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白狗澗,脫獄重犯皆遭慘死,蘇景說『都是我殺的』,從離山長老到普通弟子,包括扶蘇、劍尖兒劍穗兒在內沒一個人信他;再後來,真頁山,玄天大道奎宿老祖及麾下大批邪魔伏誅,蘇景說『逼人太甚,忍無可忍,就地正法了』,當時眾多修家將信將疑;到今天,蘇景又去冒領人家的功勞.
唯有巔頂大修交手才會綻放的兇猛威勢,無盡良田化為枯槁、眼中所有草木生機斷滅可是這一次,趕來的無數同道中,絕大多數都篤信不疑。不止信了,甚至還覺得那個來搗亂的邪魔能從離山小師叔手中逃掉,簡直是鴻運當頭。
邪魔遠遁,追無可追,沈河掌門不做徒勞之事,派出兩位真傳攜帶銀兩去一趟附近鄉里。稻田盡滅源於敵人偷襲一劍,與離山沒太多關係,不過農戶損失離山還是會包賠。
眾人返回離山途中,蘇景密語將發生事情盡數告知沈河、賀余,後者對望一眼,可是場合不對,誰都不曾多說什麼。
回到離山、轉交無字經,彌天台群僧辦起隆重儀式。到了這個時候,離山弟子反倒清閒下來,有關典儀所有事情,和尚們早都安排妥當,沈河、蘇景等人幾乎什麼都不用管,只消站在那裡受高僧唱贊、致禮既可。
沈河與賀余似是全不受『葉非有關之敵』影響,笑容滿面行止輕鬆;蘇景的城府遠不如他們深沉,但小師叔有一樣好處:暫時管不來的事情便不去管。由此放開心懷,滿心歡喜地去享受眼前喜慶
來自釋家領袖、人間第一大寺彌天台的誠摯致敬,這等榮光,放眼天下能有什麼門宗享得?今曰離山再添殊榮!
彌天台刻意要做起來的場面,典儀的排場不言而喻,前後三個時辰,隨著最後吉祥香花雨落,偌大一場取經之禮終告結束。
典儀結束,真經到手,高僧並不告辭。不止和尚們,眾多賓客也未走,上萬修家共慶離山的大聚也不過才剛剛開始:今曰起接連六天,離山門戶大開,入山修家隨其心意,可到離山無量湖、鐫天石崖觀覽。
風長老的水靈峰、公冶長老的洪錘峰兩大飄渺星峰也告開放,登峰賓客自有星峰弟子引導,遊覽中講解靈草種養之道、上器好劍鑄煉訣竅等等;樊、紅兩位長老於洪澤星峰做課[***],到訪賓客只消與身邊司客弟子說一聲,就能過去聽講;龔、陳兩位長老帶四位真傳弟子,在離天劍坪開壇論劍,講解劍術道理、劍意修行,若聽講之人有興趣,還可以和在場的幾位真傳,就劍術做一番試煉
整整六天時間,離山法度可看、可聞、可學!莫說普通的修家訪客,就是其他幾大天宗的弟子也都覺得心中發癢,聞道離山印證自己的修學,這樣的機會下個一千年裡未必會再有一次。
而離山自有天宗氣派,雖不會真的把九祖傳下的正法示人,但這六天展示、[***]都有真法奧妙所在,既然開放門戶便不會敷衍了事。眾多登山心中最恨之事,自己修行不精,沒能祭煉出幾個身份。
提前就準備好的事情,諸位長老各司其職,來訪賓客成千上萬,離山忙卻不亂,一切井井有條。過不多久,眾多修行同道散去離山各處,沈河對始終留在身邊的幾位天宗首腦點點頭:「諸位請隨我來。」
六大天宗裡,離山、大成學、彌天台三宗掌門都在,天元、紫霄涅羅塢則是僅次於掌門人的頂頂重要之人,天宗要人盡在於此,另有一場密議。
而賀余也對蘇景道:「師弟,你和我們一起。」
意外之餘蘇景挺興奮,乾脆答應了一聲,又再囑咐了妖奴幾句後,快步趕上賀余沈河引路,一行人沒去核心星峰,而是來到了一座無量湖:當年裘婆婆駐紮、如今已經空蕩的大湖。
分水劈波,直入湖底進入水晶仙鰍宮,待蘇景來到宮門附近才發現,這座早已荒廢的妖精洞府周圍,還有高深修家守護:一個玄衣老者端坐於宮門前,長長的木匣橫陳於膝,是在閉目養神,但氣機盈佈於身,隨時都會出手的模樣。
蘇景不識得此人。
包括沈河在內,來到湖底的天宗要人都對玄衣老者客氣得很,或稱『姚先生』、或稱『姚老』紛紛見禮,老者卻面無表情、只是稍一點頭,跟著把目光落在蘇景身上,身形依舊穩穩端坐,全無讓路之意。
賀余微笑開口:「這位是我師弟,蘇景。」說著,賀余又望向蘇景,為他引薦:「無雙城姚九溪,輩分以論,算得你我的師兄。」
聽到『無雙城』三字蘇景微微一愣,邁步上前行禮道:「蘇景見過姚師兄。」
『姚師兄』不應、不答、不還禮,目光沉沉盯住蘇景,又過了片刻,身形一飄讓開了道路——他未起身,就那麼盤膝坐著閃開一旁。
就算裘婆婆再不回離山,這無量湖仙鰍宮也還是離山的地方,居然要由外人守護,而且還是幾乎被滅門的『無雙城』前輩蘇景不急著追問什麼,跟在掌門與師兄身邊,邁步走入仙鰍宮。
沈河引著幾人穿過重重大殿,直到仙宮最深處、以前裘婆婆精修靜室前,站住了腳步。
不用叫門、報名,靜室中就傳出了一陣笑聲:「諸位道友可算來了!自從沈真人對我會藉著神僧取經的機會做一次小聚,我就開始曰夜盼著了」
聲音窒悶嘶啞,明顯元氣不足,屋中人當有重傷在身,但他語氣中的歡愉快活絕非作偽。
話未說完,屋中人又『咦』了一聲,繼續笑道:「這位小友是離山哪一位高足?以前從未見過。」師門緊閉,蘇景也不曾察覺有靈識掃過己身,可是屋中人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了。
沈河應道:「九祖代收、八祖真傳,是我家小師叔蘇景。」
「原來是長輩!戚弘丁拜見蘇師叔。」屋中人收斂笑意:「還請諸位稍等,第一次見蘇師叔,我當穿著整齊。」此人不是離山弟子,不過他和沈真人平輩以論,全不因蘇景年紀輕輕而稍有懈怠。
『戚弘丁』這個名字如雷貫耳!蘇景轉目望向賀余,後者微一點頭,向他確定了門中人的身份。蘇景開口應道:「正道七宗同氣連枝,大家自己人,戚城主無需客套。」
戚弘丁是一城之主七大天宗、無雙城主。
此時蒹葭先生笑道:「蘇先生年紀雖輕,行事作風卻是真正高人氣意,不拘小節,戚老怪你也不用穿衣服了,光著出來吧!」
被『魔頭』任奪滅門的無雙城城主藏身離山無量湖,固然出乎意料,但若仔細想一想並非無跡可尋;倒是此刻關於『見長輩要不要穿衣服』的矯情,讓蘇景啼笑皆非若蘇景不來,他見人時便不用穿衣服了?
蘇景身旁,賀余也告開口:「戚城主不必講究俗禮,輕鬆自在便是最好。」說話同時,他還捅了捅蘇景,後者會意:「是,輕鬆自在就最好了。」
戚弘丁哈哈一笑:「恭敬不如從命!」話音落下,吱呀輕響中石門打開,無雙城主走了出來饒是蘇景見慣風浪,乍見戚弘丁時仍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天宗之主、巔頂大修、中土世界最最有名的修行者之一,紅色的人。
戚弘丁又何止沒穿衣服,他連皮都未穿!筋肉盤結、血脈穿插,皆裸露!這世上不會有無皮之人,戚弘丁會如此只有一個緣由:他曾慘遭剝皮極刑!
若非修持精深、命火健旺,戚弘丁根本活不到現在。
不穿衣服,只因他的傷勢遠未痊癒,以真元幻化力有未逮,若是穿普通衣衫,立時便會貼於筋肉,穿上不難,再想脫就不容易了。
對蘇景的驚詫,戚弘丁全無反應,笑聲朗朗與諸位天宗高人見禮,在蘇景面前自認晚輩,問禮過後他才望向沈河:「看蘇師叔的神情,他老人家還不曉得我的事情?」
沈河應道:「六耳殺獼禍患、任師兄入魔真相小師叔都知曉,但具體事情他瞭解不多。」
戚弘丁點點頭,忽然對沈河道:「多謝。」無雙城傷亡之重、城主經歷之慘,天宗中絕無僅有,有關無雙城的事情沈河不對蘇景說,是對戚弘丁的一份尊重,所以他會有這一聲『多謝』。
沈河擺了擺手:「理應如此。」
人家不說是為了尊敬,但戚弘丁豁達得很,直接對蘇景道:「九百年前,我就被人俘虜,皮被整張剝了去,製成精美畫皮,算起來,從他們製成畫皮之時,無雙城真正陷落。」
法術事情,蘇景全然明白。畫皮不一定非得用真正人皮,但要想冒名頂替、完全竊據另一人的身份,最好的辦法莫過去剝此人皮以制畫皮。
「六耳殺獼?」蘇景反問。
「不錯,除了他們還有誰。」戚弘丁笑了笑。真正的沒有臉皮,笑容猙獰醜陋,說不出的恐怖:「無雙城主,天下無雙我沒了皮,真正的天下無雙。」
前面八個字本是修行同道贈於無雙城主的讚譽,如今被戚弘丁用來自嘲,無皮之人目光渾濁、黯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