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榔將相冊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偶爾問問他照片的拍攝時間,可翻到最後卻發現,這本相冊裡只有他在未婚時全家的照片,但結婚之後的照片和與妻子的合影都沒有:
「這些都是你結婚前的照片。」
「嗯。」
「你沒有結婚照嗎?」
「沒有。」
她微微一笑,繼續翻著相冊,說:
「你這輩子真的好像從沒愛過哪個女人。」
「也不是,有一個。」
「誰?」她望著他問。
他沒回答,也沒看她。她等了許久,知道他不想回答,就繼續翻他的箱子,從裡面掏出一隻牛皮紙袋,打開,全部是陳舊的成績單。
「哇!這麼多a!」她驚歎,「你以前的成績這麼好!」
康進拿起床上的成績單看一眼,又放下,頗不以為然。
「這是什麼?」檳榔又發現好幾個厚厚的筆記本,裡面全是密密麻麻用英文寫出的鋼筆字。
她放到康進眼前,他拿起來看:
「日記本。有段時間閒著沒事就想寫日記。」
「寫的是什麼?我看不懂。」她想讓他給她讀一段。
「那就等你能看懂時再看吧。」他笑說。檳榔不滿意地撇撇嘴,將本子放進木箱。
沒什麼別的東西了,她把箱子重新蓋上,坐在床上環視著整個房間。衛生環境還不算太糟,雖然有灰塵味,但不是很髒。
「要喝茶嗎?」她問,他搖搖頭。檳榔也不想喝,便躺下來,望著頂棚說,「這麼說,這就是你上大學之前一直住的地方?」
「嗯。」
「我們真的要在這裡過夜嗎?」
「嗯。」
「你很想念這兒嗎?」
「以前沒有,以前都是想著以後要住在哪兒,最近才想起來我已經很久沒回來了,才會想起來從前都住在哪兒。」
「你們家的中式風格很濃。」
「所有人都會懷念出生的地方。」
「為什麼?」
「因為人出生的地方也是最能讓人感到快樂的地方。」
「你不是說你小時候總挨欺負嗎?」
「即使是挨欺負,在現在看來也是一件美妙的事。」
「你有毛病啊?」
「你的年紀還沒到,等你到了年紀,自然就知道了。」
「我可不會。我對我的成長記憶連一點回憶的熱情都沒有,我現在對我出生的城市也沒有一點眷戀。」
「你小時候難道就沒有一點愉快的記憶嗎?」
「沒有。」
「那只能說明因為那裡給你帶來過很多痛苦,所以你不想回憶。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生活都是在這裡。」
「那你真可憐,你的美好時光只佔你生命中的三分之一。」她望著天棚說。
「你把我們在一起的八年也算上了嗎?」他問。
檳榔微怔,扭頭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旋即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她很緊張,他望著她,背對著燈光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陰影。她看清他的眼神,深邃得令她有些怕。他的手撫上她的額頭,低頭欲吻她。她很慌亂,下意識地扭過頭,她拒絕了他。她不願在這裡和他有任何**上的關係,那只會令她不好受。她索性一把推開他,坐起來:
「別鬧!我可不想在這兒!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我們今晚住在這兒。」他不容反駁地說,「我去看看浴室能不能用。」他出去了。
可檳榔依舊不讓他碰,即便是在洗過澡後,她能溫順地讓他摟她入懷,然而他暗示性的觸碰卻仍然被她婉轉地抗拒了。他也就不再勉強,只是整夜地將她抱在懷裡,讓她綿軟的身體溫柔地接近他,帶給他她的溫度、她的氣息。
清晨,陽光從窗外照進來。
檳榔從床上爬起來,康進已經不見了。她睡眼惺忪地去洗臉,扯扯身上皺巴巴的連衣裙,順著窗戶卻望見他正在後院的樹屋上發呆。
她跑出房子來到後院,爬上梯子坐在他身邊,兩條腿懸空下去。康進沒理她,只是望著白色的屋頂。檳榔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表情很安定,似乎在回憶過往的點滴,也似乎在想一些別人完全無法瞭解的事情。她摸不透他現在的情緒。
「這是誰的樹屋?」他一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問。
「我的。」他回答。
「你蓋的?」
「我和我爸爸蓋的。」
檳榔沒說話。如果康爵知道這間樹屋居然有康進的參與,打死他他也不會把這裡當做藏身處。她望著陽光明媚下的草坪翠綠如毯,白色的房子在充足的光源下顯得祥和靜謐。她說:
「這裡白天還是挺漂亮的,可晚上真的很嚇人。」
「因為很久沒人住了,住慣了就好了。」
「可能吧。」她晃動著雙腿道。
「你喜歡這兒嗎?」他突然問。
「還好,這兒很安靜。我喜歡安靜的地方,如果住久了的話。」
「檳榔,你想不想和我結婚?」他在她話音剛落時,突然搶著問,把她嚇得差點沒從樹上跌下去。她吃驚地望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這時也看著她,她的表情讓他的臉很不自在。
「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你是有老婆的!」檳榔語無倫次地在找拒絕的理由,直覺告訴她這個問題很嚴肅。但她不相信他是認真的,她覺得他只是隨便說說,可她的理由還是要很充分,「也許那樣她就不會去自殺了,而是直接拿著菜刀把我們兩個全殺了。她上次還來和我說要我小心點,我答應她不會給她找麻煩,也絕不妨礙她的位置,我不能說話不算話!哈哈!」她沒膽看他的眼睛,望著天道,「這兒的天可真藍,空氣也很新鮮!」低頭看看表,「呀,都九點了!早上吃什麼?」她問他。
「偉豪會把早餐送過來。」他一直盯著她,然後生硬地回答,起身下去了。
檳榔覺得他看起來很生氣。男人就是死要面子,即使是開玩笑被拒絕也會令他們惱火。不過她覺得自己很聰明,找的理由雖然讓他覺得不舒服,但他至少沒因為被拒絕後的挫敗而發火。
康進幾乎一天沒搭理她,檳榔倒不在乎。早餐後他的活動很多,看報紙啦、打電話啦。她不願意跟他坐一起,又沒事幹。蘆葦將二人的行李帶過來,私下和她說,康先生交待已經讓他把他們在旅館裡的房間給退了,看來今晚還要住這兒。她就和康進說要打掃一下屋子。他正忙著看報紙上的廣告,只是瞅她一眼,也沒反對。
於是檳榔給蘆葦列了份購物清單,然後像個主婦一樣,把頭髮一扎,開始忙前忙後。康進一天都坐在一樓的木沙發上看報看書,蘆葦從超市回來,給他泡杯茶,也坐在客廳裡用上網本打遊戲。她就在兩人面前晃來晃去,穿著拖鞋、提著小水桶、戴著膠皮手套,將整棟房子從天棚到地面打掃得乾乾淨淨,連吊燈也站在梯子上擦過了。蘆葦要幫她,她不用,看不上他的幹活速度。結果弄得三人身上全是灰,連康進的茶杯裡都滿是灰塵。
下午最熱的時候,她連草坪都清理好了,抱起大盆的床單和白布拿到外面去晾,烈日下曬床單、曬被是最好的。這時康進站起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日影下不停忙活的她。
「現在像夫人這樣的女人可真是少見,」蘆葦在他身邊讚歎道,「干家務活居然也這麼能幹!」
康進看他一眼,他急忙解釋:
「我是說夫人應該是顧家型的女人。現在的女人在家裡什麼都不幹,也不會幹。比起那些人,夫人就很賢惠了。」
康進沒做聲,扭頭望著檳榔曬被單。全部晾好時,她露出滿意的笑,抱起大盆走進來,對他說:
「你去樓上換件衣服吧。」
康進答應,上樓去,在衣櫃裡翻衣服。不久,她走上來道:
「反正我們明天回去,衣服等回去我再給你送去乾洗店吧?」
「好。等下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她疑惑地問。
「我們到海邊走走。」他回答,拿著換洗衣服去浴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