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玉笑笑,坐在沙發上問:「阿姨,您最近好嗎?」
「我挺好的。」蘇母回答。
「檳榔都和我說了,」他垂下眼睛笑道,「我知道我媽來過。我沒想到我媽會找到這裡,如果她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道歉,請您不要往心裡去。」
「不用了。你媽也是為你好,都是母親,這一點我瞭解。所以冠玉,通過你媽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你和檳榔確實不合適。再說你已經有未婚妻了,你不應該再和檳榔在一起。」
「阿姨,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並沒有訂婚,而且我和她已經分手了。我對檳榔是認真的,我是真的想和她結婚,希望您不要因為我媽的一句話就把我判出局。您放心,我絕對會對檳榔負責,我是真心想娶她。」
「孩子……」蘇母歎口氣,「我不知道你對檳榔的過去瞭解多少,不過我想既然你媽都知道了,你也應該知道。現在想想,都是我對不起她。她爸爸很早就和別的女人跑了,是我讓她念不起書,很小就開始養家。後來也是因為我那場車禍,不得已,她只能去……」說到這裡她停住了,「這種事對一個女人來講是最大的忌諱,一個女人的名聲毀了,就等於一輩子毀了。」
「這是我媽告訴您的?」冠玉沒想到母親會把這種事也說出來。
「總之孩子,你們那樣的家庭不適合檳榔。我本來就擔心你們兩個差距太大,現在你媽媽來過,我更覺得你們不合適。兒媳婦如果在結婚前婆婆就對她不滿意,等將來結婚了,吃的苦會比現在更多。到那時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妻子,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會很辛苦。」
「阿姨,您放心,絕不會發生您想的那種事。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檳榔受任何委屈。」
「結婚前所有人都這麼說,可真到那時候,恐怕你會身不由己。」
「我和檳榔結婚後我們會搬出去住。而且我媽只是不瞭解檳榔。我父母一直都很尊重我的選擇,我一定會讓他們接受檳榔的。況且這是我自己的婚姻,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阿姨您儘管放心,我絕不會讓檳榔跟著我受委屈,即使她不在意委屈,但我還在意呢,我會讓她很幸福的。」
「可你媽媽不同意……」
「這個我會解決的。」冠玉篤定地道,「現在馬上就到十一月了,這個月內我會和檳榔把婚期定下來,不會再無限期延長,這點您儘管放心,我對檳榔是認真。」
「檳榔怎麼說?」
「她同意了。我今天來是為我媽向您道歉,如果她有什麼冒犯您的地方,請您看在我的份上千萬不要介意。至於我和檳榔的婚事,您完全可以放心,我會處理好。」
「既然你這麼說,檳榔又答應,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但是冠玉,檳榔命不好,從前受過很多苦,你可不要讓她因為你再吃苦了。」
「您放心,絕對不會。」他打包票,隨後從手中的紙袋裡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遞到蘇母面前,裡面是一條閃亮的翡翠項鏈,發出天然的碧翠光芒,「這是送給您的,一點心意。」
「這不行,你已經送過很多禮物給我,這太貴重,我不能收。」
「這是我特地買給您的,是我送給未來岳母的禮物,您儘管收下吧,算是我和檳榔一起孝順您的。」
「我……」
「您就收下吧!」冠玉硬塞給她。
「那謝謝了。」蘇母接過來,那串項鏈晃得她眼花。
說實話,她很喜歡這個準女婿,如果女兒能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一輩子,那絕對是種福氣,女兒前半生的苦也沒白吃。
她心裡歎口氣,不知道女兒的命裡能否有福留住這樣的人。
五點半,灰藍色的天空剛濛濛亮。靖文在床上懶懶地翻身,俯臥在柔軟的大床上,下意識朝身邊的位置摸摸,然而摸半天卻什麼也沒摸到,這迫使他睜開眼睛。看了許久,身邊果然沒人。他從床上爬起來,四處看,還是沒看到妻子。又往地下看,她也沒掉到床底下。他從床上下來,去浴室找,可門是上鎖的。他以為她去廁所了,所以沒在意,又趴回床上。可沒想到等了十分鐘她還是沒出來,這時他有點急了,就去敲浴室門:
「水伊,你在裡面嗎?你在幹什麼?」
裡面沒有回答,因為水伊在發愣。她坐在馬桶上,望著手裡的驗孕棒上的兩個槓槓,身邊扔著四個已經拆開的驗孕棒,上面都顯示著兩個槓。因為第一個就是兩個槓,所以她一激動,把其他四個也拆開了想驗清楚,現在大概驗清楚了。
她不說話讓靖文很著急,以為出事了,不停地敲門問怎麼了。半分鐘後浴室門打開,她愣愣地從裡面出來。她的表情把丈夫嚇一跳,急忙捧起她的臉,緊張地問:
「怎麼啦,你哪裡不舒服嗎?」
她呆呆地看他,然後抬起手中的驗孕棒,用同樣呆滯的聲音說:
「靖文,我好像懷孕了。」
靖文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但他看到她手上的驗孕棒,就拿過來看。和妻子一樣呆愣了幾秒後,他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臉上的笑容跟花開了似的綻開,一聲歡叫,扔掉驗孕棒,上前猛地把妻子抱起來轉圈,大笑著在水伊臉上猛親好幾下。她不知道他幹嗎要那麼高興,還在問他驗孕棒是不是不准,他卻很小心地要她躺到床上。兩小時後,他親自陪她去看婦產科。
看來挺準,醫生診斷出她已經有四周的身孕,有點先兆流產的跡象,但並不嚴重,還給她開了止吐藥,讓水伊覺得這都怪雪庭的烏鴉嘴。靖文欣喜若狂,回家的路上給所有人群發短信,結果他們剛回家沒多久婆婆就來了,這下也不裝病了,聽說先兆流產便竭力勸水伊回婆家住,說靖文太忙,她會親自照顧水伊,等孩子生下來他們可以再搬回來。靖文本來對搬回去住的建議不感冒,但現在卻立刻同意了,還竭力勸說水伊。水伊一看也不能再拒絕。
她就這樣在還沒決定時便被迫要生孩子當媽,更慘的是,在她知道自己懷孕的五個小時後,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給捅出去的,她懷孕的消息被貼上了互聯網。
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這下徹底完了。
晚上凌權夫婦趕去看女兒,他們剛走冠玉就回來了,他和妹妹通過電話,知道父母今晚肯定會去看妹妹。
「二少爺回來啦,先生太太剛走。吃飯了嗎?」周嫂慇勤地問。
「吃過了,我回來拿點東西,等下就走。」冠玉說完,直奔放戶口簿的小屋。他是回來拿戶口薄,準備明天和檳榔去登記的。
可他哪裡知道凌太太就防著這一招,早把戶口本收起來了,所以他翻箱倒櫃地找也沒找到,只好出來問周嫂:
「周姨,我們家的戶口本放哪兒了?」
「戶口本?」
「我記得一直放在那間屋子裡。」
「戶口本?」周嫂想了想,「哦,有天晚上太太拿去了,可能沒放回來吧。」
「她拿戶口本幹什麼?」冠玉心裡一驚。
「不知道。那天半夜裡她把戶口本拿上樓……」周嫂還沒說完,他轉身到母親的臥室去了。
凌太太的車都開出了很遠,突然想起來,對丈夫說:
「回去回去,我忘了把要給水伊的項鏈也拿著了。」
「你怎麼這麼健忘?那回去吧,正好我可以換件衣服,都是你急急忙忙的。」他剛一回家,還沒來得及上樓就被太太拉出來,本來想換件衣服都被她直接免了。
凌太太就命司機挑頭,兩人回到家,周嫂開門問:
「怎麼回來了?」
「我忘了拿東西。」凌太太回答。
「哦。二少爺回來了。」
凌權夫婦都一怔,凌太太問:
「他怎麼回來了,你沒問他吃飯了沒有?」
「他說吃過了,是回來找東西的,他還問我戶口本放哪兒了,上次不是太太你把戶口本拿走了嗎。」
凌太太頓時明白了,越怕發生什麼越發生什麼,沒想到兒子到最後還是要走這一步,一股氣直衝腦門,她氣得又開始戰抖起來:
「他人呢?」
「在樓上。」周嫂被太太的臉色嚇一跳。
凌太太氣沖沖地奔上樓,凌權趕忙跟上去。
冠玉正像小偷似的在母親房間裡翻箱倒櫃,可把房間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他想要的。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門轟然被推開,母親從外面衝進來,大聲質問:
「你在找什麼?」
他沒料到母親會回來,被抓個現行有點蒙,一時沒說出話來。
凌太太更火大,怒道:
「你在找戶口本是吧?你想不顧父母的感受,硬是把那個小狐狸精娶進門對不對?」
「是。」冠玉承認,「媽,我要和她結婚。既然我說服不了您,那就讓時間證明我對她不是一時迷惑。而且時間也可以證明您對她的看法是錯的,檳榔她不是您想的那樣。」
「冠玉,你真的打算要為一個女人傷媽媽的心嗎?我和你說了那麼多,她不適合你,她名聲不好什麼也不好,你就是聽不進去!如果你娶了她,到時候別人該怎麼看你?又該怎麼看我們家?你現在就像走火入魔了似的一意孤行去娶那種女人,你簡直無藥可救!居然發展到想要背著父母私自和她登記!我告訴你,我絕不允許你娶她,我絕不許我兒子娶一個別人不要的剩貨!」
「媽,您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我有權利選擇我的生活,我有權利選擇我的人生!我不管她從前什麼樣,我只知道在我心裡,她就是最好的。還有,媽,您為什麼要去找檳榔的媽媽,還對她說那些讓她難以接受的話?我和檳榔都是成年人,我們有自己的選擇,有什麼事您可以和我說,可您怎麼能去找她媽媽!」
「那你要我怎麼做?我已經對她媽夠客氣的了!她生出來的好女兒,不知廉恥一點羞恥心都沒有,現在居然勾搭到我們家來了!她也不看她們家幾斤幾兩重,想和我們家結親撈好處,她們做夢!」
「媽,您太過分了!」
凌太太盛怒之下揚起手狠狠地給兒子一巴掌:「我告訴你,凌冠玉,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絕不會讓蘇檳榔那種女人踏進凌家半步!你想私自娶她,門都沒有!你要是再敢和她有任何來往,你就不是我兒子,我就和你斷絕母子關係!以後要她沒我要我沒她,你自己看著辦吧!看你是要生你養你的媽,還是要一個只會騙你的狐狸精!」
「梓蓮,你這麼說就過分了,少說兩句!」凌權在一旁勸解,「冠玉,你媽今天剛高興一點,你不要氣她了。我們要去看你妹妹,你也一起去吧。」
冠玉看了母親半分鐘,突然走了。凌權喊道:
「冠玉!冠玉!」
「你別喊他,讓他走!看他是要自己媽還是要那個狐狸精!」凌太太憤怒地說。
「他是你兒子,有話不會好好說嗎?」
「我好好說他聽得進去嗎?居然跑到家裡來偷戶口本!」她一屁股坐在床上,臉刷白,咬著嘴唇道,「氣死我了!」
冠玉回到家,跌坐在椅子上,心複雜而沉重。把自己完全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他覺得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母親給了他一道很苛刻的選擇題,逼他必須做出選擇。這個抉擇是艱難的,雖然他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但現在真正面臨時他的心依舊在發顫。他感覺很難過,這樣的逼迫令他身心疲憊。與檳榔在一起時他是多麼地快樂,那感覺就像是在美麗的沙灘上對著淡藍的天空懶懶地曬日光浴。可母親並不理解這一點,在她眼裡,檳榔只是個名聲不好的小狐狸精。
要愛人還是要父母,這對所有人都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他愛檳榔,也愛父母,他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但現實卻逼他從兩種愛情中選擇他最愛的一項。他感到他的腦子都快爆炸了,摸摸抽痛的太陽穴,深深地歎了口氣。就在這個歎息間,他做出一個決定。其實是他早就做好的一項決定,那是萬不得已時的方案,一直深藏在他心裡,現在卻不得不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