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進之所以最近沒來煩檳榔,是因為想給她兩天時間消氣,兩天之後還沒來的原因是因為他要去紐約出差。但他要求花店每天都替他送一束白山茶到她的餐廳,還委託商店送上衣服、鞋、珠寶之類的名品去討好她。可他並不知道她根本沒上班,而收到的禮物也被孟轍叫人全部送到檳榔現在的住所裡。他一猜便知道他們又吵架了。
這也就給了凌冠玉一個機會。
一月十七日黃昏,他終於主動打電話給遠在大洋彼岸的程雨逢,做出他有生以來最瘋狂的事。他的人生計劃和秩序將會因為這件事而徹底改變,甚至對他的整個世界來說都是一種毀滅性的破壞,但他還是那麼做了,而且居然沒有後悔:
「喂,雨逢。」他的聲音依舊柔和。
「冠玉,你這幾天怎麼都不接我電話?」雨逢並未生氣,而是擔心,「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打到辦公室他們說你不在,嚇死我了!我又不敢給伯母打電話,怕她擔心。明天是你生日,我已經訂好了機票,回去陪你過生日。我這邊下了很大的雪,這裡……」
「雨逢,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冠玉嚴肅地說。
「什麼事這麼嚴肅?」雨逢停止喋喋不休,笑問。
「雨逢,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雨逢在電話那頭呆了許久,努力笑道:
「冠玉,你在說什麼?!你別開玩笑!」
「雨逢,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是我愛上了一個女孩,我對不起你,我們分手吧!」他說完,掛斷電話。
他對不起程雨逢,真的很對不起她,因為他到現在才發現,十年來他從未愛過她。他知道這對她將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們從二十幾歲起,雨逢就自稱是他的女朋友,如今過了十年他才說出這種拒絕的確很過分。但他不愛她,真的不愛她,他不想再欺騙自己的心了。
檳榔在家打掃了一整天,洗洗涮涮,以此來排遣內心的陰霾。
今天是星期天,晚上時她晾好了所有的床單,累得腰酸背痛,卻還是沒想到晚飯要吃什麼。正在這時,電話響了,顯示的號碼是保安室。她拿起來接聽,不想聽筒裡卻傳來凌冠玉的聲音:
「我是凌冠玉,現在在你家樓下,想和你說件事,能見你嗎?」
「你幹嗎用保安室的電話打給我?」她莫名其妙。
「呃……」他是以為她不會想接他的電話,可她這麼問他,他只好說,「我借用一下。你能出來嗎?我有事找你。」
「什麼事?」檳榔問,因為今天做了很多家務,所以脾氣好了不少。上次相遇後,她也覺得不該沖人家發火,又不是他的錯,所以再次通話時多少對他抱有些歉疚。
「哦,是這樣,今天是我生日,要開個派對,想請你參加。因為上次,我覺得我應該向你道歉,所以親自來邀請你。而且我想你可以趁這個機會出來散散心,如果你還沒吃飯的話,也可以過來吃一頓,會讓你的心情好一點。」他喋喋不休地說服。
「今天是你生日?」
「對,今天是我生日。」他以為她不信,又肯定地回答一次。
「生日快樂!」她笑說。
「謝謝。那我現在就去你家樓下等你,一直等到你出來為止。拜拜!」他這不是在邀請,而是在強制,還不等她說話便掛斷了。
檳榔不知該怎麼辦,如果他只是打電話邀請,也許她找個借口就推掉了。可是他親自上門,又說是他的生日派對,她也不好不參加。他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想了想,她只得走進衣帽間,將大t恤換下來,沖澡梳妝,套上一襲奶白色的絲緞吊帶裙,外罩一件天藍色的厚披肩,拿起手包走出房門。
冠玉正在樓下等著,心裡直打鼓,不知道她肯不肯下來。就在這時,一陣高跟鞋聲傳來,他轉過頭,眼前一亮。和前幾天在公交站時的沒精打采相比,今天的她美艷動人得令他心裡亂跳,她披肩的長髮與嫵媚的鳳眼是他最愛的部位,而紅唇噙著的微笑更是分外迷人。
檳榔走過來,冠玉笑讚道:
「今天真漂亮!」
「謝謝。你應該提前告訴我,我好準備禮物。」
「不用了,你能去我已經很高興了。走吧。」
兩人走下台階,冬天的風迎面吹來,把檳榔的大腿凍得直發抖。冠玉為她打開車門,她迅速鑽進車裡。
「很冷吧?」他笑問。
「嗯。」她笑著搓手。
「我很高興。」冠玉笑說,見她不解地看著他,便對她解釋道,「至少你願意為我過生日而精心打扮,我很高興。」
她覺得他這話怪怪的,冠玉已發動引擎,將車駛上公路。
「你都請了誰?」她問。
「嗯?哦,你去了就知道了。」他支支吾吾。
「路上給你買份禮物吧?今天是你生日,我不能什麼都不送。」
「不用了,你肯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他的話敏感地觸動了檳榔的心,她不再看他,有些緊張,因為他之後的沉默讓她感受到他居然也有一種很強的存在感。
目的地是檳榔認識的,就是那家位於大廈裡,他們都很喜歡的意式西餐廳。冠玉將車停在大樓前,替她打開車門。她笑問:
「怎麼在這兒?是在那家西餐廳嗎?」
「對,上去吧。」他說著帶她上樓,來到位於大廈頂端的那間西餐廳外,餐廳經理在門口迎接。
「凌先生,小姐,裡面請。」經理上前來,滿臉堆笑地將兩人引進去,穿過寥寥無幾的食客。
檳榔這時心裡很緊張,因為經理將他們向包廂處引去,這裡的包廂都是適宜觀看夜景的小型包房,最多只能容納四個人,根本不可能開派對。就在這時,他們來到一間包廂前,門外的侍者打開門,冠玉用手在她的身後虛推了下,她的腳便不聽腦子使喚地邁了進去。
室內空無一人,一張長方形的餐桌上擺著燭台、蛋糕、紅酒以及一束芳香馥郁的香水百合。
在她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冠玉已經把門關上,關門聲嚇她一跳,她回頭驚異地望著他。他微微一笑,她的心便怦怦亂跳起來。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這個場景令她不知該如何應付。儘管她竭力告誡自己冷靜,可就連她的心也不肯聽指揮地還是跳得很厲害。
「坐下吧。」他幫她拉開椅子,檳榔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先坐下來。也許是她的順從讓他欣喜,他笑了笑,坐在她對面。
她望著他,覺得應該先說話,便不自在地笑問:
「你不是說要開派對嗎?其他人呢?」
「因為我有事想和你談,所以今天只請了你。」他誠實地回答。
「什麼事?」她緊張到有些發抖,她不敢想像他要說什麼,最好別是她想的那樣。
她問得直接,他沉吟了一下,將蠟燭遞給她,詢問:
「先點蠟燭好不好?」
她看了他一眼,猶豫片刻,默默地接過來,幫他把蠟燭插在蛋糕上。他點燃那些蠟燭,笑說:
「我今年已經三十四歲了,三十幾年來,我從來沒有過特別開心的事,也沒有過特別難過的事,永遠都是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那不是很好嗎?」
他抬頭看她一眼,熄滅火柴,笑道:
「今年的生日將會是我這一生以來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她沒說話,只是盯住燭光,沒看他。
「我現在想許個願,我也希望我今天的願望可以實現。」他望著她,低聲說。
他的聲音像是帶來一股熱氣,將她的耳根子熏得發燙。她努力使自己冷靜一點,對他笑道:
「那就許吧,然後吹蠟燭。」
他笑笑,許願後將蠟燭吹滅。她笑道:
「生日快樂!」
「你不覺得在你祝福我時,應該看著我嗎?」他凝視著她笑問。
檳榔抬頭望著他,覺得他的話語裡帶有調戲的意味,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她的臉有些發燙,想起身提出告辭,可還沒等站起來,他突然先開口,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
「檳榔,答應我,在我還沒說完之前不要離開。」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他笑了笑,凝望著她燭光下那一對盈盈的鳳眼,道:
「我和雨逢分手了。」
她的心裡「咯登」一聲,他接著說:
「我和雨逢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她比我小兩歲,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從出生到現在我很少近距離地接觸女孩子,我不像雷霆他們那樣可以和女孩們變得很親近,我不行。對女孩子,我也從沒有過特別想接近的**。和我交往密切的女孩,一個是水伊,一個就是雨逢。因為雨逢不像水伊那麼嬌氣,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挺喜歡她的。上高中時,我出了國,不久她也出國了。我沒交過女朋友,也從來沒想過。到後來,我發現雨逢對我的感情已經不再單純。一切都是她主動的,她主動拉我的手、吻我、說愛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於是稀里糊塗地,她就向全世界昭告了我是她的男朋友。所有人都很高興,而我呢,我不知道,那種感覺,既不是很排斥也沒有很開心。到後來,畢業、工作,她一直掛著我女朋友的頭銜。我和她在一起很平淡,沒有什麼負擔。到後來應該結婚了,所有人都認為我應該和她結婚,我想這樣也不錯,就和她那麼一直平淡下去。我以為所有人都一樣,只不過是他們喜歡把自己的交往經歷說得很誇張,而我不喜歡吹噓。我不理解怦然心動,也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對一個愛的女人到底該有什麼樣的感覺。曾經有幾次我也覺得我和她很不對勁,可每當想到這件事時,我就會覺得很可笑。我不懂得愛,也沒感覺過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