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內康進帶檳榔玩了許多景點,大致走走故宮、頤和園、燕京八景,還去參觀了胡同和四合院。檳榔到寺廟裡上香祈福,雖然她根本不是佛教徒。吃了許多美味的小吃,最喜歡的是豌豆黃和驢打滾。他們還聽了抑揚頓挫的京劇演出。
大冬天在這麼冷的地方閒逛並不好受,但兩人興致特高。康進帶來數碼相機不停地給檳榔拍照,雖然開始時她說太冷不想拍,但他堅持,她只好讓他拍。
他穿著深灰色的長大衣,身量很高,絲毫沒有縮水。再加上砸下重金保養的臉孔和身材,雖已年至六旬,但依舊神采奕奕。檳榔看到周圍風景極好,便提議說兩人拍張照片。他們認識許多年還從來沒有拍過合影。他爽快地答應,伸臂摟住她,她靠在他身上,兩人偎在一起,用相機記錄下這個瞬間。檳榔查看照片效果,笑道:
「我回去就給它打出來,然後鑲進相框裡。」
「我都好多年沒拍照片了,自從二十幾歲後就很少再拍照了。」他拿過相機,笑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沒那種閒情逸致。」
她笑了笑,仔細看著相機上的照片,道:
「我還挺上相的。你看,我長得也挺好看的吧?你可以把照片放到你的辦公室裡。」
他嗤笑了聲,摟住她的肩頭說:
「走吧,我們去吃午飯,我請你吃好吃的。」
「怎麼,你不願意?我也不比那些大明星差嘛,和你站一起又不會給你丟人!」她不滿地咕噥。
「好!等你回去後打出來放進相框裡,我就拿到辦公室擺上,這樣行了吧?」他寵溺地問。
「說的好像我逼你似的!我可沒逼你!」她撅撅嘴。
「是!你沒逼我,我自願的!」他笑道,攬著她的肩在街上走。
正在這時,突然刮起一陣勁風,緊接著有雪花從天上飄下來。
「咦?下雪啦!」檳榔仰望天空,驚喜地發現。
康進也抬起頭看天,瑞雪一片片地從上面徐徐落下,雪片很厚,看來這場雪很大。北風呼嘯著開始吹,檳榔只穿了短大衣和短裙,身上開始覺得冷,凍得瑟瑟發抖起來。
「冷吧?叫你別穿這麼短的裙子出來,你偏不聽。」他看她縮成一團的樣子,又開始教育她。
「穿得太厚,拍照又不好看。」她嘟囔,「誰知道會下雪,昨天也沒說今天會下雪。」
康進沒再說什麼,卻將大氅的扣子解開,半披著,把她一起裹進自己的衣服裡,像裹進一隻瘦小的梅花鹿。檳榔嘻嘻笑,和他縮在衣服裡,他的身上暖呼呼的,剛好給她驅寒。而且這姿勢相當搞笑,她以前只在電視劇裡看過。她將半個身體的重量都給了他,靠著他走,所以兩人也就變得搖搖晃晃的。她哈哈直笑。
「哎,你不覺得很浪漫嗎?」她望著白色的雪花落在地上,浸黑了大地,笑說,「雪中漫步,挺有意思吧?多羅曼蒂克!」
「我可沒覺得。」康進受不了她還有這種心思,「我們現在去停車場。你穿這麼少,如果凍感冒了,到頭來還要我照顧你。」
「我覺得你很喜歡照顧我嘛。」檳榔從他的衣服裡只露出個頭,揚眉笑說。
「你別擠我行不行?」康進皺眉笑道,她走路像沒骨頭似的,把身體全壓在他身上。可她又擠了他一下,他差點沒被她推一邊去,她哈哈地笑。他笑著,對這種鬧法很無語。
檳榔笑夠了,就用手環住他的腰,靠著他,望向天上紛紛揚揚的雪花,又看看地上已堆起的素白的雪片,悶頭想了一會兒,說:
「我不記得有描寫雪的詩,好像描寫雪的詩很少。」
「『淒淒歲暮風,翦翦經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
「我沒聽過這首詩。」她想了許久,搖頭。
「陶淵明的。名字太長,我忘了。」
「陶淵明?我知道,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那個,最後餓死了。」
「誰說他餓死了?」
「我說的。好好的官不當偏去種地,沒餓死也離餓死不遠了。」
「像你這種唯利是圖的人,是不會理解那種人的情操的。」
「得了!什麼情操!人活在世上就要懂得適應環境,適者生存。況且如果真那麼偉大,想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就該在真正的崗位上等待到最後一刻。既然他想當官改變社會,就該一直待下去。堅持自己的希望總有一天會實現,也許到最後還能實現一點點。可就因為認為自己肯定不能實現理想,因為環境不讓他實現,所以就不做了,退出來去種地了,那叫自暴自棄。而且看來他對自己的理想也不怎麼堅定嘛,不然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放棄?難道不懂得堅持至少對得起自己嗎?一點沒有堅持不懈的精神,我最討厭這種人,假清高!」
他撲哧一笑,搖頭:「真受不了你,總有這麼多長篇大論!」
「我說的不對嗎?」她更長地鑽出腦袋,「我哪兒說的不對?」
「是,你哪兒都對,行了吧?」康進無奈地笑,一陣風又吹來,她立刻縮回長脖子,只露出一點腦袋,他問,「很冷吧?」
「嗯。雪下得這麼大,我們晚上可以照雪景了。」
「我看你還是先回去換件厚衣服再說吧。」
「不然吃了飯我們去買衣服好了?」她提議。
「好啊。」他答應。
檳榔就盈盈地笑,這時對面走來兩名年輕男子,皆裝酷穿得也很少,端腔縮脖,手裡夾著煙,看起來像兩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
這兩人在風雪裡朝他們走過來,離很遠便盯著他們看,十分不禮貌。從前面一直到與他們擦身而過,再到走過去,在他們身後還在那裡看。檳榔很不悅,也盯著那兩個神經病。
康進卻碰她一下讓她回頭,他們都知道那兩人在看什麼。老少配本來就是一道很怪的風景,尤其還是這麼親近的老少配。
檳榔很生氣,被兩個閒漢當怪物觀賞。
但康進用餘光瞥她一眼,心裡卻有點憂慮。這個漂亮可人的姑娘究竟能和他這樣多久,他心裡沒底。他們差得如此之多,她年輕、聰明、機敏、野心勃勃,而他除了衰老只會更加衰老。這個想法令他的心實在很不舒服。
這是臨行前的一天,晚上,雪還在下。
本想像前夜一樣再去長安街上走走,可因為太冷只得作罷。
回到酒店,檳榔懶懶地趴在溫暖的床上寫作業,音箱裡放著小夜曲。康進先是在窗前默不作聲地看外面下雪,然後坐到沙發裡看書。許久之後,她合上本子,爬起來去洗澡。
康進從書裡微抬起頭看她進去,一分鐘後也合上書。他坐了一會兒,摘掉眼鏡,揉揉眉心,看看浴室的門,似乎聽到裡面嘩嘩的流水聲。於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起身走到櫃子前。這個櫃子在床右邊的牆壁前,旁邊便是浴室門。他背對著浴室門倒杯紅酒,然後迅速從西褲口袋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藥盒,投入一片安眠藥在酒裡。
就在這時,浴室門突然敞開,把他嚇一跳。他慌張地將藥盒揣進上衣裡懷,轉過身,不自然地笑。
「你在幹嗎?」她探出半個**的身子問,「怎麼這麼緊張?」她看見他把什麼東西迅速塞進口袋裡。
「我哪兒緊張了?!」康進裝作莫名其妙地問,「我只是想喝一杯。你幹嗎,這麼快就洗完了?」
「沒有。」她並未放在心上,「幫我把今天買的面膜膏拿來。」
「好。」康進回答,檳榔便縮回浴室。
他的心臟差點停掉,幾乎要虛脫了,鬆了口氣,找出面膜膏給她送進去,然後倒杯酒替自己壓驚。他不知道這樣下去要到什麼時候,已經很多次了,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懷孕。難道當真是他年紀大了生不了孩子了?不可能!還是他沒找到正確的日子?這倒有可能。可他不知道她的經期時間,因為他經常不在家,偶爾有兩次碰上也從沒想過要去記時間,所以他算不出她的危險期。他一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事,現在居然幹出這種事來。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不然怎麼會明知道卑鄙,卻還要做下去呢?
檳榔做完面膜,從浴室出來。康進擋在櫃子前,端著那杯下藥的酒。她沒理睬,說聲「你去洗吧」,到梳妝台前給自己做面部護理。他偷看她一眼,見她沒察覺,就將自己的杯子也倒上酒,端起杯走過去,笑問:
「怎麼在裡面呆那麼久?」
「我在做面膜。」她梳著頭,接過他遞來的酒。
「你每天喝杯紅酒,保證氣色變好,就不用做面膜了,」
「我是每天都在喝啊。」
康進含笑與她碰杯,檳榔將酒一飲而盡,把杯還給他,一邊塗護膚品,一邊說:
「呀,我忘了,我應該用紅酒敷臉的。」
「你還是別糟蹋我的酒了,這酒很貴,敷臉還不如全喝了。」康進說完,放下酒杯去洗澡了。
室內只剩下檳榔,她塗著護膚品,可後來突然變得很睏。打了個哈欠,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最近為什麼總會那麼困。她的眼皮在上下打架,又打了個哈欠,趴在梳妝台上想休息一會兒就不會那麼困了,可她的大腦像不聽使喚似的,幾乎要睡著了。她只好直起身上床去,一沾枕頭,立刻就睡了。
康進也受不了這樣,他甚至覺得自己很變態。想起曾經聽那些卑鄙的老色狼們講艷史時,不住地吹噓是如何在酒店裡給小女孩下藥後佔人家便宜的,還十分地自豪得意,他當時覺得那種人很無恥。他從來都是願者上鉤的。可現在他也這麼做了,而他這麼做的原因居然僅僅是想把她徹底地圈在自己身邊。他也很無恥,可他毫無辦法。
但她為什麼就是不懷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