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給她開門,她剛走進去,就聽見客廳裡一陣搓麻將的聲音。她循聲過去,雷霆、孟轍、冠玉、白朗竟然圍在桌前打麻將,雷霆見她來,一邊打牌一邊笑道:
「你回來啦?檳榔怎麼樣了?」
「你爸呢?」康颻快要崩潰地問。
「去日本了,你找他幹嗎?」
「因為你爸不在家,所以你們四個圍在一起打麻將?」
「是啊,如果我爸在,我們就只能玩紙牌。你來,坐下看我打,今天手氣超好!陳姨,給颻颻搬個椅子!」
康颻被他一打麻將就興奮的模樣弄得快瘋了,回頭問白朗:
「你怎麼來了?」
「三缺一,我替補。」白朗碼著牌回答,「本來我們去喝酒,想讓alvin散散心,結果他心神不寧的,雷霆就說想打牌。因為心煩一直輸,所以他就走了。他說他想去檳榔媽媽家看看,也許她媽把她藏起來了。別動,槓!」
「現在他終於相信麻雀不是被綁架,而是躲起來不想見他。」孟轍專注於自己面前的綠長城,問,「麻雀怎麼樣了?」
「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告訴alvin檳榔的事,否則就是欺騙他。大家是朋友就不該騙他,不然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說不定會和我們絕交。」冠玉開口說。
「有這個可能。」白朗很贊同。
「所以我們還是該告訴他,大家認識這麼多年從沒見他這樣過,不管是因為什麼,也不能……二萬!」冠玉打出牌。
「我和了!」雷霆高聲大喊,將牌一推,「哈哈!十六番,給錢給錢!」
眾人一陣唏噓,將籌碼都扔給他。孟轍埋怨冠玉:
「你怎麼總給他喂牌?」
「我怎麼知道?他今天手氣也太好了。」冠玉也不高興,「高興什麼?牌場得意情場失意。」
「隨你們怎麼說!」雷霆大笑,「再來再來!」
康颻無可奈何地看著這群男人,這時冠玉終於想起來問:
「檳榔到底怎麼樣了?還沒醒嗎?」
「她再燒下去,我真怕她會把腦子燒壞了。」雷霆說。
「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孟轍打出一張三餅,問康颻,「她好點了嗎?」
「已經醒了。」康颻回答。
「真的?那她怎麼樣了?」雷霆貫注地盯著牌,說,「沒不認識你吧?」
「她頭暈難受。」
「很正常,燒了那麼久,槓!她有沒有提alvin?」他說,四人這才終於肯看她一眼。
「提了。」
「她怎麼說?」孟轍問。
「完蛋了!結束了!分手了!」
「你沒問她到底是為什麼嗎?不好意思,又一個槓!」雷霆咧嘴笑,手摸一張牌,哇呀呀地大笑,「槓上開花!自摸!不好意思,給錢吧!哎呀,贏得我都不想贏了!」
孟轍將牌一推:「不玩了!」
雷霆就接著問康颻:「那他們為什麼分手?」
康颻回答:「因為alvin和sasha又重溫舊夢了。」
雷霆哈哈大笑,對眾人說:
「看吧,我猜對了吧?我贏了!給錢給錢!」
其他三人搖頭,又得掏錢給他。康颻受不了地打他一下子:
「喂!你怎麼拿這種事來賭?你怎麼那麼喜歡賭?!」
「玩玩嘛,幹嗎生氣!」雷霆拉住她的手,笑道,「來,坐下。我就說,像他們那種關係肯定不會長久。先不說他們的開始就很不對勁,單說alvin從上高中起就沒哪個女人能綁住他,而檳榔絕對是想結婚的類型,時間久了,考慮到實際問題,一逼婚,全完!」
「randy,我問你,sasha是不是故意的?」康颻抱胸審問,「她剛回來時可說你是她男朋友。就算你喜歡她三十年,你也不應該這麼縱容她,你不覺得她這樣做太卑鄙了嗎?」
「不管她怎麼做,也要另一方配合才行。」白朗說,「不管怎麼樣,alvin始終都有責任。」
「他說得沒錯。」雷霆對康颻道。
「我會告訴alvin是sasha算計他。」她冷冷地說。
「gioria,」白朗好笑地道,「別傻了,alvin身經百戰,根本不可能有女人算計得了他。如果不是他動心,那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我想雅典娜也是因為這個傷心,她瞭解alvin。」
「他說得沒錯。」雷霆又對康颻說。
「你煩不煩啊?!」她瞪他。
「麻雀已經沒事了嗎?」孟轍問,「她說要分手?」
「已經分手了。」康颻回答。
「太好了!那我們就不用再為他們的關係感到彆扭了!」雷霆笑道,「那我們明天一起去看她吧。她一定很傷心,好不容易想結婚,結果結婚對像卻根本沒想娶她。」
「她恨死alvin了,她說她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他。」
「沒關係,好多女人都和我說過這種話,可再見面也沒怎麼樣。」孟轍說。
「那可不一定,」雷霆道,「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因為目的沒達成才恨你,可檳榔現在是傷心。她和alvin大概是初戀。」
康颻歎口氣,雷霆揮揮手說:
「你歎什麼氣?人都是身經百戰以後才會長大。雖然我和alvin認識了那麼多年,可我和檳榔也是朋友,所以我很公平地說,檳榔交朋友還行,看男人實在沒什麼眼光。」
「那怎麼辦,我們要告訴alvin嗎?」冠玉問。
「如果她很恨他的話,見了面會不會發生事故?」雷霆反問。
「那我們是一起去看麻雀,還是分開去?」孟轍問。
「一起去吧。明天我給你們打電話,反正是星期天。」雷霆說,問白朗,「你去不去?」
「他就算了,」康颻冷冷地道,「他去了,我不敢保證檳榔會不會遷怒於他,引發流血事件。」
白朗沒言語,所有人就都沒言語,盯著麻將桌發呆。
康颻義憤填膺,眉毛總在自己跟自己較勁。
檳榔清醒過來,卻寧願自己不要清醒。
在味道古怪的病房裡,四周漆黑一片,她孤單一人,纏綿病榻,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沒有一處舒坦的地方。她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烙餅」,黑暗令她害怕,孤獨也令她害怕。她睡不著,想起未知的可怕的未來,想起從前的那段幸福,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令她肝腸寸斷的一幕。她躲在被子裡淚如泉湧,深恨康爵的薄情寡義。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對不起他,她到底哪裡做錯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那麼無情地傷害她?難道這就是她的報應嗎?就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想和一個不該和她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嗎?不是啊,她那麼愛他,她為他付出了她的全部,她不認為自己哪裡做錯了。她將整顆心都給了他,可他回報她的又是什麼呢?每當想到這裡,她就會心如刀絞。在漆黑清冷的病房裡,她嗚咽著哭了一夜。
康爵也是一樣,不知不覺,他已不習慣獨居的生活了。
回到家,不再有溫暖的燈光、做好的飯菜、小狗的撒歡以及溫煦的擁抱,取而代之的是黢黑一片,孤獨清冷。他開燈,突然覺得家裡比平時空曠了許多。他上樓,重重地倒在床上。他早已習慣了她理直氣壯地睡在他的床上,或者在他躺下時突然過來抱住他、纏著他對他說綿綿情話、親吻他、愛著他。有她時,家裡的一切都是暖暖的。可現在,每一處,如被冰封,寒氣迫人。
白晝擊退了黑夜,新的太陽再次升起。
檳榔躺在床上,紅腫著眼睛望向窗外。百無聊賴的一天,也是混混沌沌的開始。一上午,除了護士來給她輸液之外,病房裡一直很安靜,她也很安靜。她很安靜地望著牆發呆。
中午,看護拿飯給她吃,她搖頭說沒胃口。看護勸了很久,她就是不吃,看護也沒辦法。她一直悶悶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
躺到下午,她的心越來越難受,咬著手指,歪頭看窗外漸漸復甦的春色。這時門突然被推開,把她嚇一跳。雷霆探進頭,笑道:
「小美人!」
檳榔坐起來,雷霆捧著花束進來,後面跟著孟轍和冠玉,最後是康颻,手裡提著零食袋子。每個男人懷裡都抱一束花,孟轍將大把滿天星塞給她,笑問:
「好點了嗎?這個送你,雷霆說讓你多收點花你會開心起來。」
「謝謝。」檳榔含笑接過來。
「知道是我說的你還先送,明明是我先進來的。」雷霆不滿地把孟轍推一邊去,將一束粉玫瑰遞給她,笑道,「知道粉玫瑰的花語是什麼嗎?喜歡你燦爛的笑。你的笑一直都是最燦爛的。」
檳榔嫣然一笑。而后冠玉上前將一束香水百合遞給她,笑說:
「希望你能趕快好起來。」
「謝謝。」她接過來,笑道,「不過你們這樣一個個地來對我獻花,怎麼感覺好像是在向遺體告別?」
滿屋子爆笑,孟轍笑說:
「好了,還會開玩笑,說明沒事。」
康颻晃晃手裡的袋子:「我給你買了零食,無聊時就吃。」
「謝謝。」
「你的眼睛怎麼腫了?」雷霆坐在床沿上留意她的眼睛,問。
康颻在後面捅了他一下,檳榔的表情不自然起來,笑了笑。室內一陣沉默,她訕訕地問:
「你們是約好了來的?」
「當然是約好的,不然哪有那麼齊。」雷霆笑答,問,「你什麼時候能出院?」
「不知道。」
「多住幾天吧,」康颻接茬道,「趁這時候好好調養一下。我已經幫你向學校請了假,餐廳那邊有孟轍呢,他閒著也是閒著。」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休息。」孟轍說,檳榔點點頭。
他們在病房裡坐了一會兒,說些閒話,也不好多問。人太多,各人都不能說太貼心的話。何況檳榔剛剛痊癒,誰都小心翼翼地怕刺激著她。到後來見她懶懶的,知道她累了,就都告辭了。
他們走後,到了晚上檳榔的身子爽利了些,腦筋也清楚了不少。她不能永遠住在醫院裡,而接下來的路她該何去何從她卻不知道。一想到這裡,一股心酸再次湧上心頭。
病房的燈光此時變得刺眼起來,她看著頭頂的燈,忽然很悲涼。
門開了,她向門口望去,康進從外面走進來。她說不清在清醒之後再見到他是什麼感覺,總之有些尷尬、陌生與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感到愧疚。她只是覺得他不該再和她來往,僅此而已。
他關上門走過來,將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一邊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一邊問:「好點了嗎?」
「嗯。」她沒看他。
「我給你買了雞湯,你喝一點。」他坐下來,將一隻塑料碗遞給她,裡面是溫熱的湯。
檳榔搖頭說:「我沒胃口。」
「如果你不吃東西,你永遠沒辦法出院。」康進道,見她還不伸手,用勺舀起一匙,送到她嘴邊,「喝了!」
這舉止很曖昧,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她把碗接過來,放到一邊,努力注意自己的措辭,對他說:
「我很感謝你還肯幫我沒讓我死掉,但你真的不用這樣照顧我。我們已經沒關係了,你不需要再這麼做。你不用可憐我。」
「我送你來醫院只是出於人道主義,而且你死了對我也沒好處。我是不可憐你,可我看見了也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自生自滅。」
「那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也沒關係,你放心,我不會在死了以後去找你的。」檳榔生硬地說。
「你還真是理直氣壯!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康進更生氣。
「是嗎?那麼麻煩你,你現在可以走了!」
康進窩火地瞪著她,她居然這樣正氣凜然地趕他離開。是他救了她,他以為她會感激涕零、痛哭流涕,可她竟然這麼不懂得感恩!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對她說了句,起身,氣沖沖地走了。
檳榔用手扶住暈眩的頭,心亂如麻,一片混亂。
次日清晨她自己出了院,東西一收,回到闊別已久的家裡。她的身體仍然很虛,可腦筋卻很清晰。屋子很髒,她花了一天的時間去整理,蹲在地上,用抹布將上下的地板拚命地擦,使勁地擦,一直擦到閃閃發亮。她終於明白從前母親為什麼總要把家裡擦到冒光為止,不是因為勤勞,而是因為內心鬱悶,看哪兒都覺得不乾淨。
她從清晨一直忙到黃昏,滿頭大汗,髒亂不堪,拿著抹布看著自己辛勤勞動的成果,突然覺得胃裡一陣噁心,有些頭昏眼花。她感覺自己很累,想躺在沙發上歇一歇,可躺下之後,雖然累,卻怎麼也睡不著。後來終於到了半夢半醒間,可結果卻噩夢不斷。她夢見與康爵在一起快樂幸福的種種,她從未那麼開心過,可不久,夢境一轉,他們突然分開,他的身影在夢裡迅速消失。她拚命地找,拚命地找,忽然看到他正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開心地對那個女人笑。她很傷心,不停地大喊他的名字,在後面追啊追。可他不但充耳不聞,反而越走越遠。她伸手想去抓住他,可卻抓不住。她柔腸寸斷,傷心欲絕,不停地哭,放聲大哭。
突然奇怪的聲音響起,她猛然間醒來,身體僵硬。心還在亂跳,躺著的地方已經濕透了,渾身只覺冰冷,喉間猶凝哽咽。她呆坐在沙發上順氣,又一聲怪響,她起身,這才明白那是門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