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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章 地覆天翻 文 / 李飄紅樓

    那是半夜裡聶賞冬突然敲康爵的房門說她睡不著想和他聊聊,康爵既不能放她進屋又不好拒絕,只得跟她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在月色下走,誰也沒說一句話。直到來到泳池邊,康爵再也忍不住,問:

    「我們要去哪兒?」

    聶賞冬背對著他,站在泳池邊望著裡面清澈的池水,低聲笑道:

    「我還記得我們從前在一起時也經常會到溫泉俱樂部去度假,那裡也有這樣的游泳池。我們晚上經常會在游泳池裡一邊玩水,一邊看星星,甚至……我還能想起酒店的房間裡有一個很大的溫泉按摩缸,我們在那裡……那是我們第一次……」

    康爵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聶賞冬回過頭,笑道:「那時的我什麼都不懂,任性、自私、自負、年輕氣盛,常常自以為才貌雙全,自以為是。」

    「你是才貌雙全沒錯。你二十歲畢業,二十六歲就成了知名的律師,還不夠才貌雙全嗎?」

    「那有什麼用?就是因為那樣才更加不可一世,結果錯過了很多美好的東西。」她柔柔地望著他,「我總是很任性。」

    康爵避開她的眼神。聶賞冬就垂下眼簾,然後望向遠處,自嘲:

    「其實我從前是很笨的,總以為大吵大鬧就會被注意,所以很喜歡無理取鬧。其實我現在知道那是錯的,會讓愛的人喘不過氣來。我現在才懂得,可是已經太晚了。」

    她轉過頭注視著他,平靜地笑問:

    「我想這麼久沒見,你一定已經忘了我,是吧?」

    「沒有,怎麼會?!」他不自然地笑笑。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回國以後,我以為我可以很灑脫很自立地生活,可白天還好,只要到了晚上,只要我一個人獨處,我就會很想你,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些事,那時我就會心口發悶到喘不過氣來。那時我真蠢。是回憶撐起我那段乏味的日子。後來心痛消失了,但孤獨感又開始了。我知道不會再有一個人像你一樣對我那麼好了。我心裡很難受,因為錯過你是我今生做的最傻的一件事。可是現在知道已經沒用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然後就是在每個晚上想念你,一直想念到不再想起你為止。」

    她的話已成功勾起了他的回憶,曾經對這個女人的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而她的孤獨與落寞突然掀動起他的心湖。

    「在我之後,你還有很多女朋友吧?」她突然問。

    他沒回答,聶賞冬「哧」地笑了。

    「我居然問出這種傻話,你身邊是不會缺女人的!」停了停,她似乎竭力想笑得開心,「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說這些只會讓我們都透不過氣來。反正我是快要透不過氣了。你知道嗎,在你離開後,我每晚都睡不著。」

    她笑了笑,抬起眼簾望著他,雖然在笑,但笑得卻很勉強。她的眸光柔情似水,對他充滿深深的眷戀,那眼神就像是綿綿的苦蜜直直地滲入他的瞳仁。

    「alvin,抱抱我好嗎?」她突然央求,「我知道我們過去了,可我希望你抱抱我,我想再感受一下你抱我時的感覺!」

    然後她不容分說地投入他的懷抱,用力很猛,但依偎在他懷裡時卻溫柔得像只小貓。他很輕易地就辨識出她身上紀梵希anza香水的味道。他一時間愣住了,不知該怎麼辦。想推開她,可她的堅持卻讓他沒辦法過於堅定地推開。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他應該真正地把她推開,可為時已晚,因為——

    他看到檳榔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眼神,她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要當場宰了他。他很能看出她是不是真生氣了,一旦她真生氣,只要從那雙鳳眸裡就能看出來。旺盛的怒火在她的身體裡迅速蔓延,使她變成了一團火球。她的指尖甚至在發抖,她缺氧到幾乎要昏厥過去了。

    康爵很緊張,一把推開聶賞冬,居然有種在被捉姦時的緊張感,這是他從來不曾有的。他向來不在乎會被女朋友看到自己搞劈腿,可這一次真把他嚇了一跳。

    冠玉顯得很尷尬,因為檳榔沒走,他進退兩難。

    聶賞冬被推開,表情驚訝而不自然,檳榔知道這表情是她裝出來的,因為她的舉動根本就是故意的。這一下她更火大,扭頭就走。

    「檳榔!」康爵叫了一聲,趕緊追上去,先是被她甩開,只得再次上前,並最終在一棵樹下制住了她,「檳榔,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你有什麼好解釋的?」檳榔火冒三丈地質問,「三更半夜在游泳池邊和前女友練擁抱,還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告訴我你想解釋什麼?你有什麼可解釋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她敲門說要和我談談,我不能讓她進房間,只能和她出來。而且是她主動抱我的。」

    「是嗎?你以為我會讚美你懂得避嫌嗎?她抱你?那你就讓她抱了?還抱得那麼緊?那麼如果今後你和她上床了,你是不是也想解釋是她強暴了你?」

    「你說話別這麼難聽行不行?」

    檳榔聞言,火氣噌地直竄至天靈蓋,瞪著他,想痛罵他一頓卻因為口才不好罵不出來。她覺得自己快要氣爆了,悶了好一會兒,冷冷地對他說:

    「康爵,你最好別用你的解釋來惹火我,我告訴你我很生氣,因為我告訴過你不要和她單獨見面。這些天我盡可能地努力寬容一點,你和她有說有笑一起打網球,在沙灘上你還摟過她,我都不計較。可是今天晚上,你居然和她抱在一起。我不管是誰主動的,你和她半夜三更抱在一起就是你的問題。一個有女朋友的人,在半夜三更和另一個女人在游泳池邊擁抱,你認為這正常嗎?剛剛的事到此為止,這次我原諒你。如果是她抱的你,我希望不會再有第二次;如果是你抱的她,只要再有一次,從此以後你可以抱個夠再也沒人管你。如果你再和她單獨見面,她是想和你復合你心裡很清楚,如果你再和她私底下單獨接觸,我就會認為你和她想的一樣,那麼我會無條件地退出,讓你去和她長相廝守。但是如果你想腳踏兩隻船,門都沒有!就這些,你最好記住!」她說完,轉身要走。

    康爵再次一把拉回她,認真地說:

    「我記住了。不過我也有問題,你為什麼會和冠玉在一起?」

    檳榔聞言氣了個倒仰,瞪著他,瞪了好一會兒,道:

    「對了,說到這個,你的手機怎麼沒開機?怎麼,和前女友聊天很高興,連手機都給關了?」

    「我沒有。」康爵否認,拿出手機看時,「咦?沒電了。」

    她看著他,怒火沖天。他拉住她的雙手,說:

    「怎麼,你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害怕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你就別再生氣了。看你,臉都氣白了。」說著摸她的臉。

    檳榔用力甩開他撫摸她面頰的手,道:

    「剛剛發生的那件事我三五天內都忘不掉,所以在這些天裡,你最好別靠近我!」說完,憤憤地要走,走了兩步還是覺得生氣,就又轉回來,瞪著他,忽然抬起腳狠狠地踹了他一下,這才轉身走了。

    康爵被她這一踹,下意識地蹲下去揉自己疼痛的小腿,齜牙咧嘴地看著她離開。這時聶賞冬忽然從後面出現在他面前,關切地問:

    「你沒事吧?」

    康爵沒說話,直起身子,恢復了漠然的模樣。聶賞冬說: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的,我該忍住的。她是不是誤會了,我可以去和她解釋。」

    「不用了。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他說完,轉身先走了。

    聶賞冬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唇一揚,露出一絲冷笑。

    次日是離開的日子,人們都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家,不想卻發現水伊和天凝不見了,打電話也不通,這下可把大家急壞了,滿園不停地尋找。沒想到半道冠玉突然接到天凝的電話,說水伊晚上和他上山去玩時不慎扭傷了腳,他正在送她去醫院,讓他們別擔心。

    於是冠玉叫眾人都各走各的,他自己去了醫院。

    結果第二天,關於當紅天後凌水伊與豪門闊少鄭天凝的緋聞便從報紙到網上鋪天蓋地,而凌水伊還真的開始和鄭天凝談戀愛了。

    因為在那一晚凌水伊扭傷腳後鄭天凝表現得非常好,也因此,長久以來的追求終成正果,兩人開始正式交往。

    凌冠玉企圖阻止妹妹戀情的想法被扼殺在了搖籃中。

    九月一號是康柔升入小學的日子,檳榔很早就答應會帶她去參加開學典禮。

    早晨,她穿好白色套裝去接小柔,在去的途中給康爵打電話:

    「今天是小柔的開學典禮,你去不去?」

    「我等下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康爵為難地說。

    「知道了。」檳榔生硬地回答,立刻掛斷電話。

    康爵在電話的那一端,見電話這麼快就被掛斷,知道她的氣還沒消,之所以打電話絕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小柔。他很認命地歎了口氣。可今天的談判會議真的很重要,他實在走不開。

    他衷心地希望她不要氣太久。

    檳榔去接小柔,說康爵工作很忙,要開會所以沒辦法來參加。小柔雖然有點失望,但檳榔能帶她去已經讓她很高興了,就算康爵不去也無所謂,反正同學們的爸爸也都很忙。

    紅葉私立學校就在紅葉幼兒園的隔壁,規模、校舍和一切設施都是最好的。檳榔陪小柔去報到,然後在禮堂裡參加了一場歡迎新生的典禮。接著按照剛剛報到時的分班情況,小孩子們自己進班級去認識新老師和新同學。檳榔告訴小柔自己會在學校門口等,她就背著書包獨自進教學樓去了。

    一年級只有四個班,由a到d排開。小柔的班級是一年b班,班級裡大概有二十幾個學生。她走進喧鬧的教室,在靠窗的中間的一處不起眼的空位上坐下。

    忽然,身後的一個人拍拍她。她回頭,驚訝地睜大雙眼,看清楚拍她的新同學,居然是vince:

    「你怎麼在這兒?」

    「我也在這個班。」vince理所應當地笑答,「我們現在是同班同學。」

    小柔不喜歡地瞅著他,沒說話。vince觀察著她,笑道:

    「我覺得你長得像個天使!」

    「神經病!」小柔更覺得他有問題,扭過頭去不再理他。

    這時,右邊座位上坐著的一個男孩湊過來笑問:

    「你好,我叫中川次郎,你叫什麼?」

    「我叫康柔。」小柔禮貌地回答。

    這時新老師走進來,開始了一輪講話,打斷了新生們之間的相互認識。在經過自我介紹與互相瞭解以及發新書、新校服和參觀學校等諸多環節之後,小學生涯的第一天正式結束。

    彼時檳榔在校外遇到karen,已經知道了vince和小柔在同一個班裡。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接著孩子們先後跑出來,雙方互相道別,檳榔開車載小柔回家。小柔說: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坐校車了,幼兒園時就沒有校車。」

    「坐校車不是很好嘛,你可以在車上認識很多新朋友。」

    「明天還要穿校服。還有,那個vince就坐在我後面,我今天一去都沒發現。他來拍我,我才發現,想換位子時已經晚了。」

    「怎麼,你不喜歡他和你坐在一起?」

    「不喜歡。他太奇怪,而且長得也奇怪。」

    「vince長得不是很可愛嗎?金頭髮像童話書裡的小王子。」

    「他才不像小王子!如果他像小王子,那我以後再也不要看童話了!上次他還掀我裙子,討厭!」

    檳榔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不管怎麼樣,小柔已經上小學了,從此將開始正式的學生生涯,並要持續十六年,甚至更久。

    因為次日她要搭校車,所以檳榔就不用送她了。也因為第二天是九月二號,她和康進說好的,是進入大學插班的日子。

    自從上次走後康進就再也沒有消息,彷彿蒸發了一樣。於是這次檳榔不得不主動給他打電話。

    那時已經是晚上,康進正在遊艇上無聊地喝紅酒看夜景,旁邊有兩名美女作陪,鶯鶯燕燕地膩著他,幫他捏肩按摩。表面上他很享受這種艷福,可其實他還是覺得很沒意思。

    纖纖柔荑將一顆挑了籽的葡萄放進他嘴裡,這時手機響了,是檳榔的來電。他心裡一動,手一揮,女子全部退下去。他接了電話,很深沉地「喂」一聲。

    「明天是九月二號,你和我說好的,明天你會讓我去上大學,你不會忘了吧?」檳榔直切主題。

    「你給我打電話就為了這件事?」

    「嗯。你沒忘吧?」

    「是不是只有在你有需要時才會想到我?」康進忍不住問,「我只是隨時滿足你願望的一個工具?」

    「這話好像是在形容我對你的價值。」檳榔不客氣地反擊,「明天到底要怎麼樣?你想反悔嗎?當初可不是我逼著你答應的,你答應過我的話,你想說話不算話?」

    康進一陣沉默,突然很不悅地說:「明早我會讓偉豪去接你,然後你直接去找校長吧,我已經和他通過話了。我現在很忙,掛了!」說完,戛然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在桌上。

    望著遠處漆黑的海面與燈火通明的城市,他忽然自語一句:

    「死丫頭,沒心肝!」他開始生起氣來。

    檳榔被掛斷電話,不過得到準確答案她還是很滿意的。關機,她躺下來睡覺了。

    對她來講,次日是很值得激動的一天。

    一大早她就在打扮自己,一身藍色高腰裙搭配白色三寸高跟鞋既能勾勒出迷人的線條,又不失淑女的溫柔優雅。烏黑的長髮,乾淨的裸妝,她站在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確定還不錯,喜悅興奮稍稍平復後,不安與擔心旋即降臨心頭。

    不久,蘆葦果真來接她。

    今天的天氣不錯,風和日麗,朵朵白雲。

    雅風學院是一所私立大學,名字聽起來似乎有點像《詩經》,但其實這是學校創辦者的名字,就是凌冠玉他奶奶。學院的創辦日期要追溯到凌奶奶的晚年,雖然她人已去世,但凌家還是這所學院裡的最大股東。康進和凌權打過招呼,才破格將檳榔插進來。

    檳榔很緊張,甚至有點坐立不安。她一會兒望望車窗,一會兒望望自己的手。她已經好久沒上學了,現在讀書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陌生的事。她害怕陌生,很擔心自己無法適應。她的內心是急切想去完成學業拿到畢業證的,但卻又擔心學習的這個過程。她變得很矛盾,心情既興奮又恐慌。

    完全的貴族學校,貴族化設施、貴族化校園以及貴族化的人,從座駕品牌和衣服料子就能看出來。

    蘆葦陪她去校長室,對校長說:

    「這是蘇檳榔小姐,是康先生介紹的。今天康先生有事所以沒辦法來,希望鄧校長能多照顧一下。這是康先生的一點心意,聽說鄧校長喜歡紅酒,這是朋友送給康先生的,康先生借花獻佛,請笑納。」

    「喲,康先生可真客氣!」鄧校長把那瓶紅酒看了又看,笑道,「凌董親自打招呼,蘇小姐又是康先生的親戚,不用說我也會好好關照的。你回去請康先生放心好了。蘇小姐,請跟我來,我帶你去認識一下學校和老師。」

    真是權錢能使鬼推磨,校長對檳榔極度熱情,幾乎把學校裡的所有老師都看遍了,一律要求他們關照檳榔,然後親自將她送進班裡。蘆葦似乎也覺得不容易,臨走時看她的眼神充滿同情與鼓勵。

    檳榔走進教室,她的大學生涯終於在她二十五歲那年正式開始。

    她以為自己應該不會太沮喪,畢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結果,一整天下來,真是慘兮兮!

    私立學校,系統教育,她覺得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無論是老師、同學、還是課本。她已經好久不上學了,對坐在固定的座位上聽人講課只覺得渾身不舒服,更令她不舒服的是講台上的人究竟在講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懂。除了語文課稍好一點之外,其他時間她根本就是在聽天書,尤其是數學和英語。

    天啊!她只知道數學課講的是數字,英語課講的是英語!

    當然啦,也有和她一樣什麼都不懂的,畢竟是貴族學校,紈褲子弟不好好唸書還是有的,在課上翻雜誌、發短信、打遊戲甚至睡大頭覺的都有。可她不能像他們一樣,否則她一輩子也別想畢業。

    午餐吃得極不舒服,也沒同學來理她。她覺得很彆扭。可她也知道,她必須要克服年齡與求學路中斷層多年的困難。她覺得這所學校是比夜總會更複雜的場所,因為所有人都很傲。但她必須要在這複雜的環境裡好好開始可以提高她生活水準的學習歷程。

    她很忙,既要上班又要畢業,簡直是一團糟。

    她似乎該為自己做個規劃。可其實她的自尊心是很強的,因此上課聽不懂時會讓她感到沮喪和害怕。

    彼時,蘆葦回去覆命:

    「我已經把蘇小姐送到學校了,鄧校長很客氣,親自帶她參觀學校,也交代了各個老師,都會關照她。」

    「她沒說她不想念了?」康進埋首於文件之中,問。

    「沒有。她就是有點緊張,不過習慣了應該就好了。」

    「嗯,你先出去吧。」他說,蘆葦就出去帶上門。

    康進扔掉筆,望向窗外的驕陽似火,歎口氣。

    孟轍最近很煩,自從檳榔去忙著打理三家分店的所有事宜,主店的全部事務就都壓在了他身上。雖然他簡直把曉幽那個領班當成了萬能跑腿,什麼瑣碎事都讓她去做,可他每天還是要像個傻瓜一樣在餐廳內部轉來轉去。檳榔說這是為了更好地發現高峰期的服務問題。

    站在門前的角落裡看著往來的客人,這時門上的鈴響了,他心裡一哆嗦,只見雪庭身穿粉橙色連身裙從外面進來,冰肌玉骨,美艷無雙,飽滿的瓜子臉被一副茶色墨鏡遮著,卻遮不住那細嫩的肌膚與小巧的嘴。拉著她的是她的經紀人,後面還跟著保鏢。

    他下意識迎上去,十分驚喜地笑道:「雪庭!敏姐!」

    「孟二少,」鄭敏笑道,「你也來吃飯啊?」

    「不是,這是我的餐廳。」孟轍以為是雪庭按照他上次給她的地址來的,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他有點失望。

    「真的嗎?」鄭敏笑說,「我們是慕名而來,你的餐廳可真大,聽說這裡的東西很好吃。我們是約了人的。」

    「是嗎?」孟轍客氣地笑道,「那祝你們用餐愉快。」

    「呃……」雪庭忽然開口,孟轍急忙欣喜地望向她,只聽她問,「那個,請問這間餐廳是你一個人開的嗎?」

    「不是,我還有一個合夥人。上次你在度假村見過的,就是和你撞衫的那一個。」

    「哦。她也在這兒?」

    「不。她今天沒來。」

    「哦。是嗎?」她說,然後道,「敏姐,走吧。」接著對孟轍禮貌地說了句,「失陪。」就走了。

    鄭敏跟著她,兩人上樓去。孟轍急忙問領位:

    「她們約的人是誰?」

    領位翻看訂位記錄回答:「是李霖先生。」

    孟轍沒說話,只是往樓上看。李霖是飲料公司的老闆,看來不是來談代言就是來拉贊助的。

    這之後他也不嫌煩,坐在一邊就希望等雪庭出來,和她說句話。不想沒等到梁雪庭,卻等來了從外面進來的雷霆、康颻和冠玉。

    「你們三個怎麼來了?」他驚訝地問。

    「來吃飯啊。」雷霆回答,坐下來笑道,「你在這兒發什麼呆?」

    「沒有。」孟轍十分無聊地說。

    「檳榔呢?沒在嗎?」

    「她現在基本上不會到這兒來,她在管分店,就是回來也不一定是什麼時候。」

    「一下子開三家分店,你們還真厲害。我們公司附近有一家『red&black』,那就是你們的分店吧?」

    「嗯。」

    「打算什麼時候開業?」

    「平安夜吧。」

    「檳榔管哪一家?」康颻問。

    「『purple&white』吧,不一定,那是她的事,三家都歸她管,她想管哪一家就管哪一家。」孟轍回答,頓了頓,問,「你們三個今天怎麼聚得這麼齊?」

    「雷霆來我們公司談事情,我們就都過來看看你,順便吃飯。」冠玉笑答。

    「對了,你妹妹是怎麼回事,真的在和天凝談戀愛?」孟轍問。

    「別提了,這件事在我們家炸開鍋了。我媽是不置可否,我爸堅決不同意,他說天凝不老實不可靠。我舅舅站在我爸這邊,我外婆倒是很喜歡天凝。我大哥大姐沒意見,我姐說天凝長得好看,家世也配得上,挺不錯的。反正就是亂了套了。」

    「這麼說他們兩個已經到了見父母的程度了?」康颻問。

    「嗯。不過我看大概不是到了那種程度,而是我媽竭力要求水伊把天凝帶回家,那樣應該顯得比較正式一點吧。」冠玉喝口水,「水伊是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可天凝,不是我說,從前太花心。」

    「是啊,他就喜歡在女人堆裡混。作為結婚對像來說,實在不可靠。」雷霆附和道。

    「可水伊現在鐵了心了,就想和他在一起。」

    「那他們是打算結婚了?」孟轍問。

    「當然要往那方面發展。」

    「冠玉哥!」一個膩膩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冠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眾人抬頭,只見「全副武裝」的唐愷恩先走過來,後面跟著一身職業套裙的聶賞冬。她衝到這張桌子前熱絡地笑道:

    「冠玉哥,上次去你家我沒看見你,聽說你要搬出去住,是不是真的?」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冠玉訕訕地笑,明顯對唐愷恩這種熱情很不習慣。

    「你們今天怎麼約在一起了,誰請客?」聶賞冬笑問。

    「他!」冠玉指指雷霆。

    「那介意也請請我們嗎?」唐愷恩立刻厚著臉皮說,「我和sasha來吃飯,沒想到這麼巧,有口福了。雷霆哥,也請請我們吧。」她嘻嘻笑道,還沒等人家答應,就立刻叫人加兩把椅子。

    「你們還真不客氣!」康颻受不了地嘀咕。

    「又不是你請客,你嘟囔什麼?!」唐愷恩怒道,康颻冷哼。

    「那個……我還有事,我先進去了,你們自己點菜吧。」孟轍一見唐愷恩就想躲。

    「孟轍哥,你去哪兒啊?」唐愷恩心急不依地問。

    孟轍沒搭理她,因為急於要逃跑,不過被迫令他站住腳是因為康爵忽然從外面進來。

    「今天可真齊啊,」他哭笑不得,「你來幹嗎?」

    「檳榔在嗎?」康爵問。他來找她,希望給她一個驚喜。

    「她沒告訴你她現在要坐鎮分店,不會再來這兒了嗎?」

    未及康爵回答,聶賞冬立刻站起來,邁兩步走過來,笑道:

    「alvin!」眼神脈脈含情。

    「sasha!」康爵愣了愣,但目光沒在她身上停留,而是問孟轍,「那她不在這兒?」

    「現在不在,什麼時候來也不知道。你幹嗎不給她打電話?」

    他沒回答,聶賞冬又問:

    「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雷霆請客。」

    「我吃過了。」康爵簡短地回答,盡量和聶賞冬保持距離,省得檳榔再生氣。自從上次不像吵架的吵架,她已經好久不理他了。

    這時陶然、可安、佟鈴陸續走進來,孟轍見狀更驚訝:

    「你們三個這時候來這兒幹什麼?」

    「二老闆要我們來的。」佟鈴回答,「她說她要來這兒,讓我們有事就來這兒和她說。」

    「看來她今天會來。」孟轍對康爵道。

    聶賞冬看康爵一眼,被忽視她覺得很尷尬,由尷尬又感到一陣憤怒,可卻無從發洩,只好勉強壓下火氣。

    一分鐘後檳榔從外面進來,肉粉色上衣加牛仔短褲,梳著馬尾,穿著低跟鞋,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她肩上背著一隻印有粉花的大包,手裡還抱著幾本書,神情沮喪,灰頭土臉,看起來慘兮兮的。

    「哇!你這是怎麼了?看起來真慘!」孟轍驚呼。

    「給我倒杯水。」她有氣無力地說。

    孟轍趕緊把水遞給她,她一口氣喝下去,看康爵一眼: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又掃了聶賞冬一眼。

    「我是來找你的。她是來吃飯的。」他立刻撇清。

    「是嗎?」她懶洋洋的。

    「我聽說這裡還不錯,就想來看看。」聶賞冬望望頂棚,對檳榔笑說,「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我們這裡開門做生意,你是來送錢的,就算我想把你趕出去也不能真那麼幹,除非我瘋了。」她笑答,可這種回答讓聶賞冬怎麼聽怎麼覺得不舒服。

    檳榔把手裡的書放到一邊,對著陶然他們招招手,幾個人連忙遞上來各自的預算開支。她看了看,然後對佟鈴遞上來的那份說:

    「有兩項算錯了,算對了再拿給我。」

    「啊?」小玲吃驚地接過來,見檳榔已經開始簽支票,還在問,「哪裡錯了?」

    「不知道哪裡錯了就再回去算算,連帳都算不好怎麼管餐廳?」

    「這是雅風學院的教材!」孟轍已經捧起她放在桌上的書,吃驚地問,「你在上大學嗎?」

    康爵一把奪過書來看,檳榔對孟轍說:

    「簽字!」

    孟轍在支票上簽了字,她對可安三人道:

    「明天招聘,我有事不能去,你們仨自己解決,都走吧。」

    「蘇小姐,那這個……」佟鈴捧著自己的預算文件。

    「回去再算算,看看哪兒錯了。」

    「哦。」小玲灰溜溜地,三個人抱起文件出去了。

    「你真去雅風學院了?」康爵詫異地問。

    「這件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她奪過自己的書。

    「你是從哪兒知道雅風學院的?」孟轍問。

    「颻颻說的。」

    「你還真去啦?!」康颻驚異地道。

    「前幾天打電話我不是說了嘛,你以為我在騙你玩?」

    「雅風學院是凌家的學院,冠玉哥還是股東呢。」唐愷恩眨動著眼睛,開口,不懷好意地,「你是怎麼入學的?」

    「和你有關係嗎?凌冠玉是股東,他都沒問我,你問什麼?」她沒好氣地說,對孟轍道,「我是回來拿東西的。你這邊怎麼樣?」

    「挺好啊。」孟轍笑說。

    「挺好?」檳榔指著在很遠的角落裡竊竊私語的一男一女兩名侍應,孟轍睜圓眼睛去看,對她訕訕地笑,她立刻叫領班,「曉幽,」然後指指角落,「告訴他們,上班時間不許談戀愛。」

    「是,蘇小姐!」曉幽嚇一跳,趕緊奔過去。

    檳榔抱著書扭頭回辦公室,康爵跟著過去。孟轍舒了口氣:

    「她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肯定是因為學業壓力太大了。」康颻說,「我以為她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她真上大學了。」

    「跳過高中直接去念大學,」雷霆佩服地道,「有魄力。」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畢業,不過勇氣可嘉。」孟轍說。

    「怎麼,蘇小姐沒讀過大學嗎?」聶賞冬問。

    「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好命,有人無償供你上大學?」康颻道。

    「她是初中畢業,連高中都沒讀過!」唐愷恩嘲諷。

    「為什麼?」冠玉驚訝地問。

    「她可倒霉了,十六歲時她爸爸和別人跑了,家裡一分錢沒有,她要賺錢養家。」孟轍解釋,「現在她媽媽因為車禍沒了一條腿,所以她還要養她媽媽。」

    「她爸爸和別人跑了,她還搶別人老公,真是諷刺!」唐愷恩再次用譏誚的語氣冷笑。

    「諷刺?你懂什麼叫『諷刺』嗎?」康颻用看白癡的眼光看她,道,「除了會說廢話,你還會幹什麼?你要是再在這兒胡說八道,你就別和我坐在一起讓我丟人!」

    「哎,康颻!你……」

    「唐愷恩,你別惹火我!」康颻警告,唐愷恩很識相地閉嘴。

    聶賞冬沒說話,可心裡對蘇檳榔更加鄙夷。

    彼時,檳榔跑到被孟轍用成垃圾堆的辦公室裡翻箱倒櫃,康爵跟進來,關上門,問:

    「你在找什麼?」

    「我的計算器。」檳榔回答,最後終於翻出來,現寶似的對他笑道,「這是我上中學時買的多功能計算器,當時賣得可貴了。現在要上數學課,這上面能算方程公式之類的,所以要用。你看,已經九年了,還像新的一樣。」

    「你真的要上大學?」他看著她問。

    「什麼叫『要』,我已經在上了。」

    「你怎麼都沒和我說?」

    「我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嘛。」她開始將一些要用的文件裝起來。

    「可是你入學你卻沒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

    「是康進給你走的後門?」

    「也不算走後門,我是插班。他和凌權說一聲,我就入學了。」她背對著他說。

    「你和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他抱著胸問。

    「應該算是冷戰期吧,如果順利的話,冷戰期結束後就會直接導致分道揚鑣。」

    「會嗎?」他的語氣充滿懷疑。

    「會嗎?」她笑著重複,對他說,「他身邊的女人那麼多,我既不嬌也不艷,還成天氣他,他不跟我分手才是有毛病。不過……我和他是不是分手你介意嗎?」她含笑望著他問。

    「我尊重你的選擇。」他回答。

    檳榔看著他,看了有半分鐘,笑道:「這回答真可愛,不過太模稜兩可。算了,我們別在這個問題上繞了。我現在已經是大半個自由身,而且即將徹底解放,所以也許我們該好好地討論一下未來,不過這件事不適合在這裡討論。我要走了。」她拎起包。

    「你要去哪兒?」他趕著問。

    「我也不知道,我有作業要寫,一大堆數學題弄得我要瘋了。」檳榔一邊走,一邊答,「全是幾何,我都不知道我又不想當數學家,為什麼要學那麼難的數學題。」

    「老實說你到底行不行?你都多少年不上學了,而且高中沒讀直接去大學插班,你會累壞的。」

    「我是快要累死了,而且我還要發瘋了。不過我可不想一輩子都是初中畢業,我要在三十歲前拿到一個本科文憑,那樣將來做什麼也都方便些,而且說出去也好聽點,深造的可行性也更大些。」

    「說到底你不是多想上學,而是想要那個畢業證。」

    「說對了。」她讚賞地道,兩人走到前場,她來到康颻身後,將手放在她的肩上,「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嗯,有事打給我。」康颻拍拍她的手。

    「我走了。」檳榔對孟轍說,「拜託你把辦公室整理一下,裡面亂七八糟的。」

    「反正你也不在,我一個人,怎麼樣都無所謂!」他聳聳肩。

    「那麼亂,你能找到東西嗎?」

    「能啊!」他一臉理所當然。

    「那我真佩服你!」檳榔受不了地說,「我走了!」說著,與康爵離開了。

    他們剛走,孟轍忽然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雪庭從樓上快步下來,不可避免地經過他面前。

    「要走嗎?」他有些拘謹地笑問。

    雪庭沒說話,鄭敏只好代為回答:

    「哦,是啊。」

    「覺得這間餐廳怎麼樣?」孟轍的臉對著雪庭,笑問。

    「很好,真的很不錯。」鄭敏笑答。

    「那個……不好意思,孟先生,」雪庭終於開口,可說的卻是這句,「我們趕時間,要先走了。還有,你這裡真的很不錯,希望你生意興隆。」她說得很客套。

    「謝謝!」孟轍卻因為她多說話很開心,雪庭就和鄭敏走了。

    他癡癡地目送佳人遠去,一直注意此景的唐愷恩難掩妒意地問:

    「孟轍哥,你怎麼會認識梁雪庭?」

    「現在有人不認識梁雪庭嗎?」孟轍反問。

    「我是說你們看起來很熟。」

    「真有那麼熟就好了。」他自語似的道。

    「梁雪庭和別的女明星不一樣。」雷霆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說,「她從出道到現在,追她的人不計其數,可她誰也不理。尤其是走紅之後,除了客套,幾乎不和異性打交道。」

    「有傳言說她是同性戀。」唐愷恩爆料。

    「這就有點胡扯了。除非上帝變態,否則那麼漂亮的女人不可能是同性戀。」雷霆反駁,「不過她桃色緋聞很少這倒是真的,無論闊公子還是一級富豪,甚至沒有一個能沾到她的裙邊。」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康颻說。

    「是沒什麼奇怪的,不過在娛樂圈這就很奇怪了。」雷霆揚眉。

    孟轍沒說話,而是透過窗子望向外面車水馬龍的大街出神。

    唐愷恩看在眼裡,妒火中燒。

    檳榔去了康爵家,洗過澡,坐在書桌前咬著鉛筆對數學題發呆。過了好久,她終於忍不住大聲哀叫:

    「煩死啦!好難啊!」

    康爵正坐在床上看自己的文件,聞聲抬起頭來:

    「我就說你是自討苦吃,又怎麼了?」

    「我為什麼一定要學數學?我從小就討厭數學!」

    「你不學數學人家是不會給你畢業證的。」他穿上拖鞋,起身走到她身後,拿起數學書和英語書,「這些作業明天要交嗎?」

    「英語明天要交,數學星期五的數學課要用。」她啃著鉛筆。

    「這裡寫錯了。」他拿起筆改她的英文填空,「這也錯了,這也錯了。」最後他發現居然沒有對的。

    「不要看啦!」她托著腮,將自己的書拿回來,沒精打采地說,「我討厭英語!我為什麼要學英語?」

    「你不是想出國嗎?」

    「為什麼美國人不說中文呢?」

    「說中文那不就成中國人了。」

    「他們可以用中文教學嘛,為什麼全世界都要學英文?」

    「因為官方語言是英語的國家有很多。」

    「唉!我一道題都不會,再這麼搞下去我一定會不及格!」

    「其實你不願意做可以不去做,沒人逼你去拿文憑,文憑這種東西不代表什麼。你用不著這麼累。」

    「可我想拿文憑,我想要本科學歷。」她托著腮說。

    「你就那麼想要?」

    她哀哀地望著他,點頭。

    「那你現在就不要再想不及格之類的事了,你只要能畢業就不錯了。雅風學院的畢業考試很嚴格,所以在那裡一學學六七年還沒畢業是常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還是覺得你又工作又上課會很累,不過既然你想拿文憑,那就做好吃苦的準備吧。數學題先放一邊,先把英語改了。」他把英語試卷拿給她,「語言這種東西其實很簡單,就像吃西餐用刀叉,用習慣自然就會了。有些時候語言未必會按語法進行,但有一些常用詞還是很重要。某些詞的很多用法你要搞清楚,因為一個詞會代表很多種意思。」

    他開始給檳榔講語法講語言,她聽著,聽得枯燥乏味無聊。最後他就把她帶上床,躺在床上拿本子教她。可因為一天的睏倦疲乏與緊張的壓力,再加上床很軟,他的聲音很迷人,不知不覺,她躺在他懷裡睡著了。直到他發現自己是在白費口舌,望著她的睡顏歎了口氣,輕輕地將她的身子放平,拿掉她的眼鏡,關燈。

    檳榔這一夜睡得很好,一個夢都沒做,因為她太累了。重回闊別已久的校園,尤其是在現在的工作壓力裡加上更大的學習壓力,她不太吃得消,可還是要努力去做。

    精英律師事務所。

    下午,聶賞冬踩著高跟鞋,滿面春風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前,秘書立刻起身報告:

    「聶小姐,白先生已經到了,正在辦公室等你。」

    聶賞冬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急忙推開辦公室的門,笑道:

    「randy(蘭迪)!」

    「sasha。」一名高大的男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抱住她,在她的雙頰淺吻兩下表示親熱。

    這是一名很英俊的混血,與聶賞冬年齡相仿,承襲了母系的白皙皮膚與父親的黑頭髮和黑眼睛,五官很洋氣,身材健壯像西方人,但還是有一點東方人的味道。

    「你終於來了!」聶賞冬笑著埋怨,「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很久了!我一個人在這兒,事務所剛開起來,有好多事我都忙不過來,你卻還不緊不慢的,都不來幫我!」

    「我看你一個人做得很好。像你這樣一個女強人,有什麼事是你搞不定的?!」

    「我搞不定的事有很多。」她的語氣有點撒嬌,「不過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我還是不認為我們會在這裡有發展,我們是合夥人,可你和我還沒商量完就跑到這兒來了。」

    「好啦randy,這件事我們從紐約爭論到這裡也夠了。我們是合夥人沒錯,所以要目標一致。這裡適合我們發展。」

    「我從上小學開始就認識你,你是不是真的來這裡發展我們心裡都清楚,我瞭解你比瞭解自己還透徹。」

    聶賞冬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旋即笑道:「行了,我們別再說這個了。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我去接機。」

    「我前天就來了。你那麼忙,我還是不要麻煩你的好,聽說你現在的工作排得滿滿的。」

    「再忙也有時間陪你嘛。那你住哪兒?」

    「我租了一套房子。」

    「是嗎?那現在就請我去看看你的新家,然後晚上我給你接風,好不好?走啦!」聶賞冬說著,把他拉出去。

    入秋,陰雨連綿。

    康爵最近在幫檳榔惡補英語,兩人在一起的每天晚上他都會用英文給她——原版電影,他說這樣會有助於聽力。有時他還會幫她聽寫或者講笑話。

    一輪聽寫結束後,他放下書,笑說:

    「還不錯,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先去洗個澡,然後我們做點別的事。」說著在她的臉上親一口,跳下床走了。

    檳榔粲然一笑,將手裡的英文書放到一邊,拉拉睡裙,望著檯燈放射出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陣手機聲把她嚇一跳。她回過頭去看,是康爵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而且顯然是一則短信息。她半坐起來,很好奇這麼晚誰會發短信來,也正是這股好奇,她爬起來走過去看。她知道偷窺人家的**是不對的,但今天她突然就是這麼好奇,這股好奇驅使她鬼使神差地看了。她本來只是想看看是誰發來的,沒想到這一看她的呼吸立刻急促起來——

    發信人居然是聶賞冬!

    她的心開始怦怦跳,緊張得有些發抖。她知道看人家短信是不對的,可晚上十一點,男朋友的前女友居然發來午夜短信。上次聶賞冬給康爵打電話她忍了,自欺欺人地想也許只是個電話而已。可短信又是另外一回事,因為在她看來,發短信與互相傳情沒什麼兩樣。尤其是聶賞冬已經明確地向她挑釁過。她想知道聶賞冬到底說了些什麼,於是打開那條短信,只見上面顯示著:

    外面一直在下雨,我睡不著,你睡了嗎?如果沒睡,能不能和我聊一聊?

    檳榔的肺都要氣炸了,胸脯因為憤怒而不停地上下起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血液倒流。康爵從浴室出來,她怒視著他,把他嚇了一跳。接著他看到她手裡的手機,驚訝地問:

    「你在幹什麼?」

    「你自己看看!」她一把將手機塞進他懷裡,「聶賞冬找你,她說她睡不著想你和聊聊!」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機,說:

    「這和我又沒關係,是她發給我的,又不是我發給她的。」

    「她給你發短信你就聽之任之,你這是什麼邏輯?既然你不願意為什麼不告訴她以後別再聯繫你,以後別再騷擾你?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如果你義正言辭地告訴她,我才不信她會厚著臉皮繼續糾纏你!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你的前女友還給你發短信,這像話嗎?現在我看見,你說是她發給你。那我沒在的時候,她給你發短信,你是不是也會回發給她,然後你們兩個通過手機聊一晚上?」

    「你別這樣好不好?」他無奈地道,並且十分不悅,「再說你怎麼隨便看我的手機,這是侵犯個人**你知不知道?」

    「**?」她冷笑道,「如果你的**與我有關,你的**是你腳踩兩隻船的證據,我就有權利知道!現在,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和聶賞冬復合?我知道,我從各個方面都比不上她,所以如果你想選擇她,我可以無條件地退出,絕不纏著你。但我是絕不會容忍你享受齊人之福的!」

    「你看看你,你怎麼總說這種話?每次一吵架你就提分手!難道在你眼裡,我們的感情就那麼不值錢嗎?」

    「你以為我願意和你吵架?你以為我瘋了,和你吵架我會很開心很愉快嗎?我問你,康爵,你的前女友半夜三更發短信說她睡不著要你陪她聊聊,你認為我不該生氣嗎?這已經是多少次了?自從聶賞冬回來,每次我看見她看你的眼神,我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我更不舒服的是,你明知道她心裡的真實想法,你明知道她是因為想和你復合所以才對我處處挑釁,可你竟然裝作看不見。我對你說過,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你該維護的人也是我,而不是她!你到底知不知道,當初是你離開她的,你是因為厭倦所以離開,你不要就因為現在舊人變新人,你就又開始想別的了。是你說你和我是認真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認真』?認真就是你要忠於我一輩子,永遠都不能和其他女人發展出曖昧關係。而半夜裡發短信、隨便和前女友見面就叫曖昧關係,你到底明不明白?」

    「好!好!我答應你!我會告訴她以後別再和我聯繫,也不會再和她見面,這樣可以了吧?」他的語氣很不耐煩,「大半夜為這種事吵架至於嗎?好好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

    「是我破壞的嗎?」她火冒三丈,「你說話要講道理,你現在的意思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

    「只是一個短信而已,你就不要再生氣了!」他想上前拉她。

    她躲開他的手,怒道:

    「這不是一個短信的問題,這是原則的問題,這是你對待女人的態度的問題!你已經不是單身了,你已經失去自由了,從今以後除了我,你不能再和任何女人有密切的交往,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我不是已經說了,我不會再和她單獨見面了,也不會再和她通電話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我要你怎麼樣?你應該怎麼樣你自己不知道嗎?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告訴你該怎麼做你才知道,難道你就不能自覺一點嗎?」

    「我怎麼不自覺了?」他的火氣也上來了,「自從和你在一起,我為了你放棄多少你知道嗎?你還動不動就不滿意。我以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沒想到你和她們也沒什麼兩樣,就會發脾氣、翻看通信記錄。只是一條短信你至於發這麼大火弄得這麼嚴重嗎?好像我現在就已經對不起你了一樣。我都已經向你保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檳榔勃然大怒:「這麼說你認為你的前女友給你發短信是對的是吧?是我錯了,我應該讓你們兩個當著我的面短信聯繫電話聯繫,甚至你們兩個幹什麼我都不應該干涉,對吧?是啊,那樣我的確就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了,那樣我就是個傻瓜當然會與眾不同!你為我放棄很多?你為我放棄什麼了?你知道我為你放棄什麼了嗎?你現在覺得和我在一起委屈你了是吧?那好,那你想幹什麼就隨便你好了!」她匆匆去衣櫥裡拿件外套穿上,抓起一邊的包就走。

    「你幹什麼?你這是去哪兒?外面下雨呢!」他這下急了,趕忙追下去攔住她,「你這是幹什麼?你別這樣好不好?」

    「是你說不讓我干涉你的,那我現在就不干涉,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檳榔瞪著他說,穿上鞋出去了。

    「檳榔!檳榔!」康爵喊著,可他沒追去,他認為也許讓她冷靜一下會更好。

    在一起久了,吵架結束後,他不會再急於哄她讓她消氣,而是會讓她自己冷靜下來,讓她自我反省。

    檳榔開車穿過雨簾去颻颻家,當雨打在車窗上時,她忽然覺得有些冷,雖然現在才剛入秋。

    「現在的局面越來越失控了!」她坐在火爐邊啜飲白蘭地,輕聲說,「也許我這麼做是錯的!」

    「做都做了,對錯重要嗎?」颻颻趴在沙發上打哈欠,她穿著睡裙,明顯是睡到一半被叫醒的。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檳榔問她。

    「不知道。」颻颻懶懶地回答,「不過什麼都一樣,已經做了的事,對錯已經不重要了。」

    「你說如果你有一個男朋友,假如你男朋友的前女友在半夜十一點給他發短信說她睡不著,想和他聊聊,你會不會很生氣?正牌女友因為這種事生氣不對嗎?」

    「生氣?哈!」颻颻伸伸懶腰,「如果是我,我活劈了他!」

    「可看別人的短信是不對的。」

    「是不對,不過出軌信息只有在短信裡才能看出來,這也是一種防止被欺騙的手段。」

    「所以生氣是對的?」

    「檳榔,你知道一個女人最悲慘的事是什麼嗎?不是被背叛不是感情上的痛苦,而是永遠活在自我懷疑裡。『我生氣對嗎?』『我夠美嗎?』『我是不是不夠魅力?』『我是不是那件事做錯了?』『我在他心裡是不是已經沒有位置了?』『他是不是不愛我了?』,自我懷疑惡化後就會成為絕症。你要變成這樣一種女人,這種女人想的是『我是全天下最有魅力的女人,擁有我是他祖宗十八代的福氣,失去我是因為他祖宗十八代沒積德。想和我在一起就要讓我心情愉快,不能讓我心情愉快就讓他哪兒遠滾哪兒去。』這才活得輕鬆自在。」

    「你說得好輕鬆啊。」

    「傷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從此要活在自己給自己製造的水深火熱之中。」颻颻打個哈欠,起身道,「你慢慢喝吧,我太睏了,得去睡覺了。你喝完了也早點睡吧,什麼大不了的事,耽誤睡眠、變老了才是大事。」她說完回房間去了。

    檳榔將杯子裡的白蘭地喝光,然後把趴在地上的狗抱起來,親了親。她心裡覺得很委屈,委屈得憋悶。

    學業、事業加感情上的三重壓力令她感到窒息。

    咖啡廳。

    「聶小姐,請問找我來這裡有什麼事嗎?」康爵的秘書白糖警惕地盯著聶賞冬。

    聶賞冬慢條斯理地喝口咖啡,然後將手裡的一隻盒子遞給她。白糖接過來打開,看著裡面的鑽石項鏈,訝異地張大嘴巴:

    「聶小姐,這個……」

    「喜歡嗎?」聶賞冬輕描淡寫地問,將另一隻信封遞給她,裡面是一張支票,「幫我做件事,這些就全歸你。」

    「什麼事?」

    「聽說alvin的行程都是你負責整理的,我要你隨時向我報告他的行蹤。」

    「這怎麼行?聶小姐……」

    「放心,這純屬私人事件,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我只是想在外面的一些場合偶遇到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聶小姐,我明白!」白糖很聰明地領會到了聶賞冬眼神裡的意思,笑道,「可康先生的行程最終還是由他自己來定,我是說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他會去哪兒。」

    「這你不用管,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如果你做得好,我會將你的酬勞加倍。這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我只是想讓你幫我一把。我喜歡聰明爽快的人,你只要回答我你願不願意就對了。放心,我是不會虧待你的。怎麼樣?這筆穩賺的買賣,你做不做?」

    「沒問題,聶小姐,我會盡力的!」白糖保證。

    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又一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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