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絲在大廳裡等我,不知道跟艾婭萍提絲說著什麼。她看到我出來,高高興興地走過來:「鳳儀姐姐,怎麼啦?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哥跟你說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我微笑著對她說:「我想現在回家可以嗎?」
格蕾絲說:「好好好,我們馬上回去!」我向艾婭萍提絲行禮告辭,她的眼色彷彿也有些惶急,她問我:「雅葛斯跟你說了什麼?他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微笑說:「哪裡呀,沒有事。我現在回去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你歡迎我來嗎?」
艾婭萍提絲聽我這麼說,好像放鬆了些,隔著面紗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她說:「好啊。鳳儀姑娘這麼美麗可愛,我這裡隨時歡迎你來。」
我向她施了一禮,飄然走出她的小廟。只覺得手酥腳軟,以我的武藝,我上馬向來是不成問題的,按住馬背,往上一躍,對我來說並不難,可是今天我好像一點力氣也沒有,不得不像格蕾絲一樣,爬到上馬石上,再騎上馬背。寒風吹來,好冷,好冷,我來的時候怎麼沒有覺得?
格蕾絲說:「鳳儀姐姐,我大哥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我說:「他沒說什麼。」
格蕾絲說:「真的,你臉色這麼難看!你受涼了?」
我搖了搖頭,催馬快走,不知為什麼,快到拐角處,我忍不住回頭一看,雅葛斯的「紅雪」還在那……
回到格蕾絲的住處,我再也起不了床,到底是心病還是真受了涼,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直頭昏眼花,還咳嗽不止,格蕾絲慌了神,親自跑到御醫院去找巴滋醫生。
我的病不嚴重,這要是在中國,我用連翹、桔梗、薄荷、竹葉、甘草、荊芥、
桑葉、杏仁等藥物自己就可以治,如果要吃中成藥,板藍根沖劑、復方穿心蓮片就可以治好,就算這些藥都不用,用針灸扎扎合谷曲池穴也能夠治好,我又不是不懂醫術,何必要巴滋醫生出馬?就算巴滋醫生出馬,大概也還是這些藥。格蕾絲一番好意,我還是很感激的。
到底還是巴滋醫生給我開了藥,他已經快六十了,一付仙風道骨的樣子,
據說在蒂山王宮裡四十多年了,以忠誠可靠著稱。
吃了藥,我昏昏沉沉地睡去,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北京,夢見我家的小院子,夢見我的奶奶在花園裡看報紙,爺爺在練習太極拳,爸爸在訓練我的武藝,媽媽在修揀花枝,夢見我的小貓咪在花叢中淘氣,怎麼會突然多了一個雅葛斯呢,他哪裡來的,我爸爸居然還跟他下棋,而我自己又到哪裡去了?難道有他就沒有我嗎?……
那天晚上,齊格斯送了一束鮮花來給我。他問我怎麼會受涼,我推托說是自己晚上沒有蓋好被,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齊格斯更親切,更近人情,他見我神情鬱鬱,對我說:「等到祭神大典舉行完了,我陪你去城外騎馬散心好嗎?這樣對你的身體有好處!」聽到他這麼柔聲相慰,我悲從中來,為什麼每個男孩子都對我這麼好,就你對我不好?可是我為什麼偏偏會喜歡你?我真是犯賤!我情不自禁地伏在齊格斯的手臂上哭了起來。
齊格斯輕聲說:「你如果難過,就盡情地哭吧!發洩一下也好。」
我說:「謝謝你,齊格斯!你真好!」
齊格斯說:「你說我真好?我真的很好?」
我說:「是啊。你比他更有人情味!更能想著別人。」
齊格斯的身體彷彿微微一震:「你在他那兒受了氣,到我這兒來發洩?」
我趕快離開他的臂彎:「對不起!」
齊格斯說:「又來這句話。我最不想聽這句話!我走了!」他轉身就走,甚至連告別都沒說一句,糟了,他真生氣了?不知道怎麼的,我隱隱有些空洞和失落的感覺……
以後幾天裡,我收到了很多花,雅葛斯的兄弟和妹妹們幾乎個個都送了花來,甚至連斯瑞德國王也讓人給我送花送藥,還有我認得的另外一些男孩子女孩子都來看過我,渥裡斯和約克斯蒙克斯以及雅葛斯的書獃子弟弟況明斯——在我的印象中,十五歲的況明斯好像整天書不離手,話沒幾句,一講就講書上的東西——還在這兒坐了好一陣,雅葛斯的妹妹們也都給我送花。齊格斯唯一的同胞妹妹,十四歲的菲琳絲在我這兒陪了我好久,我很想打聽齊格斯的消息,但我問不出口,算了。
雅葛斯沒送花來,甚至齊格斯也沒有再送花來,更別提登門拜訪了。這下好,我不但失去了雅葛斯,把齊格斯也得罪了!
我記得在某本小說中看到過一句話:世界上唯一比被一個男人拋棄更痛苦的感受就是被兩個男人給拋棄!這句話倒真應在我身上!我是同時被這兩個男人給甩了!我是該哭還是該笑?這是我自作自受,把全部心思放在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身上,卻忽略了一個真正愛我的人,當我想回頭去看的時候卻回不去了。好吧,人生隨緣,幸好我天性是樂觀主義者,錐心的痛苦過去之後,我也漸漸平靜。
無論如何,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人總要向明天看的!明天……
三十日那天晚上,祭神大典都結束了,我的病卻還沒有大好,照理說這種小病不該耽擱這麼久還不好,也許真是心病難治。雅葛斯的弟弟和妹妹們要約我去看戲,我實在是沒有心緒和精力,婉言謝絕了。
第二天是三十一日,格蕾絲整整一個白天都出去看戲去了。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睡了一天,無論做什麼我都沒有興致了。晚上,格蕾絲回來了,她告訴我今天晚上要在大殿前的廣場那兒舉行歌舞會,她一個白天沒有陪我,很不好意思,這個歌舞會她就不去參加了,留下來陪我。只是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去參加了,獨她不去,她心裡不太自在,她問我願意不願意陪到她宮中最高處承露台去看,在那兒可以遠遠地看到歌舞會。格蕾絲對我真好,她為了我,連歌舞會都沒有去參加,難道我連她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嗎?我當然答應陪她了。
雖然天氣很冷,不過多穿點衣服也沒有什麼了。我用我的熊貓大衣把我自己裹了厚厚一層。
也不知道蒂山曆法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到底是農曆的哪一天,照理說今天晚上不應該有月亮,可是天上偏偏就是有月亮,蒂山什麼亂七八糟的曆法?
登上承露台,幾乎整個蒂山城都盡收眼底,歌舞會在大殿前邊的廣場上開,廣場中央點著巨大的火炬,在承露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廣場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常,不僅蒂山的王公大臣參加,老百姓也都被允許參加,蒂山人一年才有一次這樣無尊卑平等相處的機會,許多人跑了幾百里路趕來,還混了不少外國人,人不多才怪,承露台上也能夠聽到音樂聲,大殿的後面就是內宮,藉著路燈的光,可以清晰地看那些房間和道路,連人的身形也能夠看見。到格蕾絲用手指著告訴我:「這間是我父王的房間,那一間是我母后的房間……」我好奇地問:「他們沒有住在一起?」
格蕾絲苦笑說:「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他們兩個根本合不來,最近這五年來,他們早就不住在一起了。我父王四年都沒有進過我母后的房門了,可憐的母親。我母后今晚根本就沒有去參加什麼歌舞會。父王不願意和她跳舞,別人又不敢和她跳,她連舞伴也沒有,參加那個舞會沒有意思,所以她寧願待在房間裡。還有燈光,她還沒睡。」
正在這時,廣場那邊傳來一陣歡呼,格蕾絲說:「他們一定在搞小派發了。派發完了就唱歌跳舞。父王每年都在今天晚上和三十五日那天晚上向老百姓派發歲錢,用細線拉著布囊往下放,布囊裡裝的是五彩石,每種顏色的石頭代表不同的錢數。只要鼓聲一停就剪斷細線,布囊就會掉下去,哪個老百姓撿到了,明天白天就拿這個布囊到內府那兒去領錢。今天是小除夕,是小派發,只派發一百隻布囊,三十五日那天晚上是大派發,要派發一千隻。所以老百姓都跑去搶。」
我說:「這樣搞現場秩序會不會很亂?會不會發生踐踏的事情?」
格蕾絲說:「不會的,有軍隊在那兒維持秩序。那些老百姓誰敢亂動?」
過了好一陣,歡呼聲停止了,傳來了音樂聲,廣場上的人們載歌載舞,盡情歡樂。格蕾絲全神貫注地觀看著,我卻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漫無目的地在東南西北各方位看來看去,迪甘城哪有北京熱鬧,要是我還在北京,不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麼,唉!看著孟茜琪絲房間前的那個燈被風吹得飄來飄去,一時感慨萬端,我倒像是這只燈哪,也被風吹得……
突然,我看到一個人從孟茜琪絲的房間裡迅速地走出來,又迅速地從小道上消失,生怕別人看見似的。是雅葛斯!絕對是他!我雖然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可是我對雅葛斯的印象何等深刻,對他的身形是何等熟悉,不可能看錯!
我敢肯定雅葛斯不可能看見我,承露台是在暗處,沒有燈光,不像內宮有路燈,是在明處,暗處看明處可以看見,明處看暗處是絕對不可能看見的。他一定不知道會被我看見。
他半夜三更一個人從孟茜琪絲——他的母親房間裡出來?他去幹什麼了?一付做賊心虛,生怕別人看見了的樣子?他和孟茜琪絲是親生母子關係,他正大光明地去看她完全沒有關係,幹嗎要半夜去,還怕別人看見了?難道那個謠言是真的?他不是親口說過孟茜琪絲是他最愛的女人嗎?看樣子,雅葛斯半夜三更出入他母親的房間不止一次,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看見過。怪不得會有流言蜚語傳出來,人家沒有冤枉他呀!難怪雅葛斯要拒絕我,他竟然是這樣一個人?不!不可能!這太恐怖了!雅葛斯怎麼可能跟他的生母……難道我愛上的男人真的是一個變態?不,不會的,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
格蕾絲在一旁拍起巴掌來:「鳳儀姐姐,你看他們那邊在玩雜耍了,真好看。」還好,聽她的口氣,她完全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自從看到了那一幕之後,我的心緒再也無法平靜,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想著剛才的一切,雅葛斯,你到底怎麼一回事?你拒絕我,是真的為了我好是看不起我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原因?為什麼?為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和格蕾絲才回到了住處,我無法入睡,思緒繁多,唉,真想北京,真想媽媽。雅葛斯,我不去想你了!我想你想得再多你也不會想我,我怎麼可以這麼沒有尊嚴,難道我會向你乞討愛情嗎?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呢!明天,我還是和格蕾絲一起去看戲好了。蒂山人怎麼演戲?好不好看?我心裡有一份深深的好奇心。
第二天,我陪著格蕾絲一塊去看戲。會不會遇見雅葛斯和齊格斯他們?我不想見他們。
蒂山的劇場在城西,和蒂山的其它建築一樣,基本上都是由石頭建築的,無論建築規模還是裝飾漂亮都比不上黑清的那個劇場,但現在劇場的人很多,基本上都已經坐滿了。可是戲台上怎麼沒有人在忙碌?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他們演戲不需要佈景嗎?不需要音樂舞台美術嗎?
今天的天氣很好,是晴天,太陽高照,冬天的太陽很溫暖的。格蕾絲招呼我坐到王室專用的看台上,那兒有遮陽棚,斯瑞德國王和王后孟茜琪絲早就在那兒坐定了,雅葛斯約克斯和齊格斯渥裡斯坐在他們下面一排,互相之間隔了七八個位置,中間還空了幾個位置。蒙克斯和羅溫斯況明斯賀利斯等雅葛斯的其餘兄弟坐在最前一排,看到我,他們揮手招呼我過去。
我抬頭看去,對上了雅葛斯的目光,他緩緩轉過頭去,好,不你理我!回過頭來,又對上了齊格斯的目光,他居然和他哥哥一樣,轉頭不顧,哼,你們真是一對難得的好兄弟,對我好的時候都對我好,連甩了我之後都表現一樣!
格蕾絲說:「走啊,鳳儀姐姐,我們去挨著大哥坐。你可以跟他說幾句話的。」
我說:「算了,我們就坐前排好了,跟你五哥六哥坐。」
格蕾絲說:「這不好。我們先去拜見我父王母后,然後就挨著大哥坐好了。」她不由分說,拉著我往那個位置走去。
斯瑞德看見我,微笑著說:「鳳儀姑娘,你的病好了?我還有些擔心呢。」
我說:「謝謝陛下關心,我已經好了。」
孟茜琪絲說:「放心,這麼點小病,病不死的。何必那麼關心呢?」
斯瑞德回頭看著她:「你……你怎麼就不能說點人話!」
孟茜琪絲說:「你們說的都是人話,只我說的不是人話!這樣說你舒服了吧?!」
斯瑞德臉都氣得變色了,雅葛斯說:「母后,你少說兩句好嗎?」
格蕾絲趕快拉著我走到一邊,挨著雅葛斯右手面坐下。雅葛斯說:「對不起鳳儀,我替我母親向你道歉。她說話有時候很過份。」
我搖頭說:「她這樣說是很自然的啊,因為你呀,吃醋了唄。(吃醋兩字我是用漢語說的,我真後悔這樣說,慶幸雅葛斯不懂漢語吃醋是什麼意思)昨天晚上……有人特地去安慰過她,不過好像效果不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雅葛斯會有什麼反應,惱羞成怒?
誰知事實大出我的意料之外,雅葛斯既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羞慚無地,反而顯得很淒涼,很無奈,很傷心,他輕聲說:「原來你看見了……你也相信那些流言嗎?鳳儀,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你捲入其中。是我對不起你,我是為你好,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雅葛斯的反應出乎我意料,但是我心中的那一片狐疑是無論如何消除不了的,他解釋不清楚!我看著他,突然有一種厭惡之情湧上心頭,我希望他完美,他可以在某些方面不完美,這我也不在乎,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美之人!但在道德上他應該是完美的啊!他怎麼連道德上都會這麼噁心呢?
我說:「不用了,我明白不了,我也不想明白。我們的大英雄高高在上,看不起我這種來歷不明的野丫頭,這點我有自知之明。你放心,我還是有點骨氣的,我決不會糾纏不休的。」我站了起來,對格蕾絲說:「我到前排去跟你五哥六哥七哥他們坐,那兒看得清楚些。」
我沒有再搭理雅葛斯,走到最前排,跟蒙克斯他們兄弟幾個坐在一起。他們看起來很高興,巴不得我和他們坐在一起。爭相跟我說話,還把零食拿給我吃。
聽老五老七講話更讓我頭痛,況明斯開口便說:「書上說……」或者「據書上說……」蒙克斯總是打斷他的話:「別書上說書上說了,你老提書上說什麼!事實和書上是兩回事!你給我閉嘴!」然後就免不了一番爭執!羅溫斯等人分成兩派,各支持一人,於是馬上就暴發一場鬥嘴之戰。唉,跟這幾位坐在一起也頭痛。
戲開演了。唉,真沒興趣看這種戲。整個戲台上只有三五個演員,一人飾演多角,不要說沒有舞台美術和音樂,連化妝道具都沒有,除了一人在旁邊旁白之外,另外幾個說來說去的,不曉得說些什麼,這樣的戲劇如果在中國也能有人願意去看,簡直是欺負中國人沒品味!我看得簡直要打瞌睡了。講的些什麼內容我也沒有看懂。明天我絕對不會來看了。
話是這樣說,可是格蕾絲最愛看戲了,要她在家裡陪著我,那太過份了,再說不去看戲,也沒有什麼好玩的,一個人在家裡悶著更沒有意思,想來想去,明天還得陪格蕾絲來看戲。
當天傍晚,戲散場了,格蕾絲和我回到家。在車裡,她問我:「你跟我哥是怎麼一回事啊?你為什麼不願意跟他坐一起?我覺得他好像很傷心啊。」
我說:「沒有什麼啊,他怎麼會傷心呢,他只會讓別人傷心。你哥哥看不起我,我何必要自作多情!」
格蕾絲說:「不,一定不是這樣的。我哥不是這樣的人,你一定誤會他了。那天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我說:「沒有說什麼。格蕾絲,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好嗎?我自己會解決。」
格蕾絲說:「鳳儀姐姐,我真的很喜歡你,我願意你做我的嫂嫂。你這麼可愛,你一定可以讓我哥哥幸福快樂。」
我搖頭說:「格蕾絲。沒有這麼簡單,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我們都不知道。那些男人們想的事情和我們不一樣。等到明年開春之後,你是不是要出嫁了?」
格蕾絲有些羞澀:「我和表哥的事早就定好了。我是擔心你啊,我捨不得離開這裡,這幾個月來,我跟你在一起很快活。」
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格蕾絲:「謝謝你,我的好妹妹。這些日子來,我也很快樂。在蒂山,你是對我最好的人。」
格蕾絲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鳳儀姐姐,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去找艾婭萍提絲……」
我說:「不用了。不用麻煩,過些日子再說好嗎?答應我,好妹妹,一定答應我。好嗎?」
格蕾絲坐了起來,有點不甘地點了點頭。
回到格蕾絲的房間,吃過晚飯,有人來報托弗斯來訪,他來過一次,我已經接受過他的鮮花,怎麼又來?
在客廳裡見到托弗斯,他手裡拿著一大束鮮花,托弗斯說:「鳳儀,這是我們殿下讓我送來的,祝你康復。」
我笑了笑:「他讓你來,他為什麼自己不來?忙得脫不開身,還是又到……」我差點兒說又到孟茜琪絲那兒去了!?
托弗斯說:「不是……是……總之,殿下讓我送花來,祝你康復。」
什麼不是,是,看他緊張得自己都說不清楚了,我有些好笑:「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托弗斯說:「他沒有說別的了。」
我心裡好生失望,接過鮮花,隨手扔一旁,說:「我收下了,謝謝他的好意。不過以後請他不要再送花了,我這裡的花多得都成了垃圾了。」
托弗斯說:「鳳儀,怎麼會搞成這樣呢?你不是很喜歡殿下嗎?我們殿下,他,他其實也是喜歡你的!」
我說:「他告訴你啦?」
托弗斯說:「這倒沒有。可是我能夠感覺出來啊。」
哼,他又沒有說過,你感覺出來?你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怎能知道他的心思,再說他跟孟茜琪絲的事情真讓人噁心,雖然雅葛斯說不是我想像的那麼回事,可是他半夜三更像做賊似地跑去,怎能不讓人疑心,他有必要晚上去嗎?
我說:「你告訴他,我不是什麼賤女人。我還是有點尊嚴的!請他這位大英雄不要耍我好嗎?他不喜歡我,我不會糾纏的。天底下的事情都是這樣,你越去迎合,人家越不把你當回事,還不如想開一點。不用他擔心,用不著說別的,我會忘掉這一切。人的生命中並不是只有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對男人來說是這樣,對女人來說也是一樣。不需要找什借口,顯什麼偉大!」
托弗斯說:「唉,這……我們殿下過了年就要出征,他是不是還能活著回來都不能夠確定,你何必說這些話傷害他。女人,女人真是變得快!其實,我……」
雅葛斯是不是能夠活著回來都不能夠確定,聽了這句話,我的心緊了一下,我真的有點過份嗎?要是雅葛斯真的死在戰場上,我……
我說:「你回去吧……」
托弗斯好像又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走了。
我拿起那束花,輕輕地把它抱在懷裡,就像我抱著雅葛斯那樣,在我的心底還是放不下他呀……還有齊格斯,他連花也不送來了,我對不起他……
以後的幾天裡,我硬著頭皮,天天陪格蕾絲去看那要命難看的戲,我也遇上雅葛斯和齊格斯,他們兩人都顯得很漠然,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們有時也客套一下,但再也不說其他的話了,難道那一切真的都過去了嗎?
心裡無愛亦無恨,平靜地讓時光流逝……
三十五日大除夕那天晚上,廣場上又要舉行大型歌舞會,格蕾絲硬是把我拖去了。我盡情地跳了半晚的舞,唱了好久的歌,從《想說愛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唱到《真的好想你》、《夢遊天之路》,又唱藏歌《天路》、《坐上火車去拉薩》,新疆的歌曲《家園》亂七八糟地唱了十來首,唱得我嗓子發痛。反正他們聽不懂歌詞,其中有好多歌詞我記錯了,我胡亂添了些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些什麼的歌詞,居然也博得滿堂掌聲,要是在中國,我連歌詞都唱錯了,評委早就把我打成不及格了。蒂山人真有趣!
新年過後,雅葛斯和齊格斯果然都去了軍營,他們走的那天,我沒有去送,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去。我只在承露台上遠遠地看著,我發現他們兩人都頻頻地回頭,到底想看到什麼?
與其悶在家裡,不如出去玩玩,我好像又恢復樂觀的天性,每天跟渥裡斯約克斯蒙克斯等人帶著格蕾絲出去騎馬玩,有時候經過軍營,我總是要求繞道而行,不想見他們兄弟,還好,渥裡斯他們似乎也不想去見那對很出眾的兄弟。
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他們兄弟會不喜歡雅葛斯,雅葛斯為人處事應該是很不錯的啊,不是有這麼多人愛戴他嗎?直到有一天,我聽到蒙克斯的一句話的時候才恍然大悟,蒙克斯當時說的是:「雅葛斯一付很了不起的樣子,襯得我們兄弟個個都是飯桶草包。有這樣的哥哥,真倒霉!」原來如此,不是雅葛斯一付很了不起的樣子,他本來就比你們強,你們自己不爭氣,反而怪雅葛斯太強,唉,真不知道這是什麼邏輯。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已經是二月了,突然傳來了一個消息:齊格斯被蛇咬了!昏迷不醒,軍醫已經束手無策,雅葛斯親自用車把他送回迪甘城!
我趕快趕到宮裡去看他們,迎面碰上了雅葛斯的老師阿昌斯,我問他:「這個時候有蛇嗎?蛇應該還在冬眠的,怎麼搞的?」
阿昌斯神秘地一笑:「不錯,蛇這個時候不應該出來。不過如果有人要它出洞呢?它就非出洞不可!」
什麼?有人要它出洞?難道是雅葛斯暗算了齊格斯,他不是對齊格斯也要到軍營裡分他的兵權很不滿意嗎?他開始反擊了?
我在齊格斯的病房前碰見了雅葛斯,巴滋醫生率領御醫們正在搶救齊格斯。我問雅葛斯:「齊格斯怎麼會被蛇咬傷?」
雅葛斯說:「我怎麼知道!」
我說:「你會不知道?」
雅葛斯看著我,好像看到什麼怪物似的:「呵,我們的鳳儀姑娘一顆心轉到齊格斯身上去了?你懷疑我害了齊格斯?哼!我告訴你,陸鳳儀,我沒有那麼卑鄙!我要殺一個人,我會明刀明槍地來,要我暗算一個人,那不是我雅葛斯的作風!如果這次是我被蛇咬傷,沒準你還沒有這麼著急。女人,真是善變哪!」
我忙說:「既然與你沒有關係,你又何必這麼說話?我其實是慶幸,慶幸受傷的不是你……」唉,這句話好像沒有經過我的大腦,衝口而出,我怎麼可以這麼說呢?
雅葛斯冷笑道:「慶幸?齊格斯受傷,你也用不著慶幸。人家可是對你一往情深,你不覺得你有這樣的心思,很過份?你怎麼也變成這個樣子?」
我低下頭:「我是說錯了。我真的還是關心你的,我怕你又會被人暗算……」
雅葛斯說:「暗算我一次兩次也容易,不過我倒要看看,誰有本事暗算我第三次!如果一個人被暗算兩次還不吸取教訓,那麼他就是個真的該死的人!我不是那種人!」
我抬頭看他,他歎了口氣:「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兄弟的事情,你不要夾雜其中,對你沒好處……」
後來我一直後悔,我怎麼會懷疑雅葛斯呢,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啊……雅葛斯說得不錯,他真的是光明磊落的人!
齊格斯沒有死,巴滋醫生把他搶救過來,他甦醒了。但是這樣一折騰,他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必需將養一兩個月,再也無法到軍營裡去訓練了。雅葛斯等他的病情穩定之後又回軍營了,他們定在二月下旬出兵收復失地。
齊格斯養病的日子裡,我陪在他的身邊,用半邊蓮和白茅根燒了藥湯給他,讓他當茶喝,巴滋醫生彷彿對我居然也懂得醫術很是驚訝,我知道巴滋醫生比我高明太多,於是誠心誠意地向他請教關於醫術的一些問題,巴滋醫生很高興,認真地指點我。
齊格斯對於我的悉心照顧,受之如怡,他顯得很開心,有一天,他對我說,如果我願意這麼一輩子照顧他,他寧願永遠好不了。唉,他心裡終究還是牽掛我的。雅葛斯呢?他又要出征了,他的兄弟們沒一個人陪他去,只剩他一人去力挽狂瀾,他的擔子太重了。
我讓人打了一個銅製的護心鏡給他,他們蒂山沒有這種防護器,殊不知護心鏡其實妙不可言,不僅可以護胸,在對敵的時候另有妙用,尤其是在敵人向光的時候。我沒有親自送過去,遣人送去了,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齊格斯需要照顧,可是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就算我不照顧齊格斯,齊格斯也不缺人照料,波利科就是一個。
雅葛斯寫了一封回信給我,我打開一看,嚇了一跳,信上只有兩個字:謝謝!這兩個字卻是用漢字寫的!不是蒂山字。而且這兩個字寫得很好看,方方正正,筆鋒圓潤有力,恐怕我的很多同胞都寫不出這麼漂亮的漢字來。他什麼時候學會寫漢字的?格蕾絲教他的?在蒂山,我不相信除我之外還有人能夠認識漢字的,我可只教過格蕾絲一人,除了格蕾絲,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人會教雅葛斯寫漢字,反正我是沒有教他的。他的書法真好看,沒怎麼學就寫得這麼好,要是能夠好好學一些時日,準保能夠成為一個書法家。格蕾絲說他會講七種語言,他的天份真的很高。
齊格斯問我:「雅葛斯給你寫了什麼?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反正你看了也不懂。齊格斯看了一下:「這是你們中國的文字?你教過雅葛斯寫中國的字?什麼意思?」
我說:「是謝謝的意思。我沒有教過他,多半是格蕾絲教的。」
齊格斯說:「他本來就很聰明。我遠不如他。」他的語氣中好像有一絲惆悵。
想到雅葛斯又要出征,生死難料,我不免憂心忡忡,我心底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可是他明白著說過不願意再見我,我又何必臉皮這麼厚?再去找他,趕都趕不走?到底是尊嚴更要緊還是愛更要緊?我覺得這真是個難以抉擇的命題。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了尊嚴!人不能夠沒有尊嚴而活著!
還有齊格斯,自從他受傷我來照顧他之後,我們日漸親密,我覺得我好像也開始牽掛起他來,每次想到齊格斯的時候我總是感到一陣溫馨,難道我在不知不覺中也愛上了齊格斯?我怎麼可以這樣?
格蕾絲找到我,她說齊格斯已經好了,不用時時陪著他,要我和她一起去玩。我隱隱覺得她對我陪齊格斯很不高興,那我就找點兒逗樂的事情讓格蕾絲高興吧。春天的迪甘風挺大,嗯,我可以教格蕾絲做風箏,放風箏!在北京可以去買,在迪甘就只能自己做。用細絹代替蒂山那個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紙做風箏還不錯。
我和格蕾絲就在承露台上放風箏,雅葛斯的兄弟和妹妹們把這當成怪鳥,我告訴他們這叫風箏,在我們中國只是一種遊戲吧了,很快,他們也受到了風箏的吸引,陪著我和格蕾絲一塊兒放起了風箏。齊格斯的身體基本上恢復了,他在房間裡悶得慌,我就帶他出來和我們一起放風箏。雅葛斯來看齊格斯,在一旁看了很久,可是他什麼話都沒有對我說,更沒有應格蕾絲的要求和我們一起放風箏。那天我的風箏飛得好高好遠,差點看不見了……唉,雅葛斯,你的心裡願意陪我放風箏嗎?你真的這點兒時間都沒有?還是你壓根兒不願意?
雅葛斯出兵走的那天,下起了小雨,他在山坡上佇立了很久,一直回望迪甘城,直到士兵們都走完了他才策馬追趕而去。我在承露台上看到了這一切,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春天的小雨灑在身上還是有點冷的,雅葛斯,你冷不冷?
一把雨傘給我擋住了小雨,我回頭一看,是齊格斯,他說:「你捨不得他……」
我說:「你也知道?」
齊格斯說:「我原來就明白,在你心裡,他永遠是最重的,無論他做了什麼,你都可以原諒。而我,只是一個替代品而已……」
我說:「不是這樣的,其實我自己都不明白怎麼一回事。」
齊格斯笑了:「自己都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你總不至於……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我很認真,你還記得我那天說的話嗎?我也可以像我的有些祖先一樣,只娶一個妻子,只要她全心愛我,我一定全心對她!」
這是齊格斯頭一次這麼跟我說得這樣明白,他是在明白無誤地表達對我的愛。聽到這話,我的心裡心潮澎湃,但是沒有激動之情,真的沒有激動,這完全不像我盼望雅葛斯跟我說話的那種患得患失象小鹿亂竄似的心情,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我腦海中的第一個形象竟然是雅葛斯,我突然明白了,我心裡真愛的人依然是雅葛斯,我以為我愛齊格斯,其實不是的,我是把他當哥哥一樣去愛,不是當……一樣去愛的!難怪我想到齊格斯的時候只是覺得溫馨,卻沒有想到雅葛斯時的熱切和患得患失的感覺!
我還是把話說明吧,要是始終不說,那是傷己傷人,可是我不用說出來,齊格斯對我的一時遲疑還是明白了,他苦笑說:「看來只要雅葛斯在,我只能是第二位。鳳儀,你放心,我不會再提這事了。他已經看不見了,回去吧!」
他又說:「我的傷已經好了,你不用時時來陪我,陪格蕾絲去玩放風箏吧!」
齊格斯,真不好意思,可是我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你能夠體量,我很感激你。我說:「齊格斯,你真好。像我的親哥哥一樣……」齊格斯沒有接口,默默地把我送走……
以後十幾天,我盼望早日收到戰報,無論勝負總得有消息傳來呀!可是奇怪,這一次雅葛斯一走,竟然音訊全無,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坐臥不安。
又等了幾天,還是沒有消息,難道雅葛斯出了什麼意外?甚至於全軍覆沒?斯瑞德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去,可是奇怪的是,那些探子一去就泥牛入海,沒了下文。這一下不僅我坐不住了,連斯瑞德國王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是要繼續派軍隊出去還是暫時按兵不動?斯瑞德顯然是無法做出抉擇,因為畢竟沒有收到任何確鑿消息,他不願意拿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去賭。
迪甘城的謠言滿天飛,一會兒說雅葛斯已經深入迪倫領土,如入無人之鏡,迪倫人敗得很慘;一會兒說雅葛斯已經全軍覆沒,雅葛斯本人也被殺;一會兒說雅葛斯要擁兵自重,自立為王……可是無論哪種傳言都沒有得到證實。
本來我打算自己去找他,可是我一想我兩次自己跑去都惹麻煩,好事不過三,我還要去找他第三次嗎?再給他惹麻煩?何況雅葛斯已經明白地拒絕過我,我怎麼這麼臉皮厚?思慮再三,我決定去找雅葛斯的老師阿昌斯想辦法。
阿昌斯在他的書房裡見了我。他的書房好大好大,我粗略估計,面積恐怕有三百平方米左右,書架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他的書桌放在窗下,桌上有筆和紙,還有一盞燈。
阿昌斯見到我,微笑著招呼我:「天上聖女,請坐!」——不知道怎的,我一聽到天上聖女這幾個字就有點想笑。
阿昌斯微笑道:「你想去找雅葛斯又下不了決心,所以來找我給你想辦法,對不對?」
我說:「老先生說的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阿昌斯凝視了我一會兒:「天上聖女,你才貌雙全,善良純真,又聰明執著,善體人意,確實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女人,難怪雅葛斯他……無論雅葛斯如何對你,你心底也始終是愛著雅葛斯的呀。我從雅葛斯十歲時就開始教他,對他我是非常瞭解的。你愛上他,恐怕對你來說不是件什麼好事,他不會給你幸福的。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們倆真的彼此相愛,將來又將如何?」
這……我倒真沒有相過。
阿昌斯說:「雅葛斯跟我說過,他顧慮,他不能夠給你幸福。其實我也認為他不可能給你幸福!你們在一起,對你來說,肯定是個悲劇!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呢?」
我問:「為什麼?」
阿昌斯說:「雅葛斯的處境你也看見了,就算雅葛斯每次都能夠從戰場上平平安安地回來,也難保會出現更糟糕的情況!照我看來,他們父子兄弟遲早會抓破臉,甚至有可能兵戎相見!將來無論如何,你夾雜其中,很可能成為威脅他的人質!如果雅葛斯接受了你的愛,他死了,你怎麼辦?如果雅葛斯勝利了,他當然不可能再對他的敵人手下留情——無論這個敵人和他有什麼關係都是一樣!他的道德上就會有很大的污點。你跟著一個道德上有重大污點的人,你也會被人們輕視……唉,你真的不應該夾雜其中啊。無論雅葛斯如何愛你,你都會是蜥蜴尾巴!」
我問:「什麼蜥蜴尾巴?」
阿昌斯說:「在危急關頭,即使雅葛斯愛你如骨,他也會棄你如弊屐!就像蜥蜴尾巴一樣,丟掉它會很痛,但再痛也得丟掉!它會長出新尾巴來的!因為到時候雅葛斯無從選擇!如果他因為你而放棄,他手下的人會依嗎?這些人跟著他干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如果他撤退,這些跟他幹的人知道他們必然失敗,為了自保,恐怕會將雅葛斯亂刃分屍!就算雅葛斯籠絡人心的本事強,他們沒有殺死他,但從此心裡也會輕視他,那他將來怎麼指揮他們?一位將軍失去軍心還能夠勝利嗎?他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認輸被殺好!至少還可以落個好名聲!這不是雅葛斯的性格,他天生就不服輸!他從小就立下的雄心壯志,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性命去實施!」
我心裡一陣涼意,輕聲問:「他有什麼雄心壯志?」
阿昌斯說:「他要平定周圍所有的國家,統一赫納民族!他要打敗迪倫人,滅亡迪倫人的國家,他要平定天下,以戰止戰,讓世界不再有戰爭!他有這個才能,他也有這個機遇!就算沒這個機遇,以雅葛斯的智慧,他也會給自己創造出一個機遇來。鳳儀姑娘,蒂山這個國家都要讓他耗費全部精力,何況還有他的雄心壯志,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心力,他能有多少時間來陪你呢?你想過沒有?到時候,你寂寞深宮,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青春?雅葛斯的婚姻是不由他自己作主的,他的婚姻是需要考慮政治原因的,不需要考慮感情因素!雅葛斯說過,不能夠娶最愛的女人就要娶個最有用的。現在看來,碧麗絲對她最有用!雅葛斯會為了一個女人有用而娶她,就算自己的婚姻他也可以利用。你是不是很失望,他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你能夠猜得到,他是不可能愛碧麗絲的,可是為了政治利益,他會娶她的,就像他為了政治利益,不娶絕色美女西菲兒一樣!他跟我說,如果有那一天,你會很傷心的。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拒絕你!以免將來更痛苦!他下過決心,他不可能沒有跟你說過。但是我發現,你好像已經打動了他,他居然為你的淡漠而傷心。他出征的頭一天喝了很多酒,到我的書房裡,拿筆在我的紙上翻來覆去地寫你的名字!雖然他把那些紙都燒了,可是我在翻揀殘片的時候我看到了沒有燒完的紙上都是你的名字。這對他不是好事,他真不該如此兒女情長!」
我的手冷一陣熱一陣,蜥蜴尾巴?難道我真是雅葛斯的蜥蜴尾巴?雅葛斯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不擇手段?阿昌斯跟我說了很多話,可是我不在乎,我幾乎沒有怎麼聽進去。我真正聽進去的,只有蜥蜴尾巴和他最後的那一段話,雅葛斯,只要你心裡有我,我一切都滿足了,無論將來怎麼樣,我都願意承受,因為我已經無法回首,我對你的愛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叫我如何再回去!無論前路如何坎坷,我無怨無悔!
阿昌斯歎了口氣:「我還是沒有說動你。看來你簡直是迷戀上了他了,那你去找他吧!」
我說:「老先生讓我去找他?可是他什麼消息都沒有傳回來呀?」
阿昌斯說:「他是故意不傳消息回來的。他一定採取了什麼讓人大吃一驚的行動,而這種行動斯瑞德是絕對不會支持的,所以他不肯傳消息回來!」
我激動地說:「你是說雅葛斯是故意不傳消息回來的?他把所有的信使都留下了?」
阿昌斯微笑道:「我說了半天,你都沒有這句話聽得進去。看來,你是雅葛斯命中的魔女!雅葛斯遇上你,只怕是擺脫不了了。但願你真的能夠給他帶來幸福和快樂。雅葛斯需要一個向你這樣知心的紅顏少女。你可以去找雅葛斯,不過這次你不要一個人去,向國王陛下要求帶些人去,不過不要太多,兩三百人足夠,多了你也要不到。」
既然雅葛斯的老師讓我去找他,我當然要去看看。阿昌斯給我計議了一番,
我下了決心,無論如何我也得去查個究竟!還是那句話,對雅葛斯,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那天晚上,我換上戎裝,去求見國王!這還是我頭一次主動求見國王,我本來以為他很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接見我,哪兒知道幾乎是宮臣前腳報進去,他後腳便下令召見我。
見到他,我懇求斯瑞德給我兩百兵卒,去找雅葛斯!
他很吃驚,問我:「你想去找雅葛斯?」
我說:「對,我想了很久,我去最好。我不是蒂山人,又是個女人,只帶兩百人去,就算遇上了迪倫人,那也不像是去打仗的。我就說是你的客人,我是去玩,打獵的。他們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你也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如果沒有遇上迪倫人,就可以查查雅葛斯的消息。我想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我不相信雅葛斯會出什麼意外!」
斯瑞德說:「為了雅葛斯,你願意冒這個險?」
我說:「我父親說過,在這個世界上無論要完成什麼事都需要有一點冒險精神!我也不僅僅是為了雅葛斯,我能夠查到前線的消息,對您也有好處。這半年來,你們都對我很好,我也理應報答你們。」
斯瑞德說:「你父親?他是什麼人?報答也就不必了,蒂山王室養一個女人都養不起,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何況你還是個年青漂亮,多才多藝,挺招人疼的女人。」
我說:「我爺爺是將軍,我父親也是軍人,是我們中國特種部隊的教官!」
斯瑞德說:「你是將門之女?確實有膽有識。你的性情和雅葛斯倒有些像。難怪你們要彼此欣賞。好,我給你兩百人!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我說:「把波利科給我,他熟悉那邊的路,可以給我當嚮導。另外給我配幾個會講迪倫話的士兵,所有的士兵都要騎馬,那些馬都必須經過挑選,不能有一匹是次等的。再給我半個月的給養。十天之後,我若是不派信使回來,只要風向有利,我會多放幾個風箏回來,讓你的手下人注意天上。風箏多幾個,你們至少也能夠捉住一兩個,便於傳遞消息。還有,我會親手寫信,無論是派信使還是放風箏,我都會用漢字來寫信,這樣就算落到敵人手裡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漢字是格蕾絲認得的。」格蕾絲的漢語水平恐怕還不如雅葛斯這個我的二傳弟子,她的天姿本來就遠不如雅葛斯,再加上學得又半心半意,但是報告一個好消息寫幾個順利之類的字眼,她應該還是認得的。
斯瑞德說:「你很細心,把什麼都想到了。」
我說:「我們中國的兵書說過,只要出兵,要未謀勝,先思敗。所以在戰前的準備一定要最充分,以免到時候後悔。」
斯瑞德說:「好。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我說:「明天早上。只要一開城門我們就走。」
斯瑞德說:「行,我準備準備。明天一早,我讓波利科去叫你。」
我離開正殿,卻在殿門遇上了齊格斯和渥裡斯約克斯兄弟。
齊格斯說:「你又想去找雅葛斯?」
我說:「你猜到了?」
齊格斯說:「雅葛斯離開你,你如果不牽腸掛肚那才是怪事。你穿一身戎裝來求見我的父王,我猜也猜得到你想幹什麼了。所以我約了他們一起趕來。你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我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好。」
齊格斯苦笑說:「我的身體已經基本康復。我原本就是應該跟隨雅葛斯一同出征的,誰知道我會這麼倒霉,竟然被蛇咬傷……」
齊格斯被蛇咬傷的事,起先我曾經懷疑過雅葛斯,後來雅葛斯說不是他,我又暗自疑心是不是齊格斯的苦肉計,他沒膽量和雅葛斯一同出去,可是現在看到齊格斯的表情,卻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齊格斯是不是也被人暗算了?誰會暗算他?難道有人想一箭雙鵰,把這對出眾的兄弟一網打盡?自從我來蒂山之後,我總覺得我遇上的人好像個個莫測高深,難以看透似的。
渥裡斯說:「老四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我陪你去好了。」
約克斯說:「還是我去吧。」
渥裡斯說:「你去?你媽捨得?她已經賠了一個兒子,還敢再賠第二個?現在打發你去,不知道她會怎麼樣發狂!一想起來我就害怕。我不要緊的,反正就算我一命嗚呼,我媽還有一個十弟呢!」
齊格斯說:「你們兩個瞎說什麼,還沒有上戰場就在說死這死那的。我想還是我去最好,因為我畢竟在軍隊裡鍛煉過,而你們……就算你們想去,父王也不會同意。」
我說:「謝謝你們的好意。我認為你們三人都不適宜陪我去。齊格斯,且別說你的身體沒有復原,就算從大處看,你也不適宜陪我去。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就算落入迪倫人手中也無關緊要。而你卻是蒂山的王子,一旦出了事,你會很危險的。」
齊格斯還來不及回答,我身後響起了斯瑞德的聲音:「齊格斯,你還不如鳳儀有見識。你們兄弟在這個時候不應該和鳳儀一同出去。」
我回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斯瑞德國王已經出現在我身後,離我不過三尺遠。
他說:「鳳儀說得很對。她是一個女子,不會惹人注目,迪倫人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太重視,你們是王子,迪倫人會很重視。萬一有事,反而更加麻煩。何況鳳儀只是去打聽消息,又不是去打仗,何必搞得大張旗鼓?消息傳得越遠,她越危險,難道你們看不出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明天鳳儀帶波利科去,你們三兄弟誰也不准再說要去的話。走吧!」
當天晚上,我回到房間,告訴格蕾絲我要去找雅葛斯的事情。我問格蕾絲:「我教你的漢字你到底認得多少?你去教了雅葛斯?」格蕾絲說:「那些普通的日常用語我都認識的。我是教過我大哥,我只是想有一天能夠給你一個驚喜,如果你聽到我大哥用漢語跟你說話,你不高興才怪。你去找我哥,我很擔心的。」
我說:「你不用擔心,我相信不會有事。你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波利科就來找我了,我讓他率領衛隊先出東門,不要搞得太張揚,隨後我獨自騎馬出城去追他們。
等到我在東門外追上他們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波利科說:「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想到要帶我去。」
我說:「我發覺你很熟悉那邊的路。我可不想迷路。」
波利科說:「有件事先告訴你,我帶了個人來。是他逼著我帶來的,我沒有法子拒絕。」
我說:「你帶了誰?」
波利科說:「你自己看吧。」他身後好像突然冒出個人來:「蒙克斯!」我差點叫出來。
蒙克斯說:「我想去看看。他們不敢去,我敢!我不是個膽小鬼,我也不是個飯桶草包,我更不怕死。」
我說:「沒有誰說你是飯桶草包啊,是你自己這麼認為的嘛。你父親不知道你來了吧?」
蒙克斯說:「他當然不知道,是我逼波利科把我帶來的。你放心,我化妝成一個小兵,不惹人注目就是。」
我說:「既然你已經來了,那就一起走吧。」
一路上,我一直有些擔心,這些士兵們會服從我嗎?不僅我是個女人,而且沒有什麼顯赫的出生,除了個莫名其妙的天上聖女的神化頭銜外,什麼都沒有,這個頭銜唬得住人嗎?
在路上走了幾天,一路上很平靜,前面的消息閉塞,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讓波利科派遣了好幾名信使去,只聽說被迪倫人佔領的莫蘇城和昌孜柯城城門緊閉,迪倫守軍閉門不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決定先去莫蘇城,畢竟莫蘇城的地理位置離蒂山要近一些,波利科也更熟悉那邊的道路。
這天下午,遠遠地看到了被迪倫人佔領的蒂山兩城之一的莫蘇城。這段的地勢乃是山間的一個小平原,周圍是山,但莫蘇城周圍方圓數十里地基本上是平原,平原上生長著稀落的草木。我們距離莫蘇城大約二三十里地,這個距離應該是安全距離吧,就算是迪倫人來追,我們也來得及跑。
我讓人把幾個顏色鮮艷的風箏放上天,如果雅葛斯就在附近,他應該可以看見這些花花綠綠的風箏。
蒙克斯說:「你這人也怪,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放風箏。」
我說:「風箏是用來傳遞消息的,不是用來玩的。」
天氣真怪,本來還是晴天,可是過了一會兒卻起了沙塵,刮得天昏地暗,我們只好躲藏在山坡後面,我派人去看看迪倫人的動靜。
沙塵漸稀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我們的信使被一大群迪倫人追著跑來,離我們不過十來里地了,大略一看,迪倫人少說也有一兩千,如果不是信使的馬還算是一流,多半早就被追上。
波利科說:「糟了,我們趕快走吧!我們這一點兒人怎麼是那麼多人的對手?」
我說:「如果要跑,在這平原地方還是會很快被追上活捉。不能夠跑!」
蒙克斯說:「那你說怎麼辦?我倒要看看,你自稱將門之女,有什麼法子?」
我說:「迎上去!」
波利科說:「迎上去?你才多少人?打得過嗎?」
我說:「誰說要打了?現在是黃昏,天馬上就要黑了,又有沙塵暴,我們離他們還有十來里遠,他們一定看不清楚我們到底有多少人對嗎?」
蒙克斯說:「對,你說得對。不過我現在要知道的是你有什麼法子?」
我說:「向張飛學習!」
波利科說:「張飛?那是誰?」
他當然沒有讀過《三國演義》,不知道張飛的法子,我讓他把隊伍分成兩部分,讓蒙克斯帶領一百人把用來生火的爛枝樹葉掛在馬尾巴後面,一字排開,在山坡之後跑來跑去,製造出滿天沙塵的效果。這樣迪倫人便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不敢冒然出來追擊。
另外一百人跟我迎上去接應信使。我對士兵們說:「現在我們要去與迪倫人正面對敵。聽說你們都是雅葛斯王子親自馴練的精兵,都是蒂山的勇士,迪倫人雖然多,但是他們是侵略者,傷害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大家能夠忍受嗎?大家不覺得這是恥辱嗎?我們有沒有勇氣戰勝迪倫人?為我們的國家爭得榮譽?」
士兵們都說:「勝利屬於我們!我們必勝!」
我說:「好!」我對波利科說:「我們馬上衝上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來一個先聲奪人!他們便不敢輕易來追!」
波利科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我:「你的鬼花樣還不少。你怎麼知道要鼓舞士氣的?」
我笑著說:「我當然知道。我看了那麼多的書,不是白看的。你看看我是不是能夠指揮一支軍隊?」
波利科說:「一兩百人,算什麼軍隊?」
我說:「這還是我這輩子頭一次,你看我是不是象模像樣!廢話少說,衝!」
大概迪倫沒有想到突然衝出一隻隊伍來,他們真的是措手不及,我讓士兵們遠遠地放箭,特別是要對著他們的首領放箭,好像是射中了,因為天越來越暗,沙塵好像也越來越大,這個效果大概還有我的功勞。大概是由於看不清楚,他們迅速地撤兵回去了。
我接回了信使,首戰告捷,不僅我精神大振,士兵們對我好像神色也不一樣了,看來,勝利真的能夠使人建立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