後有空,我再給你編一隻大型舞蹈,也要有二三十遍的,我還要給你寫一段最好聽的音樂,和這只舞蹈相配。鳳儀……」他的聲音低了,「你是回去休息還是留在我這兒?」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臉:「你說了算?」
他站了起來,把門關上,走到我的身邊,輕輕地把我擁入懷中,在我耳邊低聲說:「鳳儀,從前渥裡斯在你面前中傷我,說我什麼?」
我的心怦怦直跳,把頭深深地藏在他的懷中,不敢抬頭去看他,不知道怎麼的,我覺得全身都發熱,他身上的氣息怎麼這麼濃烈啊?以前我怎麼沒注意?那是那種特別的香料氣息和另外一種味兒,什麼味兒?怎麼如此讓我陶醉?我和他並不是頭一次如此親近,為什麼這一次我會這麼緊張?會這樣忐忑?四周萬籟俱寂,只聽到我們的心跳和呼吸之聲……
他又說:「渥裡斯說我不正常是不是?今天,鳳儀,我要讓你知道我是不是正常……我還要讓你知道我是不是有太陽胎痣……」
他要我……我該怎樣?我,我,我,腦子裡一遍混亂,又是慌張又是興奮,又隱隱有些盼望……順著他,順著他……他是我最愛的人哪,他是我一見鍾情渴望終生相守的人哪,我在心裡早把他看做丈夫了,要不是那個孟茜琪絲,或許我們早就……啊,我……
他輕輕地抱起我,把我放到床上,我抱著他的脖子,不敢放手。他說:「放開!聽話。」我放開了他,眼睛閉得緊緊的,不敢去看他,只聽他說:「你的臉紅得像朝陽一樣……我先去滅燈。」
感覺到他吹熄了燈,又聽到他放下簾鉤的聲音,他……
正在這時,突然之間,一聲巨響!似乎是門被踢開的聲音,我嚇得趕快坐了起來。接著眼前一亮,已經熄滅的燈又被點了起來!
我睜眼一瞧,雅葛斯已經不在,我忙把帳子撩起一角,往外張望。
是孟茜琪絲,只見她氣得滿臉通紅,胸脯一起一伏,衣服皺巴巴的,頭髮也是散亂的,就像剛剛與人打過一場架似的。雅葛斯站在她面前:「母后,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你穿得這麼少,小心受涼。」
孟茜琪絲恨恨地說:「我來捉你!」
雅葛斯說:「捉我?」
孟茜琪絲說:「那個女人半夜三更跑到你房間裡,我就知道沒好事!我要是不來,你們早就做出醜事來了,是不是?」——天下奇聞,母親跑去捉兒子和媳婦!
雅葛斯笑了:「母后。鳳儀是我的未婚妻,天下皆知。我和她好是遲早的事情,什麼醜不醜的?我可不想帝國無嗣!你也不想這樣吧?哈哈,你居然會半夜三更不睡覺,專門來查我們倆的事啊?你到底怎麼了?你要怎麼樣?」
孟茜琪絲說:「你要跟哪個女人都行,就她不行!自從你跟她好上,我就沒過一天清靜日子!你頂撞我,你拒絕我,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了!都是她蠱惑的!你要跟她什麼都行,但不准跟她好,在我的眼皮底下,你竟然想跟這個女人,我絕對不允許!就算只隔一堵牆,也得隔著!馬上把她送回隔壁房間,否則,我一頭撞死在這裡,死給你看!」——到底是我們沒讓你過清靜日子還是你不讓我們過清靜日子?你要男人,雅葛斯讓人給你送上三十多名,我們只要彼此一人,你就這樣?怎麼動不動就要死要活?你真捨得死嗎?
雅葛斯說:「母后,你怎麼這樣說話?你半夜三更都要跑來,難道你整天都派人監視我了?我和鳳儀一舉一動你都知道?為什麼就鳳儀不行,我就是喜歡她!」
孟茜琪絲叫道:「不許你喜歡她,就是因為你喜歡她,所以我更不准你們好!」她一頭撲到雅葛斯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邊喘氣邊說:「除了我,我不允許你喜歡任何女人!只要你喜歡的女人我都不喜歡。雅葛斯,我最親愛的人哪,你怎麼可以愛上別的女人?你只能夠愛我的!」
雅葛斯猛然推開她:「母后,你是我的母親啊,你做出這種動作來,不害臊嗎?」
孟茜琪絲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我害臊,我有什麼害臊的?好好好,為了那個女人,你把我看得這麼下賤。我死給你看!」一頭向門框撞去,鮮血直濺!雅葛斯連忙拉住她,她卻像發瘋一樣,不住地撞著門框,血到處亂濺!
雅葛斯用力把她拖開,推在地上:「夠了!好,母后。你趕快去裹傷,我答應你,暫時不和鳳儀好,行了嗎?不要這樣了,你是太后啊!現在是半夜,你這麼鬧,是要把宮裡所有的人都鬧起來嗎?明天我就要登基了,要是今晚上的事傳出去,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啊?百姓會怎麼看我?周圍各國的人又會怎麼看我?」
孟茜琪絲坐在地上說:「你總算服軟了。只要你保證不和那個女人好,你們乾乾淨淨,你們就算要親熱一些我也可以當沒看見。我已經讓步了,我不殺她,也不阻止你們來往,只要你不娶她,不和她好,就行了。知道嗎?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你向我保證不和她好,我就走!」
雅葛斯說:「好,我保證。在你的眼皮底下,我還敢不保證!你放心。你馬上回去,趕快找醫生來看!」
孟茜琪絲說:「讓她先回去,她一走我立即就走!她不先走我不放心。」
……
這真是我畢生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孟茜琪絲簡直像是在捉姦一樣!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離開雅葛斯的房間的,我一回到房間,就把門緊緊地鎖上,用被子把整個頭都蒙起來,大哭一場!發生了這樣的事,我還有臉見人嗎?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還有象孟茜琪絲這樣的母親?我莫名其妙地來到蒂山,遇上的卻是任何一個穿越者都遇不上的怪事,我和雅葛斯的最大障礙不是禮制,不是貴賤有別,不是他人插足,不是強權,卻是母愛!啊,這樣的母親,這樣的母愛!世界上還有人能夠遇上比我更不可理喻的事情嗎?
雅葛斯,雅葛斯,我和你這輩子遇上這樣的母親,到底是你前生不修還是我前生不修?我們還能怎樣相處?別說要和你成婚,想和你親熱一些都不行,我們到底該怎麼辦?你有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