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庭簽售會的第三場在南京舉行,從上午開始,來捧場的人比前兩場還多,人山人海。捧書讓她簽名者不計其數,埋頭苦簽,簽了許久,卻還有一大堆人。她簽到手軟還是不能停。
保持著微笑,下巴都要笑僵了。
因為人很多,所以時間一直持續到黃昏。她收到許多禮物。一個小女孩來到她面前送給她一隻大玩偶,捧著書說出自己的理想:
「雪庭姐姐,我很喜歡你的電影和你的歌,我一定要像你一樣成為一個大明星!」
「如果你喜歡的話當然可以,但是也要努力才行。」雪庭溫和地笑道。
「我會努力的!」小女孩說,雪庭含笑將簽好的書遞給她。
下一個人走上來,她換支筆,接過那人遞來的書,就在抬頭的時候,她心裡一提,頓時愣住了。
來人一身黑衣,戴著一副墨鏡。她忍不住「哧」地笑了,沒想到孟轍會跑到這裡來見她:
「你怎麼穿得像fbi的特工似的?」
「我就是來搞調查的,調查你幾點能和我吃晚飯。」孟轍俯下身子說,「場面這麼火爆,看來你比從前更大紅大紫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雪庭邊給他簽名邊問,「我今天恐怕會到很晚,而且結束後要到杭州去。」她把書還給他。
「十分鐘你總有吧?」他說,兩人跟特務接頭似的,「結束後我在後門等你,幾點都行。」說完走了,並迅速消失在攢動的人潮中。
雪庭有工作,又想很快見他,所以心情很矛盾。
結束後又接受了簡短的訪問,她迅速離開現場。那時天已經暗下來,路燈四起,她不知道孟轍在哪兒。這時手機響了,她接了,問:
「你在哪兒?」
「右邊第二輛。」孟轍笑答,雪庭望過去,果見右邊那排裡一輛黑色跑車閃爍著小燈。
她驚訝地走過去,車門被打開,她認出駕駛位上的孟轍,坐進去問:「這是誰的車?」
「租的。繫上安全帶。」他說,跑車飛馳而去。
「去哪兒?兩小時後我要上飛機,不能去太遠的地方。」
「還有兩小時來得及。你不能不吃飯,我們找個好地方去野餐,我還可以再送你去機場。」
「又野餐?」上次就是這樣。
「你不喜歡野餐嗎?」
「不是。不過我們兩個來這邊野餐,感覺真奇怪。」
「那是因為你總滿世界跑。等下次你去巴黎拍寫真時,我也可以坐飛機去巴黎,陪你到塞納河邊野餐。我給你帶了很多好吃的。」
雪庭「哧」地笑了,孟轍又問:
「想我了嗎?」
「又不是好久沒見了。」她低頭笑道。
「可是我很想你。」他突然騰出一隻手,抓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你幹嗎?!開車看前面!」雪庭抽回手說。
「我知道你不會主動親我,所以只好我親你了。」
雪庭抿著嘴唇,將頭扭到一邊。
孟轍把車開到公園的停車場裡,四處張望。
「這兒的環境不錯,是吧?而且不會被人發現。」他笑說,將車篷敞開,從後排拿過袋子,「我買了壽司,你一盒我一盒。這是鯽魚湯。還有筷子和濕巾。」
她含笑接過來:「你大老遠跑來這兒就是為了要和我吃壽司?」
「還想來見你一面。」孟轍邊吃邊道,「還有,明天我們約好一起吃晚餐,你沒忘吧?」
「沒有,明晚我會從杭州直接回去和你吃飯。」
「那明晚八點,在『金凱拉』的西餐廳。」
「你好像很喜歡和我去『金凱拉』吃飯,不怕被人看見嗎?」她夾著壽司,笑問。
「為什麼怕?是你見不得人,還是我見不得人?你現在終於東山再起了。我大嫂是你的忠實影迷,你的小說她一口氣買了四本,現在已經看第三遍了。今天看到有那麼多人喜歡你,看來你的危機已經平安度過了,所以接下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麼事?」
「你接下來還有工作嗎?」
「準備接一部新戲,不過現在只是在談,還沒具體定下來。問這個幹嗎?」
「沒什麼。你怎麼不吃?不餓?」
「我一天沒吃飯,中午時那才叫真餓,現在已經不餓了。」
「你不能總這樣,會出胃病的。」
「是啊,我現在有錢了還能餓死,那才是奇聞。」雪庭拿起筷子開始吃,「對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中午到的。說好要找你簽名,也想給你個驚喜。突然看見我,是不是很高興?」
「你突然來,穿得像007似的,把我嚇一跳!」
「這麼說,在你心裡我像詹姆斯.邦德一樣帥?」他挺會順桿爬。
「我可從來沒覺得詹姆士.邦德哪裡帥。」
「那我是比詹姆士.邦德還帥了?」他揚眉問。
「我可沒這麼說!」他還真是厚臉皮!
孟轍笑著把魚湯倒在壺蓋裡,遞給她:「知道嗎,我侄子昨天會叫『爸爸』了,我大哥很高興,特地在大晚上敲門告訴我。」
「你大哥一定很喜歡你大嫂。」雪庭喝口湯。
「你怎麼知道?」
「只有喜歡的女人生的孩子男人才會喜歡。」
「你喜歡孩子嗎?」
「不喜歡。」她搖頭。
「為什麼?」
「孩子太鬧,哭起來我會受不了。」
「我侄子很少哭。從前我大嫂也說討厭小孩,可生完孩子之後當寶貝一樣。」孟轍笑道,「對了,我以前好像跟你說過,我一共有六輛跑車和一輛悍馬。」
「是嗎?」
「昨天我把第五輛賣出去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覺得放在那兒也沒用。我現在發現我對那種東西已經沒興趣了,真不知道以前為什麼會拚命想買。賣出去之後才知道,賠了那麼多。」
「你喜歡收藏跑車?」
「過去是,現在我喜歡你。」
「拿我和你的豪華跑車比,我還挺值錢的!」
「你喜歡什麼樣的房子?高層住宅還是別墅?」
「你問這幹嗎?」
「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歡在什麼樣的環境裡生活。」
「我現在的房子就很好,那是第一套完全靠自己買下來的別墅,所以很有成就感。」
「是啊,我看過你的小說,你的第一段戀情還挺純情的。」
「那段不是我寫的,是檳榔胡編的。太多了,她就幫我代筆了。那段她還給康進看過,康進說太假,就是胡扯。」
「你上次可沒給我講你的那段戀情,願意講講嗎?」
雪庭看著他,孟轍忙道:
「我只是想問問,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也沒什麼。那時我和檳榔在娛樂城裡,他說他喜歡我,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就幫我投資拍戲。為了表示誠意,他馬上就撤換了他投資的一部戲的女主角,把我安了上去,就是我出道的那部。如果不是那個機會,也許我過個幾年還要去參加選秀,或者就要永遠在餐廳服務生的崗位上了卻殘生了。我那時候已經二十歲了,那個年紀如果再不出道就晚了。說實話,我的機會很少,既不是科班畢業,靠跑龍套成功也很難。所以後來被他選中了,那是改變我一生的機會,我很慶幸我抓住了。」她淡淡地說。
「所以你不愛他?」
「愛?」雪庭好笑地道,「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每天都生活在危機裡,我一方面要拚命抵制想買東西的誘惑,一方面又擔心隨時可能會失去工作。和他在一起我片刻不敢放鬆,機會給我了,能不能成功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我的神經就連在成名之後也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他們都說我文靜不愛說話,我那不是不愛說話,我是因為太緊張了所以很累。我很怕會失去得到的一切,我很怕在這個圈子裡滾了一圈之後又重新回到原點。」
「你現在也怕嗎?」孟轍突然覺得她很令人心疼。
「現在?現在沒有了。已經九年了,再過個兩年,人才輩出的年代,我再折騰還能折騰到哪兒去。所以我說,過去對我來說是一種奮鬥經歷,但對聽的人來講那卻是一個污點。」
「我沒覺得。」他望著她笑道,「我覺得你很聰明。」
「孟轍,你有時候真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覺得我們之間越來越危險了。」雪庭蹙眉望著他。
「可我卻覺得剛剛好。既然你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什麼也不用做。」孟轍笑道,昏暗的光照上他的側臉,照在他的嘴唇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性感。
雪庭心裡一動,忙別過頭。
「雪庭,我從小就不是個乖孩子。」他把食盒扔進袋子裡,接著說,「我哥一直很讓我爸媽放心,可我卻不一樣。小學時經常和同學打架,砸校長辦公室玻璃,不好好讀書。我爸媽被氣得半死,我爸那時幾乎天天揍我,可他越揍我,我越和他對著幹。但我奶奶說我和我爸小時候一模一樣,他小時候也跟我爺爺對著幹,她說這是現世報。我之所以出國不是因為別的,是被這邊的學校勸退了。我爸一氣之下把我送出國,告訴我混不出個名堂就別回來。我也很生氣,就給他混出個名堂來。可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讓他一直看不上我,他嫌我不負責任、做事散漫。我呢,他越不讓我做什麼我就越做什麼。他說我不適合參與公司管理,我偏參與;他說我只能一輩子靠祖產過日子,我就自己創業給他看。還有我亂交女朋友也讓他很生氣,他屬於很守舊的人,討厭年輕人玩感情遊戲,他認為那是不負責任的。小時候他總教我們做人要負責。我哥很相信,可那時我覺得他那套很老。但現在我發現其實他講的某些東西是對的,只是我不承認而已。」說到這裡他笑起來,對她說,「他說男人如果不安定下來就會像蒲公英,永遠只能隨風飄,卻沒有根。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雪庭怔愣地望著他,心突突亂跳。她不甚明白他的話,因為她覺得他的話有點一語雙關。正當不知該說什麼時,一個電話救了她。
「我該去機場了。」掛斷電話,她道。
「好。」他微微一笑,重新繫好安全帶,發動引擎向機場開去。
一路無話。汽車飛馳到機場前,雪庭的助手都在機場外等著。雪庭坐在車裡對他說:
「我走了。」
「明晚我等你。」孟轍道。
「好。」雪庭嫣然一笑,下車了。
孟轍望著她迅速被助手包圍,進入機場大門,可以想像裡面拿著相機的記者一定不計其數。柔弱又堅強的女人,她的一路是怎樣的不易,令人想好好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