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白鷺看見她的狼狽樣便問怎麼了。她說沒事,在路上沒看路摔了一跤。戴安就問她吃飯了沒,她說吃過了,其實沒吃過,只是她沒什麼胃口。回到房間,洗過澡,她披著睡衣坐在床上給自己的腿上藥,上完藥後躺在床上,卻看到了放在床頭櫃上的白手帕。她拿在手裡,手帕的一處已被血染紅。手帕上有一股很清新的味道,讓她突然想起過去康進曾送過她一隻手帕,那時她還想現在怎麼還會有人用手帕,沒想到後來她卻和那個怪人在一起了。初次見面時,他攔腰摟住她時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也就是這一瞬間,曾經與康進在一起的記憶又一次湧上心頭,她的心裡頓時一陣煩亂,像長了草一樣。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亂成一鍋粥。
康進坐在酒店套房的沙發上,握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發呆。他用手指旋轉著那枚戒指,這枚戒指曾經是檳榔送給他的禮物,每天都戴著,戴著,一直到現在已經熟悉了這種存在。這枚戒指就像是一種習慣,他忘了戒指的含義,也就忘了摘下來。而今天,他又重新注意到了這枚戒指,他覺得心裡很煩。
他沒想到自己早上剛下飛機,晚上就遇見了她。
這時臥室的門被打開,娉婷身穿性感的睡衣從裡面出來,靠在門框上,風情萬種地問:
「還不睡嗎?」
康進看著她,突然想起蘇檳榔曾經在他面前穿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性感內衣,努力裝出風騷蕩婦的樣子勾引他,用她長長的厚頭髮甩在他的臉上,還一個勁兒問他夠不夠性感。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她的樣子很搞笑,甚至到現在他想起來還想笑。那時當他將真實想法告訴她時,她居然生氣地一把拎起他,霸王硬上弓。
那曾經的**感覺,至今難以忘懷。
娉婷走過來,坐在他腿上,讓他回過神。
「今天的那個女人,你們以前認識嗎?她是誰?」她柔媚地望著他,但思維卻很精明。
她稱呼檳榔為「女人」時康進愣了下,在他心裡檳榔依舊是當年那個在泥潭裡掙扎而不服輸的小姑娘,可現在她的確已經是女人了。她不再是曾經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了。
「康哥,你怎麼了?」娉婷這麼叫他,讓他回神。
「沒什麼。」他捏捏她的臉,「不早了,你先睡吧。」
「那你呢?」
「你自己先睡吧。」
「可是……」
「乖,聽話,去吧。」
娉婷沒辦法,只好離開他的膝頭去睡覺。她不敢反抗他,因為她知道要想讓這個有錢的男人喜歡她,將來娶她,她就必須要聽話。這個男人只喜歡柔順的女人,她知道,也瞭解他。
檳榔以為和康進相遇只是來溫哥華的一個小插曲,過了那一晚,一切就像夢一樣。她甚至不願意去想她是不是真的遇到他了。她只想繼續過著她愉快的生活,到處玩玩,把不愉快全部忘掉,專心致志地為以後打算。
秋風四起的下午,她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座,喝著拿鐵寫日記。突然,一個人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來,把她嚇一跳。她抬起頭,看見康進身穿筆挺的西裝,坐在她面前的位子上。
金髮女店員拿來飲料單,他沒接,點杯綠茶。
「你怎麼在這兒?」她問,畢竟是認識的人,不該顯得太陌生。
「你呢?為什麼會在這兒?」他顯然是歪曲了她的客套,或者是將她的客套帶進了更深的諷刺裡。
「我來旅行。這兒的環境好,而且朋友家就在這兒,也不用住酒店,很省錢。」
「你的本事越來越大了,我記得你從前根本沒有朋友,至少沒有住在加拿大的朋友,現在居然什麼人都認識了。」
「你在諷刺我嗎?」她看著他,敏感地問。
「你來這裡多久了?」他並不理會她的語氣,啜口茶,問。
「一個月。」檳榔淡答。
「準備什麼時候回去,還是……打算在這裡定居?」他冷笑。
「如果有人肯娶我的話,我是打算在這裡定居。」她很惱火他嘲笑她的語氣,這語氣總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問題是有人肯娶你嗎?」他還真沒完沒了。
「你到我面前來,就是為了要問這個?」檳榔反問,心想這男人怎麼這樣,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無聊!
似乎感覺到她生氣了,康進稍稍收斂了些,停了停,問:
「你在寫什麼?」
「和你有關係嗎?」她不馴地反問。
他看著她,她毫不退縮地也看著他,兩人就那樣對視著。良久,康進再次問:
「你是準備把賣衣服得來的錢都花光了再回去嗎?」
「我是這麼打算的。」她靠在椅背上,盯住他回答。
「很好。」康進點點頭,喝口茶,然後買單,站起來。
檳榔沒搭理他,見他買單,便繼續寫她的日記。他起身,看她根本沒有打算抬頭看他的意思,心裡突然很生氣。轉身,他走了。
檳榔還是沒搭理他。
她知道,對康進來講,她應該是屬於十惡不赦的那種,所以應該在他面前表現得唯唯諾諾,恨不得以死謝罪,因為她不僅背叛了他,還和他兒子一起背叛了他。但對她來說,如果就雙方關係上的背叛而言,他背叛她都已經背叛了八百六十次了,而且從來都不覺得對不起她,所以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唯一的問題是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是康爵,可就算她要負責,那最多也是一半責任。況且她現在都這樣了,她什麼都想開了,也沒什麼好怕的。別說是再次面對他,就算是再一百次面對他,她也絕不會再對他有一點愧疚。反正她已經被他們全罵過了,把自己弄成這樣,她多賤啊!
一想到這裡,她就從胸腔裡往外冒火。她沒告訴任何人她在這裡遇到了康進,包括康颻。
晚上,白鷺拿著畫冊來房間找她,告訴她明天商場有新貨,可以趁明天休假和她一起去買衣服。檳榔答應了,雖然最近很少去逛名品店,但也不好拒絕。
次日天陰,不過白鷺的興致還是很高,她們去了羅伯遜街瘋狂購物。當然這主要是指白鷺,檳榔只是陪著逛。兩人幾乎走遍了這裡的所有商店,白鷺有錢啊,一件又一件地試衣服。她看在眼裡。她當然也喜歡這些高級時裝,而且曾經被名牌引誘上鉤過,再去排斥這些,會比在沒摸過這種衣服之前變得更加困難。但她不敢買,因為就現在來說,她已經沒有買這些東西的資本了。能省則省,她還有很長的下半輩子要過。因而她只能更努力地像從前那樣假裝自己不喜歡。
中午時兩人吃飯,白鷺請客,以答謝她當搬運工。
下午,她們來到另一家很大的時裝精品店,白鷺毫不猶豫地推門進去,檳榔跟在她後面累個半死。因為購物袋太多,她只能幫她一起拿。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她覺得自己像個逃兵。
白鷺一頭扎進那些服裝裡。店面很大,檳榔就自己走到一邊去閒看那些昂貴的衣服。她只是想看看,可卻在看看裡看中了一條紅色的雪紡長裙。她喜歡地拿起來,這是她今天真正喜歡上的第一件衣服。她仔細地看著,看著,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可心,不禁露出微笑。
導購在一旁說英文,大致意思是在介紹這條裙子,她大概能聽懂一些。幸好今天穿著香奈兒,不然店員根本不會搭理她。她不打算試裙子,因為一看到樣品,她就已經能猜出它的價格了。正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帶著亞洲腔說:
「我喜歡那件!」
檳榔回頭,看著那讓她不知怎麼突然難堪起來的場面。康進和那天的女子站在一起,而那女子正指著她手裡的裙子。康進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她,眼神裡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複雜。然後女子對導購用流利的英文說幾句話,導購拿出另一條同樣的裙子遞給她,女子便興高采烈地走進試衣間。
檳榔沒看康進,把裙子重新掛回架子。這時白鷺走過來問:
「看到喜歡的了嗎?」
她搖搖頭。白鷺在她身旁的架子上隨意地撥動,接著拿出一條桃粉色的短裙給她看,笑問:
「覺得這個怎麼樣?」
「很好看,你去試一下。」檳榔說。
白鷺就拿著裙子去試,她則轉身坐到一旁的沙發裡。不是她願意坐著,而是如果再繼續看下去,也許她會禁不住誘惑再看中另一件衣服。總看不試,讓那些導購員盯著她,感覺會很怪。
康進正坐在沙發上看雜誌,長沙發,兩人中間隔著一人的距離。她從不願去想他會主動和她說話,他不跟她說話對她來說會更好。可過了半分鐘,他的眼睛仍盯著雜誌,突然開口: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試一下?」
「試了不買,還不如不試。」她低頭看著膝蓋上雜誌裡的畫,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現在連買衣服都買不起了?我還以為你一個人過得很好。」
「一個人的確很好,」檳榔翻著手中的雜誌,回答,「既沒有人在身邊囉嗦,干涉我的自由,也沒有人會在半夜三更突然不出聲地推開我的門,像只幽靈。」
康進終於看她一眼,她卻沒看他。
娉婷先從更衣室出來,歡喜地給康進展示她的曼妙身材,問:
「康哥,你覺得怎麼樣?漂亮嗎?」
檳榔乍一聽這種稱呼,突然覺得很好笑,也的確笑出了聲。這個稱呼實在是太搞笑了,即使用膝蓋看都知道康進的年紀給她當父親都嫌大。從前有人叫他「親愛的」就夠肉麻的了,現在居然又發明出一個「康哥」,她「哧」地笑了。康進和娉婷聞聲全看她。
「有什麼好笑的?」他問。
「沒有!」檳榔對著他笑答,摸摸胳膊像是拂去一層雞皮疙瘩,「天冷,有點毛骨悚然!」
這時白鷺從試衣間裡出來,她立刻起身讚揚一番,白鷺便決定買了,連脫都沒脫,直接穿著去結賬。
這邊,檳榔看一眼呆若木雞的娉婷,笑著安慰:
「你穿起來很好看。」說完,白鷺也刷了卡,她看也沒看康進一眼,就和白鷺走了。
娉婷莫名其妙地看向康進,他就對她說:
「脫了吧,這裙子不適合你。」
夜幕降臨,玉兔東昇。
檳榔正趴在床上看雜誌,白鷺突然敲門進來道:
「有你的包裹!」
她微怔,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問:「包裹?誰送的?」
「不知道。」白鷺把一隻大袋子遞給她,「地址是我們這兒,可沒說是誰送的。你在這裡有認識的人嗎?」
檳榔心裡也很奇怪,猜不出會有誰送她包裹,狐疑地問:
「這是給我的嗎?」
「當然是,送貨的人說就是送給你的。」白鷺坐在床沿上,道,「打開看看是什麼。」
檳榔雖然內心疑惑,可在白鷺的催促下還是將袋子打開,裡面居然是一隻很大的盒子,像是衣服盒子。把盒子放在床上,打開蓋子,一看之下全明白了——裡面竟然是白天她看中的那條紅裙子!
「好漂亮的裙子!」幸好白鷺白天沒看見她喜歡這條裙子,「到底是誰送的?也沒有卡片。」
「不知道。」檳榔訕笑道。
「會不會是我大哥?」
「不可能。他要送禮物,直接給我就行了,根本不用寄來。」檳榔竭力打消她的這個念頭,絕不能讓她去問白朗。
「那倒也是。難道有人暗戀你?你有認識的男人嗎?」
「好像有一個,」檳榔信口胡說,「不過並不熟,也許只是個禮物而已。」
「不熟,他怎麼可能送你裙子?那男的是誰?我認識嗎?」
「我也不知道是誰,只是在街上認識的。」她絞盡腦汁地撒謊,這時幫傭來叫她們下樓去吃飯,她趕緊說,「等我問問是誰送的。走啦,吃飯吧!」她扔下盒子,拉起白鷺走出去。
幸好飯後白鷺因為男友來電,就不再提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