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康進難得早回家,和檳榔坐在客廳裡下棋。就在這時項姐敲門道:
「夫人,梁小姐來了,在門外。」
「開門吧。」檳榔落下棋子。
「梁雪庭?她找你幹什麼?」康進問。
「我怎麼知道?!」檳榔聳聳肩。
說話間,雪庭匆匆進來,見兩人在下棋,笑說:
「這麼好興致,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這麼晚過來,要請我吃宵夜嗎?」檳榔起身笑問。
「找你有事。」
「上來吧。」檳榔說,對康進道,「不許動棋子。」
「知道了。」說得好像他會玩賴一樣,是她總賴好不好!
雪庭和檳榔剛上樓,這邊樓下的門鈴又響了,項姐通報:
「先生,康小姐來找夫人。」
「讓她進來。」康進哼道,這群人居然大晚上組團來找檳榔。
不久康颻進來,身穿蓬鬆的裙裝,體態豐腴。他驚訝地看著她:
「你怎麼胖成這樣?」
「檳榔沒在嗎?」
「在樓上。」康進回答,讓項姐把康颻領上去。他白這麼早回來了,這些丫頭攪了他本來挺美好的夜晚,現在他只好獨自一人在沙發上看報紙打發時間了,真是無聊。
彼時,檳榔把雪庭引到三樓客廳裡。
「你們倆相處得挺融洽的,還在一起下棋。」雪庭打趣。
「我也沒說我和他不融洽。」
「我可不記得你會下象棋。」
「康進教的。」
「看來他教了你不少。」雪庭揚眉。
「你什麼意思?!」檳榔瞅她一眼,噙笑坐下。
不想緊接著,項姐帶康颻進來。康颻一見雪庭,驚訝地問:
「你怎麼也來了?」
「你也來了?」雪庭同樣驚訝。
「你們倆怎麼這麼好,約好了一起組團來看我?」檳榔更驚訝。
康颻坐下來,對雪庭笑道:
「你來得正好,省得我再通知你。」
「看來你們兩個今天都有事,你要通知什麼?」檳榔問。
「我已經決定了,」康颻開門見山,「下週二我會回紐約去,給小柔過完生日就走,提前通知你們兩個一聲。」
「這麼快?!」雪庭驚呼。
「已經是月底了。」康颻道。
「你還沒和雷霆談過嗎?」檳榔問。
「已經談了,連他媽媽都找過我了,但我還是無法接受和他從朋友變成現在這種關係。如果回來時我們馬上就把關係變過來,也許我還好接受一點,但我一個人經歷了那幾個月,想了很多也冷了很多,所以現在再想轉變已經晚了。我已經沒有能力再毫無障礙地接受他,我不會因為孩子和他在一起。」
「你認為雷霆不愛你嗎?」檳榔問。
「我不想再去想愛不愛的問題,他現在說愛我對我來說是一種……一種欺騙,因為我覺得很假。」
「所以他已經說過他愛你了?」她敏感地察覺。
「是,他是說過。」
「那剛剛那些話你應該說給他聽,他會好好地給你解釋。」
「我現在不想聽他的任何解釋。」
「那你就是在逃避問題。」
「行了,檳榔,別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了!」她很不耐煩。
「好吧。那你什麼時候走?到時候我去送你。而且回紐約後你要住哪兒?」
「住在我媽的房子裡。我媽的房子一直空著,我已經叫朋友幫忙請人打掃過了,而且也雇了人。至於航班還沒定下來,等定下來後我會電話通知你們。」
「好,到時候我也去送你。」雪庭說。
「那你來是為什麼?」康颻好奇地問。
「你來得正好,我也不用再通知你一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孟轍昨晚向我求婚了。」雪庭說到這裡,笑開了花。
「真的嗎?」這個消息真令人振奮,檳榔大嚷。
「哇,恭喜你,要結婚了!」康颻拍雪庭一下。
「是啊,恭喜了!」檳榔喜笑顏開,「真是好命,終於在三十歲之前把自己清倉了!」
「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我很擔心他父母不會同意。」
「你是嫁給他,又不是嫁給他爸媽。」康颻不屑一顧。
「他也這麼說。可我擔心他會因為這件事和家裡鬧翻,我不想那樣,所以心裡其實很緊張。」
「還沒嫁過去呢,就先替人家著想了!」檳榔用肩頭撞她。
「我在說正經事!」雪庭推開她,臉發燙。
「他不是告訴你不用擔心嗎?」康颻笑問。
「他是這麼說,可萬一他妥協了……」
「放心吧!」康颻說,「孟轍我相當瞭解,他這輩子會和他爸媽對著幹到底。爸媽越不讓幹什麼他就越幹什麼,所以他們越反對他就會越堅持娶你。不過你幹嗎選他?好吃懶做!花花公子!還沒錢!」
「你幹嗎這麼說他?他很有潛力的!」雪庭不悅地道。
「是真的!」康颻笑說,「人還沒嫁,倒先護起老公來了!」
檳榔哈哈笑,雪庭趕上來敲兩人:
「我在和你們說正經事,你們倒好,嘲笑我!」
「你不用擔心,沒有父母能硬過孩子,尤其是孟轍那種孩子,你只要安安靜靜地等著就行了。我來告訴你怎麼討長輩喜歡,他說你就聽著,禮多人不怪。不要在口舌上逞英雄,要用你的乖巧和淑女形象讓他們對你改觀。慢慢地他們就喜歡你了。沒人喜歡強勢又目中無人的人,尤其是年輕人見長輩,那是大忌。」
「聽起來你好像很有經驗。」康颻說。
「那當然了,我最會討人喜歡,小時候我們家的鄰居老太太都喜歡我。」檳榔得意地道,對雪庭說,「不過他昨晚向你求婚,你怎麼今天才告訴我?」
「我想了一天,不知道該怎麼辦。」雪庭很為難。
「能怎麼辦?戒指都戴上了!」康颻拉起她的手,笑道。
「戒指都戴上了?」檳榔抓過她的手,「哇,這麼漂亮,多少克拉?很貴吧?」
「看到鑽石你就興奮!」康颻笑道,對雪庭,「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唯一該想的是你們的婚期,還有去哪兒度蜜月。」
「去夏威夷或者希臘。」檳榔提議。
「那兒不好,」康颻說,「去牙買加或是阿根廷。」
「不過結婚之後你要叫孟轍什麼?不能再叫名字了吧?你要叫『老公』還是『親愛的』?」檳榔抿嘴笑問。
「還不如直接叫『寶貝』,你一叫『寶貝』,他就過來了。」康颻哈哈笑道。
「跟小狗一樣聽話!」檳榔補充。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雪庭撲上來拍她倆,三人笑作一團。
十月下旬。
康柔的八歲生日,檳榔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給孩子過,因為這個日子現在該由她的親生父親為她慶祝。
讓她沒想到的是,康爵居然在前一天來餐廳見她。那時她正獨自坐在椅子上整理資料,門突然被敲響,她隨口應聲,來人就進來了。
她回頭,毫無防備地看到康爵,面色微變,變得蒼白無力。
「你來幹嗎?」她努力使自己冷靜,臉和聲音都不帶一絲溫度。她沒看他,也沒面對他,而是將文件鎖進抽屜裡。
「你還好嗎?」他望著她有點憔悴的臉,問。
「你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花收到了嗎?」康爵真誠地說,「上次的事我很擔心你,好在你沒事。」
「你到底有什麼事?」果然是他送的!得到證實,檳榔像被耍了似的惱火。莫名其妙地送她花,他想幹什麼?
「檳榔,我……」他不想讓她再這麼冰冷地拒絕自己。
「如果你沒有重要的事,我就要請你出去了。」檳榔背對著他,冷冷地道。
「好吧。」他歎了口氣,他知道他的話語權早已被剝奪,「明天是小柔的生日,小柔要請同學,所以希望明天你能來。她還請了颻颻和雷霆。」他望著她的身影,用一種不知該怎樣形容的語氣低聲說。
「你曾經說過不許我接近你的孩子,」她終於回過身,對他道,「你說的是對的,為了讓孩子不要太依戀我,以後我該遠離她。所以現在你說這種話讓我很吃驚。」
「我是代替小柔來邀請你,她已經八歲了,她需要你。我永遠沒辦法替代你,任何人也無法替代你在她心裡的位置。」
「你和聶賞冬商量過了嗎?」她問。
「沒有,她在紐約。因為小柔不喜歡她,所以她不會參加。」
「哼!」她嗤笑,拎起手袋說,「知道嗎,我想現在聶賞冬心裡一定很後悔和你在一起。」她顯然要出去。
「你去哪兒?」他忙問。
「我要出去,你看不出來嗎?」
「你明天會來吧?」
「看看再說吧。」她回答,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小柔很希望你能來!」康爵在她身後說,只是不知道她聽沒聽見。他歎口氣,心中有無數的苦澀情感在鬱結中。
康颻已經開始在家整理行李。雷霆讓人送來很多花和食品,還幫她定點叫外賣,可就是不見人。也許他知道她不想見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兩人之間居然搞成這種樣子,她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這問題太複雜,讓她想不清楚。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翻舊物時,她從箱子裡翻出一隻盒子,打開一看才記起,這個盒子裡裝滿了上學時雷霆送她的東西。有小禮物、不算昂貴的首飾、還有她獨自在法國忍受孤獨與寂寞時,雷霆每月必到的明信片。她重新翻閱那些明信片,正是他那些簡短的字跡,使她在形單影隻的日子裡,在異國奮鬥的時間裡,不會感到無助孤寂。
她的胸腔裡波濤洶湧,在她母親去世,在她最傷心無助的時候,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他曾將一條平淡無奇的項鏈偷偷掛在她的脖頸上,然後笑著對她說:
「從今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你永遠不會感到孤單。」
可現在,這些東西又代表什麼呢?她不知道。手握著他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盒子裡還有許多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是何時收到的禮物。她不確定這些舊物要怎樣處理,因為往昔的一切是那麼美好,但走到今天這種地步,所有的又都亂了套,彷彿過去根本不存在一樣。
「小姐,雷先生在門外想見你。」幫傭進門道。
「告訴他我不在。他再來你就一直這麼說。」康颻淡答。
「是。」幫傭領命而去。
康颻深深地歎了口氣,蓋上盒蓋,擱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