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三人被眼前這迅速結束的一起劫案給嚇呆了,連尖叫都忘了,瞪圓眼睛摀住嘴,眼看著車子遠去,留下一串嗆人的黑煙。
「這……這是怎麼了?」水伊首先大叫,「她……她……」
康颻愣愣的已經傻了,雪庭也蒙了,但她馬上鎮定下來,哆嗦著嘴唇說:
「你馬上給康進打電話,告訴他檳榔被綁架了!我打給孟轍!」
兩人迅速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水伊慘白著臉,在一旁著急地看著她們。孟轍的電話打通了,可康進的電話卻打不通。
「搞什麼?」康颻大叫,「這時候正在通話中!」她趕緊掛斷電話打到康進公司,可秘書說康進不在公司,不知道去哪兒了。打到家裡,項姐也不知道。
「怎麼樣?」雪庭問。
「手機打不通,沒人知道他在哪兒!」康颻著急地說。
「我知道了!」水伊突然叫嚷,「昨晚我爸說今天要跟康進去打高爾夫!」
「我和她去高爾夫球場!」康颻也冷靜下來,對雪庭道,「你去檳榔家裡。如果是綁架的話一定會有勒索電話,你和孟轍一起等。還有,馬上報警!」
「知道了!」雪庭說。
水伊攔好出租車,和康颻馬上走了。雪庭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也攔輛出租車,上車了。彼時,康進正在環境清幽的高爾夫球場裡閒適地打球。剛剛一個越洋電話講了很久,掛上電話後,他將手機交給蘆葦。同來的凌權已一個嫻熟地揮桿,球飛出去,贏得一片掌聲,他拍手讚道:
「好球!」
凌權望著球飛出去的方向哈哈一笑,這時身後又一陣掌聲響起,二人回頭,只見冠玉和康爵站在近處,帶著球童。
「嘿,你們也來了!」凌權笑道,對兒子伸出手。
「我們約好今天來打球,沒想到遇見了。」冠玉走過來說,看康進一眼,有點不得已地叫,「康叔叔。」
康進只是微微點頭,他不喜歡這些人叫他「叔叔」。
「凌叔。」康爵禮貌地招呼,但沒搭理康進,康進也沒搭理他。
「alvin,好久不見了。」凌權拍拍康爵,對方客套地笑笑。
就在這時,一輛草地車突然開過來急剎車,在果嶺下面離他們老遠的地方停住。康颻從車裡跳下來,一路小跑奔過來,既怕摔倒又擔心跑得太慢,所以是邁著碎步衝上來的。冠玉手搭涼棚,說:
「那好像是颻颻。」
康颻直奔上來。康爵見她不對勁,心裡一亂,迎上去問:
「你怎麼了?」
康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其實是為了給自己快要癱倒的身體找個支點,懷孕後她的體能大不如前。她頷著胸,氣喘吁吁地道:
「糟啦!糟啦!」
「什麼糟了?」康爵覺得她的樣子很滑稽,蹙眉笑問。
「糟啦!」她又說一遍,卻推開他,搶上一步揪住康進的袖口,叫嚷,「檳榔被綁架啦!」
「什麼?!」康進不敢相信。
「你說什麼?」康爵的心被這突然的消息震了一下,一把拽回她的身體,想從她臉上看出玩笑的痕跡,「誰被綁架了?」
「檳榔被綁架了!」她對他說。
「別開玩笑!」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是真的!我們去逛街,在路口突然有一輛麵包車開過來停下,兩個戴口罩的男人下來二話沒說就把她給抓走了!我們已經報了警,雪庭去你們家等電話了!」
水伊站在他們身邊補充。
康進面色蒼白,頓了頓,突然邁開步子匆匆往外走。蘆葦也吃了一驚,慌忙跟上。康颻隨康進離開,水伊見狀也跟著跑了。
康爵的臉變得慘白起來,心跳立刻停止了,這則消息似乎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他呆滯地盯著地上的草。
冠玉同樣震驚,站了一會兒,心裡突然慌亂起來。這件事殺得他措手不及,他很緊張,還有些害怕。他也低著頭,之後忽然抬頭,迎上的卻是康爵的目光。兩人對視一眼,也跟著走了。
球場上只剩下凌權,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六神無主。
其實對檳榔實施綁架的人並沒那麼難猜,她這輩子得罪過的人一共也沒幾個。不過這人也很難猜,因為吃窩邊草的兔子很難被想到。
這場綁架案是精心策劃的,計劃與實施的人是蘇偉。檳榔得罪蘇偉的理由自然是因為她給的贍養費太少,而他現在的日子過得太難太窮,只好綁架自己的女兒去勒索替他養女兒的恩客,美其名曰:世事艱難,實在沒辦法。
當然這裡面也有和他姘居的那個女人的「功勞」。兩人同居後,蘇偉一直吹噓自己有個有錢的女兒,等他找到女兒後,就會拿到一大筆錢供二人享受,這才讓那個年老色衰、沒本錢再找好的只能將就的女人甘心和他在一起。然而時間一長,女兒沒找到,錢也沒有,有時甚至家裡的開銷還要她來拿,她當然不願意,自然爭吵鬧分手不可避免。就在兩人的關係鬧到不可開交之時,蘇偉找的偵探終於查到了女兒的下落與前妻的住址,只是還沒來得及深入調查,這家人就突然搬走了。但有線索顯示女兒過得的確不錯,他的姘頭也就安靜了。兩人開始一起努力尋找,直到查到了檳榔工作的地方。
起初他們商量的是利用親情關係使蘇偉與蘇母復合,那樣二人就能裡應外合弄出一筆錢四處逍遙,然而沒想到的是蘇母已起訴離婚,更沒想到的是檳榔根本沒有讓他見母親的意思。所以沒辦法,兩人只能在檳榔身上下功夫。只是從打親情牌到玩勒索都不好用,當她提出要拿兩套房子付錢時,他們其實並不滿意,於是便想出了綁架這招。但那女人的意見是先把房子拿到手,再拿贖金,那樣賺得更多。
蘇偉大讚她的聰明,於是從拿到房子的那刻起,密謀的綁架就已經開始策劃。蘇偉和張爽(那個女人)游手好閒的弟弟結盟,用弟弟的麵包車經常跟蹤檳榔。可是兩個月來,檳榔除了上班就是上課,車接車送也沒什麼好機會下手。
只有今天,當她在街上走時,蘇偉認為機會來了,立刻上前將檳榔綁上車,相當順利。那時檳榔並不知道是誰綁架了她,被擄上車後她就被塞住嘴,用一隻麻袋給套住。她不敢則聲,這種時候越嚷嚷越糟糕,只能靜靜地坐著。她心裡很害怕,腦袋一片空白,心臟也不會跳了,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發抖。可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時候,她能做的也只有努力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見機行事,千萬別慌,不然就死定了。
車子晃動許久之後,她感覺汽車慢慢停住,接著她被兩個人抬下車。她吸吸鼻子,感覺這裡的空氣沒有城市裡的尾氣,覺得大概像是城邊的地方。一股古怪的臭味旋即傳入鼻管,垃圾的味道混著濕熱的空氣格外刺鼻,她幾乎要吐了。
接著扛她的人停下,似乎進了樓裡,只是並沒有上樓梯,而是停住。接著一陣鑰匙開門與一男一女互相低道「小心」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很耳熟。但檳榔還沒來得及細想是誰,感覺眼前黑了起來,似乎已經進屋了,但屋子裡的味道更加難聞。關門聲響起,不久,她被從麻袋裡倒出來,有人在綁她,將她綁在一把椅子上。
然後她眼睛上的布被拿掉,眼睛好不容易才適應室內的黑暗,四下看時,這是一間髒亂不堪的單間,滿是髒衣服、報紙、吃一半的泡麵和全是油污的碗碟,看著就噁心。
她面前站著三個人,蘇偉左邊是一名發福的四十歲婦人,穿著背心短褲,頭髮燙得極難看,滿身肥肉被緊身裝束箍出來,臉上的濃妝很不乾淨。蘇偉右邊則是一個剃平頭、看起來不三不四的年輕男人,身材瘦小,滿臉青春痘,正色迷迷地盯著她。床上放著她的包,裡面的化妝品、錢夾、鑰匙鋪滿床。
她的心像跌入無底洞一樣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手腳被綁住,嘴被塞著,她一點主意也沒有,無助得只想哭,又不能哭,只得強忍住。因為如果哭出來,一切就完了。
「我給你拿下來,但你不能出聲。」蘇偉對她說。
檳榔順從地點頭,他將她口裡的布拿出來,她終於呼吸到空氣,但室內的味道又逼她迅速閉上嘴。定定神,她問:
「你把我弄到這裡來幹嗎?這是哪兒?」
「不好意思,姑娘,因為你給的太少了,所以爸爸我不得不自己想辦法。」蘇偉卑鄙地笑道,
「他們是誰?」檳榔看著那兩人問。
「她?」蘇偉毫不掩飾地摟住他的姘頭介紹,「她可以算是你後媽,叫『張姨』就行了。」
「那他呢?」檳榔問那小子。
「他是我弟弟。」張爽笑答。
「你可以叫我伍哥。」青春痘男色迷迷地盯住她衣服下的胸脯。
「那你們綁我,打算勒索誰?」檳榔馬上將視線轉向蘇偉,「不是勒索我媽吧?她還靠我養,她可沒錢給你。」
「告訴我包養你的那個男人的電話號碼。」他拿著她的手機說,「我怎麼能那麼便宜他,讓他白玩我女兒!」
檳榔覺得他相當無恥,但怒火並不能在這種時候燃燒,否則只會自己吃虧。她把家裡的電話告訴他。內心裡,她竭力抑制住恐慌,她要逼自己盡快想個脫身的辦法。
彼時雪庭先跑到檳榔家,心神不寧地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不久孟轍和雷霆趕來,她奔上去,他拉住她忙問原委。她照實說了,並說已經報了警。他和雷霆也沒有主意,他陪她坐著,換雷霆在地上走來走去。很快警察趕到,搞清來龍去脈,迅速部署監聽設備。
警察還沒部署完,康進就帶著水伊和康颻回來了,他的整個人都亂了,臉色很難看,像生病了似的,但也只能故作鎮靜。與警察簡單溝通過,門鈴又響了,項姐忙去開門,康爵和冠玉走進來。人們看到康爵心中都覺不妙,康進看見他更感心煩。
然而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在所有人的心上都劃了一刀,全部目光都集中在客廳裡的古董電話上。康進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這輩子都沒這麼緊張惶恐過。警察準備好跟聽設備,對他點頭,他抓起話筒,「喂」了聲。可對方一陣沉默。
「喂!」他又問一聲。
「蘇檳榔現在在我手裡,準備好一千萬,不許報警,不然我就撕票!」對方說完,「啪」地掛斷電話。
「喂!喂!」康進大叫兩聲,但一陣忙音傳入耳膜,讓他心焦又惱火,他問警察,「查到位置了嗎?」
「沒有。」警官搖頭,「時間太短了。」
康進第一次有種想罵人的衝動,雪庭卻急忙問:
「綁匪說什麼?」
「他說要一千萬,不然就撕票。」康進被她壓下火,又變得垂頭喪氣起來。他剛一出口,滿座訝然。
「一千萬?」雪庭首先叫嚷,「誰這麼瘋了?」
其他人都在沉默。康進雙手叉腰,心有餘而力不足令他幾乎要抓狂了。停頓一下,他找來蘆葦,低聲吩咐:
「馬上去籌錢。」
「是,康先生。」蘆葦領命而去。
「一千萬?」那邊蘇偉掛斷電話後,檳榔驚呼,「你不會以為他真會給那麼多錢吧?他有那麼多女人,他不可能為我付這麼多錢!」
「放心,我會慢慢往下降。先張大口再慢慢縮小,這是策略。」
「如果他不給,你真想撕票嗎?」檳榔小心地探問。
「不會。不管怎麼說你是我女兒,我就你這一個。爸爸只要錢,等拿到錢,我就會放了你。」蘇偉嘿嘿笑說。
但檳榔覺得他的承諾並不可靠,涼意從頭竄到腳,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