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榔到次日清晨才退燒,醒來時康颻剛買了早餐回來,見她醒了高興地道:
「你醒啦!」
「這是哪兒?」
「醫院。」康颻坐下來說,「你在馬場昏倒了,昨天燒了一天,把我們都要嚇死了。真可怕,在那種環境下暈倒,還以為你是被氣昏的。我給你買了粥,吃一點吧。」
「你一直在這兒?」
「嗯。不然你想讓誰在這兒?孟轍、雷霆還是凌冠玉?」
「我是說你,一夜沒回去,我又沒什麼事。幾點了?」
「九點。」
「那你該上班了,或者回去好好休息。我沒事,我想回家。」
「不行,你要好好在這裡休息一天。我沒給康進打電話,要我給他打電話嗎?」
「不用了,我又沒怎麼樣。」
「那來吃點東西吧。」康颻遞給她粥碗。
「我不想吃。」
「不行,你要吃東西補充體力,不然又會暈倒。」
「我等下再吃。我不餓,有點噁心。」
「我說你也太拚命了吧,你每天都在幹什麼,怎麼會弄到疲勞過度?這也太誇張了。我長這麼大也沒暈過去一次。」
「因為不太適應,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你這樣是不行的。」
「我真的沒事,謝謝你一直陪我。」
「是朋友幹嗎說這種話?從前你也陪過我一晚上,再這麼見外我就要生氣了!」
檳榔笑了笑:「不過我已經沒事了,你看起來很累,回去吧。我想出院,下午還有課呢。」
「別再提你的課了,你都這樣了還怎麼上課?」
「我現在不能缺課,不然我真的不能畢業了。」
康颻還想說,電話響了,顯然是店裡有事。檳榔就道:
「你走吧,我沒事。大不了我在這兒躺到下午,反正燒也退了,沒關係。」
康颻起初不讓,可禁不住她的堅持,只好說:
「那好吧,我去和醫生說你下午出院,幫你辦好手續。你真不用我在這兒?」
「不用,我又沒怎麼樣。」
「那你把粥喝了。」
檳榔答應。康颻拿起包要走,這時突然想起什麼,回過身說:
「檳榔。」
「嗯?」
「alvin很緊張你。」
檳榔聞言看著她,康颻道:
「不要昏了頭,這是為你好。」
「颻颻,別說了!」檳榔心煩地揉著眉心。
「好吧,我晚上會給你打電話。」康颻見狀不再說,轉身走了。
檳榔把粥放下,覺得心裡很堵,她開始反胃。
康爵萬料不到今天會在談判桌上見到聶賞冬,作為對方公司的法律顧問,言辭犀利,但態度始終柔和溫婉,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掛在臉上,卻用毫不客氣的話語將他的手下一個個堵得啞口無言,到最後只剩下他獨自與她奮力周旋。
到底沒達成協議,而且雙方都元氣大傷。康爵非常惱火,散會後他的臉一直冷若冰霜。不想聶賞冬卻從後面追過來,笑道:
「alvin!」
康爵沒則聲,上了電梯。聶賞冬跟著他,笑說:
「你在談判桌上還是那麼有魅力。」
「你也不錯,把我的手下全都迷得暈頭轉向,讓他們啞口無言。」
「我是在工作,更何況你對我也毫不留情。看來我們未來又要經常在工作中見面了。」
康爵沒搭腔,聶賞冬笑問:
「心情比昨天好點了嗎?」
「沒有。」他直白地回答。
她只是一笑:「中午了,一起吃飯吧?你請我。」
「我有約了。」
「是去醫院看她嗎?」聶賞冬問。
康爵這時看向她,薄唇微微上揚,不客氣地反問:
「需不需要我把我的所有行程都向你匯報一下?」
「當然不用。」聶賞冬不怒,反而微笑。
「那就好。」康爵說,電梯門「叮」地滑開,他大步走出去。
聶賞冬望著他離開的身影,似笑非笑。
康爵去看檳榔,儘管康颻警告過他,可他才不在乎。
買了一大束白玫瑰,他驅車來到醫院,站在病房前,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態度來對待他,他從沒擔心過女人對他的態度,所以現在有這種感覺很奇怪。
檳榔正在換衣服,背對著他系襯衫扣子。他毫無預兆地推門,她嚇一跳,回過身低呼:
「你是強盜嗎?也不敲門!」
「你要去哪兒?」康爵訝異地問。
「我一會兒有課。」她淡道,拎起手袋,要走的意圖明顯。
「你還想上課?」他緊張地想攔住她,「你現在這樣怎麼去,你會再昏倒的。」
「我已經沒事了。況且我也沒那麼嬌氣,動不動就昏倒。」檳榔視而不見他手裡的花,「我要走了,麻煩你讓一下。」說著繞過他,要去開門。
康爵扔掉花,一把抓住她,雙手捏住她的肩。他總是能很輕易地捏到她的肩,因為她太矮。可他的力道很大,抓疼了她。
「你幹什麼?!」她蹙眉,吃驚地問。
他看著她,突然一下子將她按在牆上,低頭吻下去。他吻得很粗暴,也很用力。她驚慌失措地不停掙扎,用盡全身力氣使勁推開他,大聲質問:
「你這是在幹嗎?!」
「別再這麼對我了好嗎?你的冷淡已經讓我快瘋了!」
「你才要瘋了?」她直直地望著他,「我已經瘋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不要總是這樣好不好?你這麼對我,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我們為什麼總是要不停地吵架,總是不停地打冷戰,好像除了吵架就是冷戰!我們為什麼會這樣?我們這到底是怎麼了?」
「你為什麼總是問我為什麼?」她蹙眉反問,他的問題又勾起她心中的怒意,「難道我們這樣是我造成的嗎?你快受不了了?康爵,你為什麼從不問問我是不是能受得了?你什麼時候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你從沒認真地思考過我們之間,你只是在敷衍,不然就是抱怨,抱怨我為什麼會莫名其妙。你總是想讓我告訴你我們之間問題的答案,可兩個人的事是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嗎?我為什麼會這樣?那你又為什麼會那樣?難道你就不能想出答案嗎?別再問我為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她說完,走出去。
門「彭」地關上,震動了康爵的心,他覺得很疲倦。
為什麼總是無休止的爭吵與冷戰?為什麼會感覺這麼累?他們在一起還沒到兩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都想知道答案。
自此之後,他們誰也不理誰,像賭氣似的。
晚上。雷家。
「現在看起來事態很嚴重,」雷霆在和康颻打遊戲,「sasha一回來,天下大亂。」
「哼,sasha那個人到哪兒哪兒不亂!」康颻冷笑。
「我看檳榔這下可慘了,居然被氣昏過去。」
「不是氣昏的,是累昏的。」她糾正。
「反正都一樣。」他拿起一塊紅豆糕吃,「對了,明晚有個慈善晚宴,你有事沒有,和我一起去吧?」
「明晚我要飛東京。」
「這麼忙?!」
「你隨便找一個陪你吧,反正你有那麼多女朋友。」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他拿起一塊紅豆糕放到她嘴邊,她咬了一口。
「大概一個星期。」
「嗯。那今晚住這兒吧,省得我還得送你回家。」他將剩下的半塊紅豆糕放進嘴裡。
「你爸呢?」
「去新加坡了。」
「出差了?」
「出差?」他冷笑,「我看他是去看那個女人了。真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魅力,這麼多年了居然還念念不忘的!」
「她很漂亮啊。」她公平地說。
「漂亮的多了!」
「可到了那種年紀還那麼漂亮的就很少見了。優雅大方、充滿了成熟女人的魅力、時刻注意自己的完美儀容,這種女人在這邊我只見過三個,孟轍他媽、冠玉他媽、你媽。」
「她不是我媽!」
「好,那就是孟轍他媽、冠玉他媽和那個把你生出來的女人。」她改口,「反正她們幾個的確很有魅力。不然你看孟轍他爸怎麼那麼聽話,成天說一不二,在家卻是個妻管嚴。」
「嗯。」他用紅豆糕餵狗。
「唉!」她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六十歲會變成什麼樣?!」
「肯定是個老美人兒。」他回答。
「呸!」她踹他一腳,「你幹嗎非加那個『老』字?」
「難道你六十歲還能是個『小美人』嗎?」雷霆笑問。
康颻狠狠地拍了他兩下子,「哧」地笑了。
十一月初,寒流來襲,氣溫驟降。
近郊的別墅群,窗外,北風呼嘯。天色已近黃昏時分,檳榔坐在床前,望了望床頭櫃上的鐘,歎了口氣,重新摸摸躺在床上的小柔。還好,燒已經退下去了。她撤掉冰敷的毛巾,又一次用電子體溫計幫她量量溫度。
這時,小柔慢慢地睜開眼睛。身體剛剛恢復,顯得很疲憊。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檳榔問。
「嗯。」她迷迷糊糊地回答,「就是有點頭暈。」
「沒關係,那是因為躺太久了。我煮了粥,你吃一點吧。」檳榔說著,將床頭櫃上的碗端起來,一勺一勺地餵她。
「哇!好好吃的粥,裡面還有我最喜歡吃的雞肉!」小柔笑著吃進去,又說,「不知道我明天能不能去上學。」
「你很喜歡上學嗎?」
「嗯。因為明天的體育課,我和夏玥編在一起,要和別的隊打網球賽,我要是不去的話,她就沒辦法參加比賽了。」
「哦。夏玥是你的好朋友嗎?」
「嗯。就是我說的,坐在我前面的那個。她長得很可愛的。聽說她們家是做進口水果生意的。她還有一個表妹,不過是她爸爸的遠方堂弟的女兒,所以是遠親。她們家是做製造業的,好像還跟爸爸的公司有合作關係。她叫夏琬,和我也是一個班的,學習好,還很會做手工。她好像很喜歡中川次郎,經常拉著我們一起去中川次郎家玩。中川次郎的爸爸很可怕,vince說他爸爸就像日本漫畫裡的大壞蛋。不過他媽媽很溫柔,經常給我們吃日式點心。」
「是嗎?」
「嗯。我還聽爸爸說,中川次郎的爸爸在這邊的合資汽車企業裡做中國區的ceo,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人。我最喜歡的是vince的爸爸,他爸爸又漂亮又溫柔,經常陪我們一起玩,是個很有趣的人。上次vince開派對,他爸爸還在家裡幫忙準備來著。雖然vince是個笨蛋,愛哭、囉嗦,還經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不過人緣好這一點和matthew叔叔還是很像的。爸爸也說matthew叔叔的人緣很好。」
檳榔笑了笑,小柔接著說:
「我都生病了,爸爸也不來看我。爸爸又出差了嗎?」
「嗯。」其實她也不知道,他們已經好久沒聯繫了。
「爸爸的工作真的很忙,總是出差,還要加班,真辛苦!」
「是啊。」檳榔含笑應著,將最後一口粥給她餵進去,然後將溫熱的蜂蜜檸檬水遞給她。
正在這時,瑞姨進來,帶進來兩男兩女四個小孩子,笑道:
「小姐,有同學來看你了。」
「夏玥!夏琬!」小柔高興地驚呼。
「蘇阿姨好!」vince率先打招呼。
「你好!歡迎你來!」檳榔笑說。
「這是我媽媽。」這時,小柔指著檳榔對同學們介紹道,然後對檳榔說,「這個是夏玥,這個是夏琬,那個就是中川次郎。」
「阿姨好!」三個孩子齊齊地打招呼。
「你們好。謝謝你們來看小柔。都隨便坐吧,阿姨去給你們拿點心。」檳榔笑著說完,端起床頭櫃上的托盤,出去了。
「小柔,你好點了嗎?」她一走,vince立刻湊到床邊,問。
「嗯。你們是從學校直接過來的嗎?」
「嗯。我們放學就過來了。」夏玥回答,「你不來,我一整天都沒意思。」
「我也是。」夏琬說,「我今天特地從學校的食堂裡給你帶了一份你最喜歡吃的櫻桃布丁,給你。」
「謝謝。」小柔開心地接過來。
「小柔,那你明天可以去上學了嗎?」中川次郎問。
「嗯。已經退燒了,明天就可以去上學了。」她笑著回答。
檳榔站在門外,望了望室內融洽的氛圍和小柔開心的笑臉,笑了笑,到廚房去準備牛奶和點心。剛端著托盤走出去,門鈴響了,瑞姨打開對講,隨後望向檳榔,說:
「外面有一位聶賞冬小姐,說是先生的朋友,聽說小姐病了,特地來看小姐的。」
檳榔眉一皺,心裡有些惱火,說:
「請她進來。」然後將托盤遞給保姆,道,「給小柔送過去。」
保姆上樓去送點心,檳榔就坐在客廳裡,不久,聶賞冬從外面走進來,手裡提著一盒蛋糕。一見到她,立刻笑說:
「你在啊!我還以為小柔一個人在家,所以急著過來看看。」
「你的消息真靈通。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alvin去出差了,他說小柔病著,他卻沒辦法過來,所以我就替他來看看女兒。」
「真是讓你費心了。瑞姐,給聶小姐倒茶。」
「是。」瑞姐答應一聲,去了。
「喲,你現在已經把自己當成是這個家裡的主人了嗎?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會不會太沒有自知之明?」
「我猜我們應該是彼此彼此。我想到目前為止,你還沒立場對我說這種話。」
聶賞冬笑了笑,坐在沙發上。瑞姐送來茶,她道了謝,然後望著檳榔,笑問:
「小柔好點了嗎?」
「已經退燒了。她正在和同學玩,所以沒時間見你。」
「是嗎?沒關係,反正見到你,已經讓我覺得很高興了。對了,我還忘了問,上次在馬場上暈過去,你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了。謝謝。」
「你和alvin還沒和好嗎?」
「我們兩個的關係好像還沒好到我需要回答你的這種問題吧。」
「這麼說就是還沒和好了。難怪,你看起來還是那麼憔悴,真可憐。所以說幹嗎要吵架嘛,吵架只會把對方推得越來越遠而已。」
「就算我把他推得再遠,我也不會把他推到你身邊的。」
「這種事好像不是你說得算的。」聶賞冬笑說。
「聶賞冬,見到我讓你高興的理由就是因為挑釁我讓你覺得很開心嗎?」檳榔直視著她,問。
「挑釁?」她笑了笑,「『挑釁』這個詞應該是用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可是現在的我和你,你認為你和我勢均力敵嗎?」
檳榔望著她輕蔑的笑容,頓了頓,微微一笑,說:
「我不認為這種說廢話一樣的交談繼續下去有什麼意義。如果你是來看小柔的,她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且正在會朋友,所以沒時間見你。所以聶小姐,你可以放下慰問品,說聲『再見』,然後回去了。需要我請人送你嗎?」
「不必了。」聶賞冬站起來,笑道,「這麼地照顧小柔,真是辛苦你了。不過我是覺得,費力不討好的事還是少做一點吧。我還是那句話,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真的覺得你能配得上alvin嗎?」她說完,留下茶几上的蛋糕,轉身揚長而去。
檳榔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仍坐在沙發上,手攥得緊緊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氣溫越來越冷的關係,就連心情也越來越低落,直線下降,甚至都低至冰點。
下午五點,下課鐘聲響起,檳榔捧著書本走出教學樓,驚訝地看見蘆葦正站在一輛轎車前,並迎上來,很平板地通知:
「蘇小姐,今晚有康先生公司的週年派對,請你出席。」然後不由分說,將她帶到造型師那裡去做造型。
她一看日期才知道,今天是康進五十七歲的生日,而他邀請她的方式比強盜還強盜。當然如果不用這種方式,檳榔也不會去。
她被迫穿起白色禮服濃妝艷抹地出席,如今的她再也不會緊張,因為早已習慣麻木了。自第一次參加酒會至今整三年,而這三年卻像過了二十年一樣令她衰頹。再也沒什麼能讓她恐懼,現在她的心變得沉甸甸的,彷彿連要加速跳動都很困難。
一如過去,她步入滿是賓客的會場,然後在人群中看到康進,便走過去。他今年五十七歲,他們在一起五年,可檳榔說不清她對他的感覺。她對他飄忽不定,有時依賴有時厭惡,甚至還會在他長期不出現時忘記他的存在。
他們大概很久沒見了,至於多久,她不記得了。
她立在他身邊,像一尊木娃娃般呆呆地聽著他與別人的談話,偶爾會啜口酒。突然,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興奮地道:
「是魏小姐!」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粉妝玉琢的魏雲裳一襲銀色吊帶長裙,濃密的發高高地綰在腦後,露出圓潤迷人的鴨蛋臉,白嫩性感,鮮艷美麗。她望向康進,眼神柔媚溫和,一笑嫣然。
檳榔的心「咯登」一聲,這突如其來的情形讓她有些發蒙。她抬頭看著康進,他的眼神裡訴說著對那名美麗女子的欣賞與心動。她聽到有人私下裡調侃:
「康哥,你真有本事,把魏雲裳請來了,價很高吧?」
康進笑而不答,這時魏雲裳翩然走到他面前,笑道:
「康先生,生日快樂,能請我來真是我的榮幸。」
「哪裡,魏小姐肯賞臉大駕光臨才是我的榮幸。」
檳榔聞言覺得窩火,康進主動邀請魏雲裳,這說明他們的關係已經到達一定深度了。
她想得沒錯,這些日子,無論哪裡,只要是康進出席的地方,魏雲裳都會利用自己的關係盡量到場。如今他們已經非常熟悉,熟悉到了可以在私底下幽會的程度。他在接觸中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她聰明、漂亮、不粘人、很有分寸也很撩人,她就像是為做完美情人而創造的,她有著一切他以往情人的優點,卻不矯揉造作。她真是個具備野性與端莊的美人,他現在只差要下決心包養她了。
魏雲裳看一眼檳榔,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對她頷首。
檳榔點一下頭,心中雖不會醋意大發,但還會不舒服。既然康進請了魏雲裳,那還要她來幹嗎?讓她來參觀嗎?這分明是種羞辱。不過她沒問康進為什麼會請魏雲裳,人已經來了,她問也沒用,更何況他根本不想也不會回答她。
在他每年一度的上台致詞之際,魏雲裳走到檳榔身邊,兩人誰也沒看誰,只聽她熱絡而不客氣地笑道:
「蘇小姐,知道嗎,站在他身邊,你就像個小傻瓜。」
「我就是來當傻瓜的,不然他怎麼會付錢給我。」
「其實你也挺不幸的,我聽說他在外面有一群女人。」
「這我無所謂,只要他能養得起。」
魏雲裳「哧」地笑了,望著台上的人,說:「其實你這麼年輕,何必去做那麼離譜的事,去勾搭比你大那麼多的男人。」
「可我看你也想和我做同樣的事。」
「我和你一樣只是想要他的錢,但我比你更有資本能得到更多的回報。而你,根本沒那個本錢。」
「你就不怕我把這些話告訴他?」
「無所謂,我不在乎。」魏雲裳微笑,「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逼他甩了你的,只要你能和我和平共處。」
「我該謝謝你的好心嗎?」檳榔冷笑。
「你當然該謝謝我,我可以保住你的飯碗。」
「那也要你能把飯碗從我這兒搶走才行。」
「放心,這會很快。」
「需要我說祝你成功嗎?」
「謝謝。」魏雲裳大言不慚地笑道。
此時演講結束,掌聲四起,兩人跟隨人群也鼓起了掌。
舞會開始了。
魏雲裳果然是交際花,發揮一切手段和康進聊得很愉快,並且還笑得花枝亂顫。檳榔木頭一般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倆,今天認識的人都沒來,所以她沒人可以說話,只能在這裡看著悶騷的魏雲裳對著康進**,當一隻超大的電燈泡。
此時康進眼裡全是魏雲裳,檳榔儼然成了空氣。
「康先生,」魏雲裳突然嬌滴滴地說,「你過生日我也沒什麼禮物好送你,我送給你一個特別的吧。」
「是什麼?」康進感興趣地問。
魏雲裳轉身上台,對司儀說幾句話,接著一首動聽的旋律響起,不久她那空靈的聲音便開始在會場之中迴盪,只是輕輕地哼唱,卻悅耳撩人,餘音繞樑。
檳榔感到一陣氣悶,抬頭看著康進,他的眼裡充滿驚歎與驚艷,她可以清楚地讀出他眼中對魏雲裳的欣賞、震撼與想佔有的**,這眼神令她吃驚,更讓她窩火。
她的未來該何去何從,這是她此時想的問題。
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而後魏雲裳走到康進面前,對他靦腆一笑,半垂下眼簾。
「唱得真動聽,魏小姐不應該當模特,應該去唱歌才對。」康進恭維。
魏雲裳嫣然一笑:「我為康先生唱了一首歌,現在康先生是不是該請我跳支舞當做回禮呢?」
康進被她的小伎倆逗得開懷,華爾茲響起,他牽起她的手步入舞池。檳榔站在原地看著,她一直以為他不喜歡跳舞,沒想到他和魏雲裳跳得挺合拍的。從他的表情上看,他似乎很喜歡跳舞,就像康爵一樣。之所以從來不跳,只是因為他們沒找到合適的舞伴。看來他們真的一樣,而現在,他們大概都找到了合適的,那麼她就該下課了。
她在心煩意亂與被康進當空氣的尷尬中陪他度過了他的生日。
散場後,他親自將魏雲裳送出門。她對他笑得粲然,在告別時居然驀地踮起腳,在他臉上親一口,這才轉身離去。
檳榔看著康進臉上淡淡的唇印。哭笑不得。
康進也看著她,一手擦臉,有些尷尬。似乎他也覺得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刺激。車子開過來,他說:
「上車吧。」
檳榔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上車。
氣氛僵硬極了,她離他遠遠地坐著,一聲不吭。她總是這樣令他捉摸不透。如果是別的女人,遇到剛剛那種情形,即使不當場發火,回去也會鬧個沒完。可她一次也沒有因為爭風吃醋而大喊大叫過,除非是他主動和她吵。他很不喜歡她這種冷靜的性格,他想看到她因為他而情緒失控。
她的側臉不絕美,但卻有一種奇特的冷艷。
他伸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檳榔沒動,也沒看他,可過了一會兒卻抽出手,裝作在整理頭髮。
康進看她一眼,有些不悅她的反抗,將她撥弄頭髮的手抓下來,再次握住,低頭揉搓著。
檳榔沒再抽回手,她順從了,只是心裡很厭惡。
回到家,她默默下車,默默上樓,始終不說一句話。進門時也沒抱漢堡,直接蹬掉高跟鞋,上樓去了。康進望著她那個樣子,覺得很悶很生氣,覺得她毫無生氣很討厭,可他偏偏又無法忽略她。
卸妝洗澡後,檳榔坐在桌前準備後天的考試,視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康進猶如空氣。
康進更不高興,但他盡量想緩和氣氛,於是起身走到她身後,俯身抱住她,聞著她頸窩裡的香氣,在她臉上親了親,低聲說:
「今天早點睡吧。」
「不行。」檳榔用「一馬平川」的語調回答,「我後天考試,要準備一下。」說著掰開他的手。
「你到底是怎麼了?」他盯著她的背影質問,終於忍不住了。
「什麼怎麼了?」她被問得很生氣,她現在最討厭別人問她怎麼了,她認為這是對她的一種挑釁。
「你有什麼不高興就說出來,這麼冷冰冰的是幹什麼?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就用這種態度來敷衍我?」
她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猛然轉身:「你問我為什麼不高興?我為什麼不高興你會不知道?你還來問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你告訴我吧!」他賭氣地說,「我努力緩和氣氛,努力想讓你消火,可這麼久過去了,你越來越莫名其妙,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她大聲道,「這話應該我問你,你想怎麼樣?今天魏雲裳明明是你請的,那你就直接請她好了,幹嗎還叫我去?讓我去看熱鬧?還是去幫你把關,看看誰更適合接替我?」
「她不是我叫去的!她只是上次打電話時問我一聲,我隨口說一句,她就自己來了!」他生硬地解釋,顯然不善於解釋。
「哦,是嗎?」她才不相信,「你覺得我像傻瓜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我在說謊?」他更火大了。
「算了,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我也沒那個心情和那麼多時間,我們沒必要再說下去了!」她心煩地道,轉身坐下。
這舉動存在著忽視與反抗,這令他更氣憤:
「為什麼沒必要再說下去?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到底哪裡不滿意?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你要的一切我都給你,我倒想聽聽,還有什麼會讓你不高興?就因為別的女人?那我只好再次告訴你,你沒有干涉我的權利!」
「說得對,我沒有權利,我也不想干涉你!只是下一次,在你想招蜂引蝶之際,沒必要拉著我一起去,因為我對你的那些風流債不感興趣!」檳榔高聲道。
康進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拎起來:「我想讓你幹什麼你就必須幹什麼!還有,以後說話時不要背對著我!」
檳榔憤憤地推開他的手,冷笑:「行了!康進,既然你想談,那我就對你長話短說。我知道,魏雲裳勾了你的魂。也對,她年輕、漂亮,好像還很聰明,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喜歡她。你可以和她來一段我無所謂,但在和她開始之前,你最好先休了我!」
「如果我不那麼做呢?」
「即使你不那麼做,只要你和她再有進一步發展,我也會自動騰位置給你。我告訴過你,我早就厭倦了你的生活,我是不會和魏雲裳爭的。我也不想和她爭,我沒那份閒情逸致為你跟她爭風吃醋。如果你和她在一起,那我們就分手。這對你也好,你可以省一筆錢。」
「別做夢了!沒有我,你能做什麼?」
「沒有你,我的前二十年也活了。更何況我今年才二十五,而這世上的男人不止你一個!」
「你以為除了我,誰還會看上你?!」他怒視著她,開始口不擇言,「你要容貌沒容貌,要學歷沒學歷,連人都是二手的,你什麼也沒有,你還指望別的男人能給你什麼?」
「聽起來你好像很瞭解我。」檳榔就是要把他氣死,挑眉冷笑,「那我們就試試看,看看我說的能不能實現!看看到底除了你,還會不會有其他男人要我!你現在就可以準備好休了我!」她說完,哼笑一聲,轉身抱起東西要走。
康進徹底被激怒了,一把拉回她,用力將她拋上床。檳榔重重地摔在床上,兩眼冒金星。
他猛地壓在她身上,想用的粗暴手段來教訓她。
檳榔用力推他,大聲道:「如果你今天敢碰我,我就殺了你!」
康進看著她說:「好啊,只要你能做到!」
他以最殘忍的方式對待她,用力撕扯她的衣服,無論是他的手還是他的唇都把她弄得生疼。她拚命地掙扎,奮力想推開他。然而她太虛弱,根本無法反抗他。她突然抓起他的胳膊在上面狠狠地咬一口,他疼痛之下放開她,不可思議地道:
「你敢咬我?!」
檳榔用盡全力推開他,站起身,並沒去撿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她望著床上不可思議的他,突然冷笑起來,嘲諷:
「你不是有很多女人嗎?還是去控制她們吧!」說完,出去,迅速下樓,站在玄關穿鞋。
康進追下去問:「這時候你去哪兒?」
檳鎯頭也不回地回答:「我看見你心煩,我要出去透透氣!」抓起玄關處的手袋,開門走了。
康進怒火中燒,尤其是她的最後一句,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憤懣地站了好久,忽然抓起手邊的花瓶,用力向牆上摔去。「啪啦」一聲脆響,花朵與玻璃碎片混著水滿地狼藉。
又吵起來了!檳榔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好像就剩下了吵架!她想也許今晚康進就會去找魏雲裳,是她把他推去的,而魏雲裳倒不見得會感激她。她的未來要完了,她什麼都沒了,只剩下一堆半成品般的計劃與夢想。
她的身體因為他的粗暴而有幾處發疼,他的力氣很大,她的身上說不定還有淤青。她一陣心煩,不想再想這些。在酒店開間房,她現在什麼也不願去想,她只想喝酒,一直喝到天亮,不停地喝,喝到什麼也想不起來。她感覺到好多無形的壓力正向她排山倒海地襲來,卻不知道這些壓力從何而來,但它們卻實實在在地壓迫著她,令她身心俱疲,幾近崩潰。她從任何事物上再也得不到一點安慰,唯有酒精,她想現在也只有酒精能麻痺她。至少酒精可以讓她忘記那些她不想想的,而不至於讓那些思緒自顧自地一起湧現出腦海讓她發瘋。
她和康進也打起了冷戰。
之後她開始噩夢不斷,不是考試沒通過無法繼續讀下去就是自己破產被銀行追債,再不然就是康進對她用那些奇怪的把戲令她生不如死,偶爾還會有康爵和聶賞冬在一起的片段。
夢裡的她常常會無助到哭醒,本來睡眠就少,被夢魘折磨得更是無法深度入睡,於是在淺層睡眠裡噩夢越發變本加厲。她開始神經衰弱,晚上總是睡不著或不敢睡,頭髮也掉得很嚴重。
她似乎變得孤獨而脆弱。
她覺得自己要瘋了,她很孱弱。她想有個人可以安慰她,但這個人並沒出現。
直到平安夜。
不管怎麼樣,第一件大事總算順利完成了。三家分店同時在這一天開張,與總店一同慶祝聖誕店慶。上座率雖沒有總店開業時高,但至少算是開門大吉。
雪在夜晚時開始下,今年的初雪,紛紛揚揚地飄搖,落在地上,濕黑了大地。
檳榔披著披肩站在大聖誕樹前望著上面懸掛的天使,想起那個平安夜他曾對她說過,她喜歡耳環,所以今後每年的平安夜他都會送她一對漂亮的耳環作為聖誕禮物。她時常會想起那個時候,他們還沒在一起時的那個平安夜,他的手輕輕滑過她耳邊變出美麗的花,聽著他輕輕地說「聖誕快樂」。她很懷念他溫柔地對待她的樣子,他的笑、他的眼神,她總能從那裡面的柔情中感受到他對她的喜愛。可是現在雪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頭髮上,而她站在被勉強用燈光照亮的黑暗裡。
她想他今年是不會來了,突然一陣心如刀絞,很想哭。
閉上眼睛平靜下來,良久,她歎了口氣,回頭,然而——
她以為是她眼花了,因為她看見他就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白色西裝上沾著雪花。他的雙手放在口袋裡,站在那裡望著她微笑。
她的心一酸,眼圈一下子紅了。
他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伸手到她耳後,抓拳,慢慢地滑過,在她面前攤開掌心,裡面是一朵盛開的白玫瑰。
檳榔接過來,低頭看著,眼淚突然湧上眼眶。
康爵將手伸入西裝口袋,拿出一隻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對粉寶石耳環。他溫柔地說:
「聖誕快樂!」
檳榔的淚水忽地湧出來,抬頭看他,眼淚流得厲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想哭,她很想哭出聲,可還要努力忍住。看到他,她就像是迷失的船看到了岸,一味地心酸,任淚水在腮邊潸然。
康爵被嚇壞了,慌忙捧起她的臉給她拭淚,問:
「怎麼哭了?出什麼事了?」
她只是哭,哭了好一陣,潸然的淚水才被止住。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只說了一句話:
「你贏了,我輸了。」
他看著她,愣了好一會兒,笑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呀?我們又沒打仗,哪兒來的輸贏?!我剛從東京回來,給你帶了好多禮物。現在,回家吧。」
檳榔沒說話,破天荒地點頭,不願再和他打冷戰,她現在只想和他在一起。
她喜歡在與他瘋狂地歡愛後猶如吐盡毒汁的游蛇一般疲憊慵懶地躺在他的懷裡。他的身體結實而富有彈性,他的懷抱其實才是她最想棲息的地方。他令她感到溫暖,這股暖意會從他強健的身體裡傳入她週身的每一個毛孔,直入她的心。
他整理著她被汗水沾濕的發。
檳榔緊緊地向他身上偎了偎,摩挲著他胸膛上尚且發燙的肌肉。康爵抓住她的手,她抬頭,迎上他的細吻。她吟吟淺笑,復又將頭埋進他的懷裡,輕聲問:
「外面還下雪嗎?」
「已經停了吧。」他看看窗子,說,撫著她的脊背。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
「你在等我?」
「我不知道。多巧,今年的第一場雪又下在了平安夜。」
「嗯。」他應著,頓了頓,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什麼什麼事?」她噙笑反問。
「你哭成那樣,肯定是出很嚴重的事了吧?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心裡亂亂的難受。我最近很奇怪,總是做噩夢,心裡也酸酸的不舒服。有很多事要做,卻光想起來就頭痛。」
「你的壓力太大了。」他摩挲著她的身體,說,「我是說真的,你這樣讓我很不放心,別還沒等到畢業呢,就先病倒了。」
「我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心裡很煩。」
「如果太累,就別再繼續下去了,或者你想上學就別再上班了。孟轍學的就是酒店管理,他自己沒問題。你這樣兩件事一起做,而且每件事都不輕鬆,時間久了,身體會吃不消。」
「如果我現在不上班了,好多事我都要錯過,畢業後重新再來會很不適應。再說餐廳剛上軌道,我不能現在就退出交給孟轍一個人。他是學過正統的管理,但是粗心大意,太大方,這就是他以前失敗的原因,以為別人拿他的那點小錢不算拿,就當扶貧了,可是那些錢是會積少成多的。」
「可這樣下去,你這麼兩邊跑,還能畢業嗎?」他很擔心。
「那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她揚起臉看著他。
「賭什麼?」他低頭望著她,笑問。
「那你就是同意和我打賭了?」
「好吧!」他捏捏她的臉,笑說,「賭注是什麼?」
「賭注就是……」她望著他微笑,」如果我畢業,你娶我吧?」
他吃驚地注視著她,沒料到她會說這個。
「怎麼,你不願意?」她問,已不會再為他的這種反應生氣了,只是覺得內心苦澀。
「不是,我只是……」他一時想不起他想說「只是」什麼。
「我,又和康進提分手了。」她低頭,輕聲說。
「什麼?」康爵脫口而出,又覺得這麼說不妥,連忙補充,「那他怎麼說?」
「他一時不會同意,但他早晚會和我分手。雖然他不承認,但我知道他看上別人了。」
「誰?」
「魏雲裳。」
「那個模特?」
「嗯。」她不想多談這個,「我和他說,我會給魏雲裳讓位置,而且不會要他一分錢分手費。」
「為什麼不要?」
「如果他當年救我一命,那麼我賣給他也算報答他了,我和他算是兩清了,況且那場買賣也是他心甘情願的。我也不想誰多佔誰的便宜。」她低聲回答,然後抬眼看著他,說,「他早晚會和我分手,所以……等我畢業後,我們結婚吧?」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別忘了在巴黎時你已經答應了你會和我結婚。你說需要時間,我給你四年時間,還不夠嗎?四年以後你都三十六了。」
「我知道我答應過你。」
「你大我七歲,如果你再找比我小的,你就屬於誘拐少女。」她似乎是在努力勸說他。
「我知道,我又沒那種怪癖。」
「我知道現在談這些不合適,但我不想再拖了,我想和你好好談談以後。我過去根本不想結婚,可我居然想和你結婚了。我也知道你不想結婚,但你放心,如果你娶我,我就再也不會和你吵架了。我現在之所以和你吵架是因為你讓我很不安,因為你不是我的,我怕別人會把你搶走,我想讓你給我的身份做一個肯定。當然結婚以後你也可能會被搶走,但那時就只能怪我自己魅力不夠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無休止地爭吵。而且我也不會纏著你,我知道你忙,我也很忙,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成天找你。但在你不忙時,至少你該一個星期給我打一個電話讓我知道你還住在地球上,這樣總可以吧?或者兩個星期也行。這個到時候再定,因為我們要定個婚前協議,那樣就不會因為無據可循導致吵架。至於財產問題,如果你需要,我會和你簽財產協議。我不是因為你有錢才喜歡你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少錢,但這都無所謂。至於孩子,如果你不想生我們就不要,我是想生一個你的孩子,可我也怕疼,所以要不要我都無所謂,你說了算。」
她一邊想一邊說,而後抬頭看向他。他正用一種她說不出的複雜眼神望著她,她看不懂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大概是介於願意與不願意之間,但她還是繼續說下去:
「只是有一樣,結婚總會有一件很大的問題,就是出軌。如果你和我結婚,我可以保證完全忠於你。但是你,我允許精神出軌,但絕不容忍**出軌。我的意思是我受不了你和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人上床,如果有一次,只要我知道你和別的女人上床,包括現在也一樣,只要你碰過別的女人,我就會自動和你分手,因為這是我最無法容忍的。我寧願你愛上別人,也不願意你只是因為一個女人很漂亮而去和她上床。因為在我心裡,無論你從前是怎麼樣的,但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理智的、聰明的,而不是禽獸。我受不了一個在我心中形象破滅的人繼續和我在一起。至於說如果你愛上別人,那倒無所謂,只要你說一聲我就會讓位子。但你別想腳踏兩隻船,那樣你就是既不忠於愛情也不忠於婚姻,只有敗類才會做那種事。」
停了一會兒,她抬頭看著他,問:
「就這些,你有問題嗎?」
他看了她良久,想了想,說:「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就等你知道時再說吧。」她很寬容。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你好像認為我還很高尚。你是不是以為我一點缺點也沒有?」
「得了!誰說你沒缺點了?!」她手一揮,「你的缺點一筐一筐數一夜都數不完。有潔癖、挑嘴到什麼什麼都不肯吃、說話刻薄喜歡諷刺人、生氣時眼看就要跳起來了,一點也不懂得什麼叫理智!」
「理智?我生氣還不都是被你氣的!你又好到哪兒去?一生氣就冷冰冰的一個月一個月不理人,只要我不順你的意一丁點,哪怕是一丁點你就生氣,再不然就是玩失蹤!早上睡懶覺、東西亂扔,這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你居然喜歡喝酒抽煙泡夜店還招蜂引蝶!」
「我什麼時候招蜂引蝶了?!」
「還說沒有?上次在馬場你和冠玉那麼近,還有你還總在夜店裡看帥哥,難怪到現在雷霆還總是時不時地調戲你!」
「對了,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分青紅皂白亂吃醋,亂發脾氣!」
「我什麼時候亂發脾氣了?那還不都是被你氣的!」
「我可沒氣你!」她搖晃著腦袋說。
他看著她,突然將手伸到她的肋下道:「我說有就有!」
她「啊」地一聲尖叫,立刻又踢又叫。他不停地搔她的癢,哈哈大笑道:
「我就願意看你這樣,你又踢又蹬像頭驢子!」
「去你的!」她努力從大笑中擠出一句,倒在床上不停地扭動著身子,狂笑狂叫幾乎快岔氣了,「你別鬧!你別鬧!哎呀!啊哈哈!你快別鬧啦!哈哈!」
「求我!」
「去你的!不要!啊哈哈!你快停下!哈哈!你別鬧了!再鬧我就踢你!哈哈!你放手!別鬧啦!啊!」她一聲尖叫。
「求我!」
「好!好!我求!我……求你!」她艱難地笑說。
康爵終於停手。檳榔笑得臉通紅,仰躺在床上凝視著他。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床上被美麗的**壓在身下,他的白睡衣被她套在身上,只扣兩粒扣子,半遮住豐滿的胸脯,卻將一大片肌膚袒露在柔和的燈光下。一雙腿被短短的衣擺蓋住,卻因為她仰躺時蜷起腿的舉動而幾乎全露在外面,她誘人得如一朵盛開的黑色大麗花。她的雙頰紅撲撲的,笑意未退,一雙勾魂的丹鳳眼盈盈地望著他,柔情顫動,如一潭沁涼柔和的春水。她的唇比先前紅了許多,隨著一起一伏的胸脯微微吸動著喘氣,似乎沒有聲音,但他卻分明聽到一串悅耳的誘惑。
他輕輕壓住她,她喜歡望著他深黑的眸子裡為她而簇起的火焰,她喘息著問:
「那麼,我們四年以後結婚嗎?」
「好!」他回答。
「真的?」她驚訝地問,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
「真的!」他吻著她的耳垂說。
「你能重複一遍嗎,四年後你會娶我。」
「四年後我娶你。」他溫順地回答。
檳榔的紅唇如一朵花一般綻開,她笑得燦然而幸福。
他也笑了,他喜歡看她笑,那也會令他倍感幸福。他低頭吻住她美麗的唇瓣。
可他根本不明白他剛剛說那話的真正含義是什麼,或者他的承諾意味著什麼。他只知道自己說了那種話,其實他心裡是很迷糊的。
而檳榔,她也很迷糊,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可她又想相信她的成功,因為那會使她快樂地重新充滿活力。她覺得自己就像在美麗的境界裡,如夢似幻。
突然,一陣刺耳的手機鈴打破她的旖旎,是康爵的手機。他不高興地伸手拿起床頭的手機,但沒有接。她起身好奇地去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sasha」。她拿過來,看著上面的字,笑道:
「sasha!」
他望著她,檳榔也望著他,笑說:
「也許她想找你出去喝一杯。那你是願意和她喝一杯,還是想和我在這裡做點什麼?」她臉上的笑嫵媚又頑皮。
「那我們要做點什麼呢?」他受引誘地笑問。
「隨便什麼都行!」她笑答,突然對著他閉上眼,仰起頭。
康爵「哧」地笑了,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壓低點。她並沒有睜開眼,他便吻了下去。
兩人順勢倒在床上,檳榔手裡按下拒接鍵,並將手機關機。
「讓聶賞冬自己去喝一杯吧!」她愉快地想。
下過雪後,冬天開始展露它製造寒冷的本領。
「紅店的狀況並不是很好,一直沒達到預定標準。」早會上,林可安開口。
「剛剛開業,總要有個磨合階段。」孟轍說,「其他兩家店的情況怎麼樣?」
「晚上還能好一點,我已經盡量把成本壓到最低了,可只有幾天能勉強達到預期營業額,也不理想。」陶然回答。
「我這邊還可以,只是也有達不到標準的時候。」佟鈴說。
「需要增加宣傳預算嗎?」孟轍問。
「先看看再說吧。」檳榔回答,「優惠活動已經開始了,廣告也做了,顧客認可還需要一段時間。一間餐廳,無非就是裝修、服務和菜品,在這些上改進再改進。如果這些都做了還不行,那就只能是運氣不好了。開在繁華地段,應該不會那麼倒霉。」
「那就先看看再說。」孟轍道,頓了頓說,「就這樣吧,散會。」眾人起身出去,他問檳榔,「你最近怎麼樣?」
「馬上要期末考試了,焦頭爛額。」
「要不要再僱人幫你?」
「算了,我還應付得來。新店畢竟才開張一個月,再等等看才會知道到底怎麼樣。」
「我倒不擔心這個,不過分店上正軌以後你還是快回來吧。」
「我知道。我得走了,一會兒有課。」
「你還真忙!」孟轍無奈地說。
檳榔笑笑,轉身出去。可安正等在門口,檳榔讓她搭車。
在車上,可安問:
「這個月經營狀況這麼差,老闆沒說什麼嗎?」
「他能說什麼?」
「比如你用人不慎之類的。」
「安安姐,你要自信點。新開的餐廳開始時效果都不好,關鍵是怎麼把效果往好的方向發展,這時候就要看誰能沉住氣。我不是說了嗎,所有餐廳的地段都選得很好,剩下的無非就是菜做得怎麼樣、裝修服務好不好,就這三點。要有特色,精益求精。如果這些都做了還不行,那就只能怪運氣了,不過那種事一般不會發生。客人不上門總是有原因的,沒原因那就只有因為金融危機了。」
「我真怕給你找麻煩。」
「我看你做得很好。你細心,能把每個問題都想到,然後提前處理。你別忘了你從前也是管人的,這個和那個都一樣,只不過管的內容不一樣。你現在做得很好。」
「謝謝你,檳榔。」
「你總和我說這個幹嗎?小正怎麼樣?」
「他上學了,很用功,以後會有出息的。還有你的錢,我會盡量還。每個月我都存著,我會一年一年地還你。而且如果你要我住的那套房子你就說,我會盡快想辦法存錢搬出去。」
「你還是一起攢夠再還吧,我不急。」
「我說要還你肯定會還你。」
「隨便你。以後有什麼事你儘管和我說,大事不能小事還行,沒關係。」檳榔熱心地道,可安一笑莞爾。
全景集團。
康進坐在四十八樓的辦公室批文件,卻批得心情煩躁。
他看一眼日曆。兩個月。什麼兩個月?他和檳榔的冷戰已經持續兩個月了!
他從沒想過這輩子會在某一天被一個小女孩攪得亂七八糟,自從和她在一起後的第二年,她的影子總會在他上班時隨著一堆工作在他的腦海裡閃現。而自從和她有了爭吵,每次吵架後,她都會將他弄得心裡一團亂,煩躁不堪。
他能拿她怎麼辦呢?不聞不問?最高紀錄是對她不聞不問半年,結果呢?她不僅沒像別的女人那樣天天打電話,反而過得滋潤著,開心著,還會去泡夜店;找別的女人?那樣也許冷戰會繼續升溫,也許她會跳起來告訴他她不在乎,然後把他氣得升天,總之她不會痛哭流涕就是了;給她斷生活費?這倒是好方法。可那只會導致兩人關係惡化甚至分手,他才不想這麼便宜就放了她。有時氣極了他真想揍她一頓,可他不能那麼幹,他答應過她,而且他也犯不著和小女孩一般見識。打一個女人?他從沒有過的想法,天知道他是不是瘋了!
為什麼每次都要他低頭?
這讓他惱火。尤其是他已經先低頭讓助理給她打電話約她吃飯和解,結果她的回答——讓他親自打電話!
這個死丫頭,擺明了是吃定了他!於是他又晾了她一個月,可結果還是一樣,她才不在乎!
天知道他們上輩子是不是有仇。可他們從前是很好的,他現在實在懷念她纏著他時,每晚抱著一粒大枕頭敲他房門說她害怕。她到底是怎麼了?他不知道也懶得猜。他從沒遇過一個女人像她這樣,高興時活蹦亂跳,生氣時冷若冰霜,所以他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情形。
難道真像她說的,他們在一起久了,潛台詞是——她厭煩他了?
天!還從沒有女人敢這麼說,厭煩他了!
他深感無奈,再這樣下去,恐怕明年冬天都要到了。盯著電話,突然電話內線響起,秘書對他說:
「康先生,魏小姐打電話來說想和您共進晚餐。」
「知道了。」康進回答,心裡卻在想為什麼檳榔從沒有主動約他的時候。
猶豫了許久,他終於抓起電話,撥通檳榔的手機。
很快她接了,笑得很高興:「喂,你好,請問是哪位?」她並不知道他辦公室的電話。
「是我。」康進說。
「你是誰啊?」她問出令他很窩火的問題。
「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你連我是誰都聽不出來?」
「哦。」檳榔的聲音立刻冷下來,「有事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她的問話更讓他火冒三丈。
「你別那麼無聊到在電話裡也想和我吵架,有什麼事就說,我還要去上課呢。」
「蘇檳榔,別以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別忘了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就連你的學費也是我繳的,你不要太過分!」
「康進,這種話你已經說過了,我也記住了。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你敢掛電話你試試看!你不要以為我不會!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收回你的一切!」
「我當然知道你會。」檳榔平靜地說,「好了,我要去上課了,再見。」說罷掛斷電話。
康進氣沖斗牛,用力摔上電話。
一陣短暫的寂靜後,蘆葦叩門進來,康進一見他便說:
「打電話告訴魏小姐,說我晚上去接她!」
蘆葦被從未見過的「火山爆發」場面嚇得唯唯諾諾,忙道:
「是,康先生!」趕緊跑出去。
康進覺得自己的心怦怦亂撞,手拄著額頭,深呼出一口氣。
檳榔才不怕康進的威脅,她想,接下來他要做的大概就是對她斷水斷電了。然而這一招對現在的她來說是不管用的。
只是康進並沒有給她斷糧,不過一直沒搭理她。
偶爾檳榔覺得這麼氣康進似乎有點忘恩負義,可她已經陪了他五年,她也把自己的貞操獻給了她,也許這對他不大值錢,可她沒什麼能再給他的了。她不能一輩子都和他這樣,做那種純粹的交易。如果說她早就想好要離開他,只是一直沒下定決心,那康爵的出現則加速了她的決心。儘管她對康爵也不放心,但是對康進,她想她不該再和他胡扯下去了,畢竟他們的開始就是她走投無路時的錯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