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榔一下午都在看著那美人的袋子,可等了三四個小時美人還沒來,這時她和薇薇都不耐煩了,薇薇就說把東西打開,也許能找到美人的電話,好讓她來領。她只好將袋子打開,裡面有一個牛皮紙袋和一隻紅色的絨盒。
「咦?這是什麼?」薇薇拿起那只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發出的光芒讓兩人都耀眼生花,「哇!」她發出兩個人的感歎。
檳榔的心也因為那顆漂亮的紅寶石顫了一下,不過趕緊從她手裡把盒子搶回來放進袋子:
「我們是找電話號碼的,不要亂動人家的東西!」
「喂!那麼大一顆紅寶石,賣掉一定會發財的!」薇薇在亂說。
「那是人家的東西,你怎麼這樣?!」檳榔道,又打開牛皮紙袋,從裡面拿出一疊畫紙。
「這是什麼?」薇薇問,「她是畫畫的?」
上面畫的全是時裝,檳榔笑道:「哇,原來是個服裝設計師!」她看到畫紙右下角有漂亮的英文簽名——「」。
「寫的什麼?」薇薇問。
「葛洛莉亞……康。」檳榔念出英文,「這應該是『康』吧?咦?她也姓康?」
「還有誰姓康?」
「沒有啦。」她揮揮手,向袋子裡看,終於找到了有用的線索,裡面有一部手機。
「哇,蘋果手機!我在廣告上看過,好漂亮!那女的可真有錢!」薇薇歎道。
「她當然有錢,不然能開得起保時捷嗎?這上面一定有她朋友的電話,能聯繫上她。」檳榔翻開手機通訊錄,從好友那一類裡找到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叫「雷霆」的人,她撥過去,那邊很快就接了。
「喂,美人兒!」一個快樂而悅耳的男中音傳來。
「您好,」檳榔緊張地問,「請問您是這部手機主人的朋友嗎?」
「你是誰啊?」
「是這樣的,您朋友把一個袋子落在我們店裡了,裡面有手機和服裝設計稿,您能聯繫上她讓她來把東西取走嗎?」
「沒問題,你那是哪兒?」
「salt咖啡廳。」她覺得他似乎想自己來取,便說,「請您讓她本人來取。」
「為什麼?」對方笑道,「我去不行嗎?」
「呃……」檳榔覺得他問得很白癡,「先生,我不認識您,所以請您讓那位小姐來,我才能把東西還給她。」
電話裡傳來一串笑聲,接著手機被掛斷。檳榔莫名其妙,覺得這人有點神經病。
她和薇薇在店裡一直等到快七點,本來要趕著下班都沒法走,她不放心把東西交給薇薇獨自拿著,怕她亂來。直到七點半,店門被推開,一男一女從外面走進來。
檳榔第一次看清下午時的那個美人,沒想到竟是一個混血。這女孩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古銅色肌膚,身高足有一米七八往上,一身紅色洋裝籠住近乎完美的魔鬼身材。她梳著深棕色卷髮,臉形輪廓綜合了東西方的特點,美人溝很深,鼻樑挺直,而那對眼睛則是純粹的歐式深眼窩,有著深灰色的瞳仁,看上去非常深邃迷人。豐滿的嘴唇塗著桃粉色的唇膏,性感甜潤。這是個天生的尤物,她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孩。她比梁雪還好看,而且更貴氣。
跟著她的是一名與她年齡相仿的英俊男子,比白天那個還帥。一米八、九的個頭,體格健壯,穿著一身筆挺的藍西裝,頭上噴了不少發膠。膚色白淨,眉毛濃密,眼睛很大,鼻樑很挺,嘴角噙著笑容。他的左耳戴著一枚熠熠生輝的鑽石耳釘,長得雖漂亮但不陰柔,看上去像個快樂的陽光王子。
他身後跟著兩名黑衣保鏢,這大哥大概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帥哥一進來,薇薇立刻被奪去呼吸。
檳榔還比較鎮定,男人她見多了,雖然這個比較帥,可也是男人一個。也因此,當帥哥站在她面前對她微笑時,她只是禮貌地笑笑,對那名美女說:
「小姐,這是你的袋子,裡面有你的手機和設計稿,手機是在你的文件袋裡找到的。你點點看。」
「真是謝謝你。」gloria笑道,露出八顆潔白的牙。不同於下午時的冷漠,她對人很客氣親切,將自己的袋子接過來粗略地看看,說,「謝謝你,我丟東西都不知道,多虧你撿著了。」
「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嗎?」雷霆笑問檳榔。
「對。」她禮貌地回答,問gloria,「沒少東西吧?」
「沒有。」gloria笑說,「真是謝謝你,別的倒無所謂,裡面的設計稿很重要,麻煩你了。這是給你的。」她從包裡拿出一疊現金遞給她,「一點心意。」
「不用了!不用了!」檳榔連忙推辭,「真的不用!你落東西,我們幫你看一會兒也是應該的,真的不用!」
「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雷霆勸說。
「真的不用!」檳榔硬是把錢還給對方。
「那我該怎麼謝謝你才好?」gloria笑問。
「真的不用了!應該的!沒關係!」
「那謝謝你了。」對方又道謝。
「沒關係。」檳榔再次說。
兩人見她不收錢,只好拿著東西走了。
「你怎麼不收錢?她給,你就拿著。她那麼有錢,再說那是你應得的。」薇薇道。
「拾金不昧是美德,況且越是在有錢人面前,越要維護尊嚴,不然他們會看不起你。」檳榔解開圍裙。
「要是我,我就收!」薇薇哼道。
「我得走了,明天見,拜拜!」她背起包,邊走,邊摘掉眼鏡。
「拜拜!」薇薇扁扁嘴。
檳榔把眼鏡收進包裡,推門出去,想到馬路對面乘地鐵。反正她現在已經是老員工了,也不介意會遲到。正走著,一輛保時捷跑車突然開到她身邊,停下,gloria在上面笑問:
「你這是去哪兒?」
「哦,我去地鐵站,要去上夜班。」檳榔望著她的跑車發怔。
「那正好,我送你。」
「不用了。」
「沒關係,上車吧。」gloria笑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正好送你一程。」
「真的不用,地鐵站很近。」
「那我送你怎麼樣?」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回頭,剛剛的那個雷霆正站在她身後,把她嚇得差點尖叫,下意識倒退一步。
「小美人!」雷霆綻開一抹勾魂攝魄的笑,「你不戴眼鏡簡直就是麻雀變鳳凰!剛剛我居然沒發現!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共進晚餐?」
「雷霆,你幹什麼?!」gloria哭笑不得,對檳榔道,「別理他,上車!」她把車門打開。
檳榔就上了她的車,因為覺得那個雷霆有點毛病。
「把我送到前面的地鐵站就好了。」檳榔禮貌地說,這是她第一次坐保時捷,真興奮!
「好。」gloria含笑答應,開車前往。
雷霆見她們走了,轉身回到自己的座駕上,叫司機跟著。
「你一天打兩份工嗎?」在車上,gloria問。
「對,下午一份晚上一份。」檳榔拘謹地笑答。
「哦,這麼辛苦啊!」
檳榔只是笑。gloria開車把她送到附近的地鐵站,還特地調頭,將車停到另一側車道前的地鐵站口。她下車,笑道:
「謝謝你了!」
「沒關係!」
這時那個雷霆又從後面的轎車裡下來,走到檳榔面前,笑問:
「小美人,把你的電話給我,改天我們一起吃飯怎麼樣?」
「呃……先生,我不認識你。」
「你把電話給我,我們就算認識了。」
「不好意思,」這人也太自來熟了,檳榔對gloria說,「我趕著去上班,所以先走了。」說完,匆忙跑進地鐵站。
「哎!」雷霆喊一聲,好笑地道,「她跑什麼?!」
「還不是被你嚇的。她看起來沒多大,你別那麼無聊行不行?上車。」gloria說。
雷霆笑著上了她的車,後面的司機、保鏢趕緊開車跟上他們。
春季的第一場絲雨,下得不小,嘩啦啦的。
檳榔打著傘跑去上班,從地鐵站一直奔跑到娛樂城的房簷下,身上半濕,小腿全是水。她收了傘,摸摸濕漉漉的頭髮,一轉身,把她嚇一跳,周恆正噙笑站在她背後。
「你站在這兒幹嗎?!」她尖聲問。
「你身上都濕了。」周恆笑說,遞給她一張紙巾。
「不用,謝謝。」她禮貌地道,從包裡拿出自己的紙巾,一邊擦一邊往裡走。
「蘇蘇,你不覺得你對我的態度過於冷淡嗎?」他跟著她問。
「如果我不冷淡一點,你說不定會以為我對你有意思,只是不好開口,可其實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她實話實說。
「那是因為你太防備我,只要你稍微鬆懈一點,我們交往看看,也許你就會對我改觀。你總這樣拒絕我,我很難過。」
檳榔停住腳,無奈地看著他:
「我們兩個現在沒什麼關係對嗎?那你是不是難過我應該不必在意對吧?況且我不想和你有關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為什麼還總跟著我?你幹嗎那麼執著?如果你在另一個目標上去執著的話,也許現在你早就成功了。這裡有那麼多女孩,你可以隨便挑一個。」
「但我只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你。」
「你不是不喜歡我,你是不瞭解我。」
「你這是在鑽牛角尖,如果你認為你的想法可以代替我的想法的話,那你也可以自己去和自己談戀愛。」檳榔想走。
「蘇蘇!」周恆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再說一次,別隨便碰我,我現在還沒上班呢!」
周恆只好放手,他想說服她,可他說服不了。她就像塊石頭,什麼都無法打動她:
「那你說,我到底該用什麼方式才能打動你?我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給我機會?」他問。
「你怎麼樣我都不會給你機會,因為我對你沒意思。」
這時,小芬從遠處走過來說:「檳榔,快來!紅姐找你!」
「哦。」檳榔答應,轉身跟小芬去了,來到紅姐的辦公室,站在辦公桌前,問,「紅姐,你找我?」
「嗯。」紅姐摸著自己的額頭,「苗苗今天臨時請病假,所以今晚午夜場你再替她一次。」
「跳鋼管舞?」
「對。你現在下去和她們排舞,教你怎麼跳你就怎麼跳。」
「怎麼又是我?菲娜姐同意嗎?」
「她是不是同意有什麼關係?我同意才重要!會跳的不是不在就是回不來,只能靠你了。你去吧,回頭我給你包筆獎金。」
小芬就扒拉檳榔,把她帶下去。跳舞她不擔心,反正只是撐場,也不會給她太難的動作。況且她學跳舞已經有一陣了,還不錯。只是菲娜那兒,她可不想和她有什麼正面衝突。
小芬把她送到練舞室,一個不大的房間,裡面有幾個女孩正在練舞。菲娜也在,一見她就皺眉頭:
「她怎麼來了?」
「今天大家都很忙,沒時間,所以她來頂苗苗的位置,反正只有一場。」小芬說。
「她根本不是跳舞的!」
「她跳得還行,上次也頂過苗苗。」
「我可不和她跳,她要是搞砸了,我可丟不起那人!」
「這是紅姐的意思。最近你們這些人越來越不守規矩了,成天散漫,關鍵時候找不著人。幸好後場有個會跳舞的可以頂一下,你別挑三揀四的。紅姐正心煩呢,你別往槍口上撞。」小芬說完,拍拍手,道,「都過來,我把要領再說一遍。」
菲娜瞪了檳榔一眼,倒沒說什麼。
午夜時,最瘋狂的夜場開始了。檳榔只上過一次,其他時候偶爾會在台下看。說實話,要不是因為獎金和紅姐非要她上,她還真不習慣濃妝艷抹地站在舞台上給人看。幸好她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鋼管舞這種東西本來就要在昏暗的環境下才會顯得邪魅。而人們的目光一般都會放在領舞身上,很少會有人去關注她這個綠葉。化著大濃妝,穿著清涼地準備上台,上台前,菲娜還狠瞪她一眼:
「你小心點,別給我搞砸了!」
「哦。」檳榔答應一聲。
上台後,台下坐了不少人,在黑暗裡顯得烏煙瘴氣的。一群鋼管女郎隨著激烈的節奏**地搖擺,一根鋼管在她們的手中就像武器,隨著蛇一樣地舞動,直直地刺進男人的心窩。舞曲和舞姿同樣令人心潮澎湃、血脈賁張。那一連串的誘惑足以奪去不少人的呼吸。
檳榔是抱著早跳完早拿錢的態度,不過還是努力地出色發揮,絕不讓自己失手。事實上整場表演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她失手的幾率也不會太高。她對自己的舞蹈很滿意,下台後很放鬆。不過她也知道,回後台卸妝時,菲娜一定會修理她一番。
「跳得不錯。」小芬拍拍她的肩。
「謝謝小芬姐。」檳榔笑說,坐在桌前把濃妝擦淡。
就在這時,「啪——」一隻手拍在她的桌上,菲娜靠在她的梳妝台旁,冷笑:
「不簡單啊,以你這樣的勢頭,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打算把我踢下去,把我踩在腳底下了。」
「菲娜姐,怎麼會呢?我怎麼可能嗎?」檳榔起身笑道,「我又沒有菲娜姐漂亮,又沒有菲娜姐你這麼有才,我怎麼可能取代你嘛!你根本就是無可取代的!」
「你別說得好聽!」菲娜叉著腰道,「你那點小算盤我會不知道,先巴結我,再搶我的客人搶我的生意,是不是?」
「不是!我……」
話還沒說完,服務生抱進一隻價格不菲的大花籃,說:
「蘇蘇姐,康先生送你的花籃,他在一號包廂等你。」
「哦,把花籃放到我那邊去。」
「是,蘇蘇姐。」
「你還說沒有!」菲娜瞪住檳榔,「你沒有我的客人會送你花籃?會在包廂裡等你嗎?」
「菲娜姐,理論上我們這些人是不能拒絕客人的,客人要我們去我們必須得去,不然客人一投訴,那可怎麼辦?不過如果你實在不願意讓我去,那我聽你的,我這就去告訴康先生,說我不能陪他,因為你不讓。」檳榔說著要走。
菲娜一把將她拉回來:
「你誠心的是不是?你是誠心想和我作對是不是?」
「菲娜姐,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嗎?我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那你要我幹什麼?我也得養家,我也得活著,你總不能讓我呆在那兒什麼也不幹啊!」
「我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我要你離開這間娛樂城!」
「菲娜姐,我什麼也不會,只能幹這行。你要讓我辭職,那你還不如去讓紅姐辭退我比較快。姐姐,不好意思,既然你沒不讓我去,那我現在得走了,客人等急了是會投訴的!」她說完,一溜煙跑了。
菲娜氣個半死,周圍人全在看熱鬧。
檳榔一路小跑到包房前,把門推開,康進獨自坐在包廂裡,見她穿著在舞台上表演的服裝進來,笑說:
「我沒想到你還會跳舞。」
「你看見我跳舞了?我都沒看見你。」她笑道,坐在他身邊,「今天下雨,你怎麼來了?」
「我看下雨天來的人也不少。我從前沒看過你跳舞。」
「我是幫他們撐場,今天應該跳舞的請病假了。」她倒杯紅酒,喝一口,「我一點也不喜歡上台,要不是紅姐非讓我去,我才不去呢。那麼多人看我,我會緊張。」
「我可看不出來你還會緊張。」
「我是很膽小的那種,人一多就緊張。對了,謝謝你送我花籃。」
「你喜歡嗎?」
「喜歡。從來沒人送過花給我,你第一次就送我花籃。」
康進笑笑,檳榔探身倒杯酒,遞給他。他接過來,她問:
「你一個人來的?」
「嗯。」他點頭。
「哦。」她揚眉。
「你怎麼不問我最近為什麼沒來?」頓了頓,康進問。
「你就是來了,也未必會找我。你有一陣子沒來了嗎?」
「你一點也不像這兒的女孩,怎麼對你的客人一點也不關心?她們可是想盡辦法搶客人的。」
「我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是我的客人,別人搶不走,不是我的客人,我也搶不著。」
就在這時,服務生敲門進來,送進新鮮的果盤和一些零食。服務生是周恆,用眼睛在檳榔和康進之間掃一下,那表情就像撞見他老婆跟別的男人搞上了似的。
「那男孩在追你?」周恆走後,康進漫不經心地問。
「好像是吧。」她吃著杏仁說。
「我看他那個樣子好像很喜歡你。」
「算了,我都不知道他喜歡我哪兒!喜歡一個陪酒小姐,我看他是有毛病!以為演《茶花女》呢,我又不是瑪格麗特!」
「怎麼,你不喜歡他?」他笑問。
「你為什麼覺得我應該喜歡他?」她反問。
「像你這種年紀,正應該是對愛情充滿幻想的時候。」
「愛情?在我還沒有能力掌控我的生活之前,我不需要愛情。」
「哦?」他感興趣地笑問,「那對你來說,怎麼樣才算是完全有能力掌控你的生活?」
「首先要有很多錢。」
「有錢就能掌控生活嗎?」
「當然了,自從人類發明錢幣開始,人類就進入了金錢時代,一直到現在。金錢時代的人想要掌控生活當然就要努力賺錢了。」她望著他,「再說像你這種有錢人居然問我『有錢就能掌控生活嗎』,讓我感覺好奇怪。有錢是不是能掌控生活,我想你應該最清楚吧?」
他撲哧一笑,說:「你還挺直率的。」
「直率點不好嗎?」她問。
「好。」他回答,笑道,「而且很有趣。」
檳榔嘻嘻一笑,問:「要不要來點杏仁?」捏起一顆杏仁,遞到他嘴邊,這次他沒拒絕,張嘴接了。
「你好像很喜歡吃杏仁。」
「嗯,尤其是美國大杏仁。」她笑答,不願他總把話題繞在自己身上,便問,「那,你真的是華裔嗎?」
「嗯。」
「第幾代?」
「第二代。」
「這麼說你父母是第一代啦。」她驚訝地道,「聽說那時候華人在國外很受欺負的。」
「嗯。」他輕輕地點頭。
「你在美國出生?」
「對。」
「那你怎麼會說中文?」
「我從小家裡就說中文。」
「那你會說英語嗎?」檳榔興致勃勃地問,見他看著她,便回過神來,說,「哦,對了,你在家說中文,在外面得說英語。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她想了想,問,「那你都住在美國哪兒?」
「小時候在加州,大學畢業後在紐約。」
「大學畢業?」她羨慕地問,「你是大學畢業?你在哪所大學?肯定是美國的大學了,是斯坦福嗎?」
「不是,是賓夕法尼亞大學。」
「哇!你學什麼?工商管理?」
「對。」
「哇!」她驚歎,「你是沃頓商學院的!」
「你知道沃頓商學院?」他有些驚訝。
「我當然知道!美國的著名學府我都認得!」她艷羨地道,「你居然是沃頓商學院畢業的,那兒很難考!你父母是幹什麼的?」
「我父母?他們是醫生。」
「都是醫生?」
「對。」
「也是一流學府的?」
「他們是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的。」
「哇!」她忽然覺得,他在她眼裡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太陽,「原來是一家子書香門第!真厲害!」她端起杯喝酒,有點沮喪地道,「聽說在國外醫生很值錢,你們全家都是高才加高財!」
他不以為然地笑笑,問:「你對美國的大學很感興趣嗎?」
「當然了,去美國留學一度是我最大的夢想,那裡有全世界最一流的大學。」
「在國外,心理醫生也是很賺錢的行業。」
「我當然知道,所以才想做嘛。不過那個夢想太遙遠了。」檳榔搖頭,頓了頓,問,「你還在紐約呆過?」
「嗯。」
「那可是個好地方。」
「你去過?」
「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去過?我要是都去過紐約了,我還在這兒幹什麼?我在書上看過。紐約和巴黎,那是我最嚮往的兩個地方,如果能在那兒住上一段時間就太好了。」她興奮地笑道。
「我發現你有很多夢想。」他微笑著說。
「嗯,可惜全是空想,沒一個實現的。」
「你平時都喜歡做什麼?」
「平時?」她摸摸自己的長髮,回答,「賺錢啊。」
「除了賺錢呢?」
「除了賺錢?看書和看電影。」
「是嗎?喜歡看什麼書?」
「什麼書都看,看的最多的是古典小說和歷史。」
「歷史?」
「嗯。就是講以前的事,《資治通鑒》、《三國誌》、《克裡奧帕特拉傳》之類的。」
「你看過《資治通鑒》?」
「看過,是從圖書館借的。以前沒事時總去圖書館,不過現在差了,因為時間不夠。我白天兼職,晚上上班,一週四天還要上課,不太有時間。」
「上課?什麼課?」
「鋼管舞和琵琶。」
「你還會彈琵琶?」
「算是吧,學了一陣。我一直喜歡民樂,其實最想學的是古箏,可家裡太小,沒地方放,所以只好先買個琵琶學學。不過琵琶的聲音也很好聽,《十面埋伏》,我最喜歡的曲子。」
「你很有內秀啊!」他有些意外地笑道。
「這算什麼內秀?」她好笑地說,「好多人從小就開始學樂器了,我也很想學,可條件不允許,所以現在算是補償童年的遺憾,可到底還是不如從小就開始學的人。」
「音樂只是傳遞心情的手段,一種自由的消遣,如果太在意功底薄厚,那就等於給音樂上了一層枷鎖。」
她思考片刻,覺得很有道理,就笑了。他問:
「你說你喜歡歷史?」
「是啊。」她點頭。
「對哪部分最感興趣?」
「哪部分都有,我會對某個人特別感興趣,然後再對那段歷史感興趣。而且我對女人特別感興趣,竇太后、蕭太后、克裡奧帕特拉、瑪麗.斯圖亞特、葉卡特琳娜二世。不過如果非要說出一部分的話,應該是中國唐朝。唐朝發生的事很多,而且特別亂。高陽公主喜歡她親哥哥,還和很多人有過婚外情;武則天是唐太宗的才人,後來做了唐太宗他兒子的皇后;再後來楊貴妃也是唐玄宗的兒媳婦;接著開始安史之亂,據說楊貴妃和安祿山還有過一點關係。」
「你怎麼總關心這種事?」他哭笑不得,「再說安祿山和楊貴妃那是謠傳。」
「無風不起浪嘛。」
於是接下來兩人開始討論楊貴妃和安祿山到底是不是有一手,又由這個話題轉到唐朝的所有正史野史上,再由唐朝歷史延續到世界歷史。檳榔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一個客人在娛樂城的包廂裡辯論中外歷史,而這個客人居然還是個投資金融地產的商人。她更沒想到康進居然精通中外歷史。兩人聊了數個小時,天南海北,博古論今,聊得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剛剛說過了什麼。康進給檳榔講了很多故事,檳榔也和他爭論了一些她熟悉的人物和對歷史的看法。每當她跳起來不苟同他的看法時,他總是在微笑,好像說她是在感情用事,強詞奪理,小孩子想法,這讓她更加不滿意,於是她的論理論據更多起來。他們越說越多,滔滔不絕,侃侃而談,越來越不拘束,他們這輩子都沒和一個人說過這麼多廢話。
到最後,話題居然轉到清朝,竟然又在爭論孝莊太后和多爾袞是不是情人關係,檳榔說是康進說不是,為此爭論不休。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周恆推門進來對二人說:
「蘇蘇,已經三點了,打烊了。」
「這麼快?!」檳榔驚訝地說,見康進在看手錶,就順手拿過他的手腕看看,「還真的三點了!你今天還真是包了我的場。」
「難道你還打算在我包了你的場,付了錢之後,等我走了再接別人嗎?」他笑問。
她撲哧一笑,站起來道:「我得去換衣服,然後要回家了。」
「好。」他也站起身,將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你去換衣服,我在外面等你。很晚了,我用車送你回去。」
「不用,我和同事拼車走。」
「我送你不是一樣嗎?你還能省車錢。」
「我不和客人有私下裡的來往,我在下班後上了你的車,不就等於我出去陪客了嘛,那屬於接私活。」
「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他啼笑皆非,「想得還真多!」他從皮夾裡拿出小費遞她。
「謝謝康先生!」檳榔笑著接過來。
「真的不用我送?」
「不用。」
「那你也不送我出去嗎?」他問。
她笑了,將他送出去。兩人站在娛樂城的大門前,天還在下雨,一輛奔馳開過來,司機下車開車門。他轉身對她說:
「把電話留給我,有時間我找你。」
檳榔笑道:「想找我就到這裡來吧。」
康進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帶著一種不可置信的笑看著她。檳榔則用一副公式化的表情笑說:
「慢走,謝謝捧場,歡迎下次再來!」
康進有點不可思議她由剛剛的熱情就因為下班而轉為現在的客套,他對她有點迷惑。他望著她,不過沒說什麼,只是伸手捏捏她的臉蛋,轉身上車走了。
夏季來臨,這裡比北方的夏天熱得多,簡直要把人烤化了。
午後,檳榔躲在咖啡廳的吧檯後翻報紙,看娛樂版時,忽然心中一動,娛樂版第二版一個角落裡有這樣的標題——人氣美女梁雪庭,揭開《**佳麗》的秘密。在那下面,她看到梁雪的照片,照片很大幅,照得很漂亮。梁雪改了名字,徹底告別了過去。她心裡很高興,雖然她現在不和她聯繫了,但她終於走上了那條她夢寐以求的道路。
「你在看什麼?」薇薇湊過來問。
「沒有。」她笑說。
「是梁雪庭!」薇薇奪過報紙,「她的那個《囚夢》演得可好了,裡面的裘夢夢好可憐!她長得真漂亮,聽說這部《**佳麗》也很好看,已經宣傳了很久,過幾天就要開演了。」
「是嗎?她演誰?」
「一個寵妃,聽說很壞,跟她上一個角色截然相反。本來試鏡時讓她試武貴人,不過她說她更喜歡李貴妃,所以兩個都試了,結果導演選她演了李貴妃。」
「哦。」檳榔聽了覺得很高興。
就在這時,她一回頭,只見蘇母已經走到門口,正在外面向她招手。薇薇說:
「咦?你媽來了。」
檳榔走出去,問:「媽,你怎麼來了?大熱天你去哪兒了?」
「我出來買點東西,順便過來看看你。我好久沒回家了,你也不常打電話。我給你拿了點東西。」母親把提兜遞給女兒,「我剛去超市看見餛飩在促銷,就買了兩袋,你上午不愛做飯時就煮著吃。」
「好。」檳榔接過來,「僱主怎麼樣?」
「挺好的,人很和氣,家裡就三個人,活兒也不多。」
正在這時,一陣強勁的引擎聲響起,一輛黃色蘭博基尼從人行道下開上來,停在咖啡廳門前的車位上,耀眼的跑車差點沒奪去母女倆的呼吸。上次和gloria一起來的男子衣冠楚楚地從車上背光下來,噙著笑,簡直像鍍了一層金。
「我得走了。」蘇母回過神,對女兒說,「我那邊還有活兒呢。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哦。」檳榔答應,母親就走了。
「那是你媽媽?」帥哥走過來笑問,後面遠遠地跟著兩名從黑轎車裡下來的保鏢。
「哦。」檳榔回答,禮貌地說,「先生,歡迎光臨,裡邊請。」這男的叫什麼來著,好像叫「雷霆」吧?她邊想,邊轉身回店裡。
雷霆跟進來,並沒有要找座位坐下的意思。薇薇熱情地迎上來要他裡面請,可他卻站在吧檯前看著檳榔。
「呃……先生,你可以隨便坐。」檳榔疑惑地道。
「沒關係,我想站著。」他嘻嘻笑說,靠在吧檯上擺出一個帥氣的姿勢。
「啊?」她一頭霧水。
「有問題嗎?」他問。
「沒有。」也沒什麼不行的,「那請問要點些什麼?」
「一杯綠茶。」
「好,請稍等。」她著手給他倒綠茶。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雷霆盯著她,問。
「她是二月份開始上班的,做兼職。」薇薇搶答。
「你的綠茶。」檳榔把綠茶放到他的手邊。
「多大了?」他又問。
「她十九,我二十。」薇薇又搶答。
「不好意思,小姐,」雷霆對火雞一樣的薇薇淺笑,「這是小費,不介意我和她單獨談談吧?」他將一張百元大鈔放在她面前。
「不介意!不介意!」薇薇趕緊抓起來,閃一邊去。
檳榔見此情景,冷笑一聲,接著雷霆又將目光轉向她:
「這麼小就出來工作,勤工儉學?」
「先生,你是來喝茶的,還是來和我聊天的?」她不悅地問,對這男人有點反感。
「我來喝茶,順便也想和你聊聊天。」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眨眨眼,笑答。
「那真不好意思,先生,本店不設陪聊服務。」
雷霆更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撲哧一笑:
「有意思!我就喜歡你這種的女孩,正氣凜然,可愛!」
「正氣凜然?」她抹著吧檯,哼笑,「這有點亂用詞彙。看樣子你也不小了,二十多了吧?」
「嗯,我二十五。」
「哦。你不覺得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和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搭訕,很不正常嗎?」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正常。」他手一攤,笑道,「聊聊而已,互相瞭解一下,有什麼不對嗎?」
「我一點也不想瞭解你。再說有女朋友的人怎麼能到處搭訕?」
「女朋友?哪個女朋友?」
「上次和你來的那位小姐,那位小姐多漂亮。」
「你說她?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的好朋友。」
「不是女朋友,幹嗎不變成女朋友?她又漂亮又有錢,人也好,還是設計師,多好的職業。你們倆站在一起很相配。」客人進來,她拿起飲料單前去招呼,又把客人點的飲料送上去。
雷霆用眼睛盯著她來來往往,等她重新在吧檯後站定,他問:
「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去兜風怎麼樣?晚上我請你吃飯。」
「不用,謝謝,我沒時間。而且我不和男人兜風,我不認識你。」她回答,用抹布抹吧檯。
雷霆聞言,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笑道:
「這是我的名片,我們現在算正式認識了。」
檳榔接過來,念道:
「高倫集團副總裁雷霆。高倫集團?證券公司?賣股票的?」
「你知道?」他詫異地揚眉。
「二十五歲就是副總裁了?」她細細地打量眼前的這個男人,「開一輛蘭博基尼,有保鏢。你爸爸不會是高倫集團的董事長吧?」
「是董事局主席。」雷霆笑道,「你猜對了。」
「哦!你是獨生子嗎?」檳榔忽然想起從前報紙上一則高倫集團太子爺和金凱拉集團二少爺酒後駕車的消息,「你沒哥哥吧?」
「沒有,就我一個。」
「哈!」檳榔哼笑,「所以你就是上次酒後駕車把人給撞了,高倫集團的太子爺,馬路殺手?!」
「我……」他絕沒想到她會提這個。
「長得不錯,怎麼這麼壞?做殺手!」
「哎!」他辯解,「那根本不關我的事,是那人自己橫穿馬路,就因為我開的車好,所以大家都罵我,現在社會的仇富情節太嚴重!」
「你沒酒後駕車嗎?」檳榔看著他,蹙眉,「你考駕照時沒讀過酒後不能開車嗎?」
「我……」
「有錢人,真讓人受不了!」她搖頭。
「喂,小姐!」他明顯自尊心受挫,「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隨時把你這間咖啡廳買下來!你對我這麼不禮貌,我可以隨時叫你丟工作!」
「無所謂,這間咖啡廳又不是我開的,你買不買都不關我的事。我是做兼職,又不是做主業,我隨時都可以換工作。」檳榔看著他,「太子爺,你要對人有點禮貌,不要動不動就拿錢砸人,那是很不懂得尊重、很沒禮貌的行為。有錢就該像個紳士,那樣才會顯得你有教養。拿錢說事是暴發戶的行為。」
「我還用你教訓我啊?!」他不高興地說。
「你不想聽可以走,我又沒非要你站在這兒給我參觀。你可是馬路殺手太子爺,看一眼我都怕會折壽。」她翻著報紙道。
「你……你這樣對客人,你就不怕我投訴你?!」
「那你就投訴我好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在做兼職,我可以隨時換工作。」檳榔無所謂地說。
雷霆瞪著她,這時又有客人進來,她拿起飲料單趕上去說聲「歡迎光臨」。等她忙完客人,再次回來時,雷霆已經走了。幸好他付了賬,錢被放在吧檯上。
檳榔也討厭張揚的富家子,因為那會讓她有種不公平的感覺。
夏天的傍晚依舊炎熱,高濕度的晚風吹得人身上黏黏的很難受。
檳榔下班後買了豆漿和餡餅當晚餐。離晚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想在附近的商圈逛逛,事實上,是想去看珠寶店的櫥窗裡陳列的一款漂亮的藍寶石手鏈。她站在櫥窗前喝著豆漿向裡面張望,心裡發出「哇」地驚歎聲,光看著就眉開眼笑。她倒不是想買,也買不起,她只是想看看。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身後笑問:
「你在看什麼?」
檳榔嚇一跳,回過頭,驚詫地發現康進正站在她身後,他的一隻手放在西褲口袋裡。她低呼:
「康先生,你怎麼在這兒?」
「我公司就在附近。」他笑答。
她看一眼他停在路邊的車:「你是路過嗎?」
康進並沒回答,而是湊上來也看櫥窗裡展示的首飾,笑問:
「在看這條手鏈?」
檳榔被他這麼問,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耳根子發熱,尷尬地說:「我就是隨便看看。」
「為什麼不進去看?」
「啊?」
「隔著櫥窗看有什麼意思,既然喜歡就進去試戴一下。」他說著,虛攬住她的腰,讓她往裡走。
「不用了,康先生!」她趕忙跳脫他的包圍,訕笑道,「那種東西不適合我,況且我也買不起,進去試也不好意思。」
「如果戴著合適,我就送給你。」他淺笑說。
「不不不,那就更不行了!」她連忙擺手,「我真的只是看看。那種手鏈就算給我,我也只能擺著,沒地方戴。」
康進很感興趣地望著她,檳榔被他瞧得不自在,就笑道:
「我還要趕著去上班,先走了。」
「一起吃飯吧?」他又說,看看她手裡的簡餐,「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我等下還要上班,來不及了。那我先走了。」她說完轉身離開,急於擺脫掉這種尷尬,並很快消失在擁擠的人潮裡。
康進望著她背影消失的方向,眉微蹙,過了一會兒,微笑起來,回頭看看珠寶店的櫥窗,走進去。
當晚,檳榔正坐在休息室補妝,康進的助理忽然出現在門口,走到她面前,遞給她一隻藍盒子:
「蘇小姐,康先生叫我把這個交給你。」
檳榔狐疑地接過來,打開,那條精緻美麗的藍寶石手鏈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盒子裡,在她眼前,在誘惑著她,彷彿在和她說話:
「你看我多漂亮啊,戴上我,你將是最美麗的女孩!」
檳榔趕緊把蓋子合上,她的心在撲撲跳,臉上有些發燙,不願再看一眼,訕笑著對助理說:
「不好意思,請你把這個還給康先生,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對不起蘇小姐,康先生只讓我送過來,可沒讓我再拿回去。那我先走了。」他說完禮貌地頷首,轉身出去。
「哇!」一群女孩立刻圍上來笑道,」天啊,好漂亮!康先生是不是看上你了?送你這麼貴的手鏈,你好福氣!走的什麼運,那麼一條大魚被你釣上了!千萬抓緊釣竿,可別讓他給跑了!」
檳榔則心煩意亂,她的心在發顫,所以不願再碰那盒子一下。最後她把手鏈藏到她的床底下,急切想找機會把這顆「定時炸彈」還回去。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康進又沒了音訊,使她把本想在還手鏈時要說的台詞又給忘了。
康進送檳榔藍寶石手鏈的事在娛樂城傳得沸沸揚揚,很快便傳到周恆的耳朵裡。她剛來上班,穿過前場,走在裡面的長廊上時,他忽然從後面衝過來,一把拽住她:
「蘇蘇!」
「你幹嗎?」她驚叫,「嚇我一跳!」
「他們說康進送你一條藍寶石手鏈,他為什麼要送那麼貴重的東西給你?」他一副質問的語氣。
「我怎麼知道?你幹嗎不去問他?」
「你是不是跟他怎麼樣了?他看上你了?」
檳榔眉一皺:「這和你有關係嗎?」
「我是為你好!你這麼年輕的小女孩,他是個老頭子,你不要因為貪慕虛榮就什麼都答應了,那樣你就完了!」
「周恆,你認為我需要站在這裡讓你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你是不是管太寬了,我和你又不熟!」她有些發怒。
正在這時,小芬姐過來說:「檳榔,過來,紅姐叫你!」
檳榔就跟過去,可這次小芬卻把她帶往化妝間,她問:
「不是紅姐找我嗎?紅姐在哪兒?」
「在化妝間。」小芬回答,把她帶到化妝間。
紅姐果然站在那裡,身邊還站著兩個姐妹。
「你現在上班怎麼總遲到?」紅姐說,「你有筆大生意,趕緊把衣服換了。」說著一個手勢,另外兩個女的就上前把檳榔捉住,開始幫她脫衣服。
檳榔不知所措地問:「這是幹嗎?」
「我不是說了嗎,今晚你有個大客戶,所以打扮得漂亮點。」
「紅姐,我說了我只陪酒!」
「你是去陪酒。今晚康先生要和人談生意,你去幫他擋酒。他說了,小費加倍。」
「啊?出席飯局?為什麼是我?b牌不是不出席飯局嗎?」
「傻丫頭!」紅姐給她套上一條白色小禮服,「這就說明康先生看上你了!碰到那頭大肥羊,一定要抓牢,千萬別放手!」她說著點根煙,指揮小芬給檳榔梳頭。
「我才不會和他有什麼關係!他都五十多了,而且肯定有老婆!」檳榔瞪住鏡子裡的自己說。
「那又怎麼樣?成功男人都是這種年紀。你要想找個年輕又有錢的,那那人不是個騙子就是家裡還有個老不死的娘。」紅姐將手搭在她裸露的肩上,「你還年輕,什麼都不懂。我幹這行這麼多年,男人見的太多了。我告訴你,無論到什麼時候,人都不會比錢更可靠,我不光是說男人,女人也一樣。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所以做人還是實際一點。你看見小琴沒有,她結婚了吧,我告訴你,她是嫁出去了,可我把話放這兒,早晚有她後悔的一天。記住我的話,自己不想翻身,你就永遠無法翻身。自己不去改命,沒人可以幫你改命。『貧賤夫妻百事哀』,唐詩三百首,我只記得這一句。」
「這我知道,可我不想踩著男人往上爬,我沒那種頭腦。」檳榔摸摸自己的髮髻,「你確定我只是去吃飯嗎?」
「是啊,他付的就是飯局價,你以為他還會騙你然後賴賬嗎?康進是這麼多年來,我見過的最像樣的一個男人。雖然他年紀大了點,可你不覺得他挺有魅力的嗎?」
「紅姐,你已經有老公了!」
「我是叫你腦子靈活一點!」紅姐推一下她的頭。
「吃完飯我可就回來。」檳榔閉上眼睛讓小芬幫她刷眼影。
「你不用回來了,康先生今晚把你包下了,如果你能擺脫他,你就可以回家睡覺了。」
「這衣服看起來很貴,誰的衣服?」
「他讓人送來的。你和他出席飯局,怎麼也該裝修一下門面。」紅姐將一雙白色高跟鞋放到她的腳下,她換上站起來,紅姐說,「你出去等著吧,這時候車應該來了。」遞給她一隻手包。
檳榔將自己要用的東西全裝進去,站在鏡子前照了照,笑道:
「哇!我第一次穿這種衣服,像不像電影明星?」
「我倒覺得像小三兒!」莉莉哈哈笑。
「我也這麼覺得!」小芬「哧」地笑了。
「是什麼不重要,有沒有好衣服,那才是最重要的。」紅姐拍拍檳榔,「快走吧。」
檳榔就踩著十寸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出去,一路上男服務生驚艷的目光不斷。周恆見狀,迎上來問:
「你去哪兒?」
「去上班!」她簡短地回答,越過他,走出夜總會。
很快,一輛黑奔馳轎車從遠處開來,停在她面前。康進的助理從副駕駛位上下來,打開車門。康進從車裡出來,穿著一身灰色boss西裝。他站在車前仔細地打量她一番,像是看到麻雀變鳳凰的奇跡,眉一揚,笑了:
「很漂亮!」
「謝謝。」檳榔笑說。
「你更適合這樣生活。」他指指她身上的衣服,道,「上車吧。」說完,將她讓進車裡。
檳榔就鑽上車,康進在她旁邊坐定,司機把車駛離娛樂城。
一路上康進沒和她說話,她也就沒說話。汽車最後停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前,他下車,把她扶下來。她從沒來過這麼高級的地方,望著那奢華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場所,眼裡閃過一絲驚歎。
康進注意到了。不過檳榔的眼眸旋即平靜下來,她從剔透的玻璃門上收回目光望向他,見他正在看她,便眼露疑惑。
康進笑著,不過沒說什麼,只是拉起她的手掛在他的臂彎裡,讓她挽住他的胳膊,然後將她帶進去。
乘電梯上樓,來到一間大包廂裡,有幾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挺有錢的,還有幾個和她一樣年輕美艷的女子。康進與他們一陣寒暄,是誰檳榔不知道,不過都是這個集團那個集團的。於是坐下來,點菜,上菜,她開始跟那些人喝酒。她不明白現在的人為什麼超愛喝酒,可她也聽說過不喝酒就談不成生意。她知道康進叫她來就是來應付這些人的,或者說就是來灌這些人喝酒的,於是她也拉開架勢。她的工作就是替他擋酒,為了比較高但從性價比上看卻很微薄的薪水,她得把在娛樂城這幾年學到的全部看家本領都用上。她向人家敬酒,人家也向她敬酒,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她吃了不少東西,用油膩的食物墊在胃裡阻隔酒精。在這種燈火通明的地方,她很少能有機會把酒偷偷倒掉,只能在覺得噁心時抽空去洗手間,對著馬桶摳喉嚨將喝進去、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出來。不能等到她想吐時再去,因為那樣會因為忍不住而隨便亂吐,真那樣就糟了。
到最後桌上的兩個女的先躺下,所有男人都不服她的海量,輪班向她敬酒,她也百來不拒。康進在一旁看著她和那些男人談笑風生地喝酒,只要有酒杯向這邊敬過來,她就幫他擋著。他一邊和別人談事情,一邊關注她面色酡紅與眼神微亂、卻還要努力維持清醒的模樣。
到最後也不知是第幾次,她告訴他要去洗手間,然後款款離席。剛關上包廂門,她立刻摀住嘴,炮彈一般地衝進洗手間,猛地推開廁所門,掀開馬桶蓋哇哇大吐起來,搜腸刮肚地將所有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到一滴不剩,卻還有東西往上泛,就差連胃袋一起吐出來了。她感覺分外難受,鼻涕眼淚隨著嘔吐也跟著刷刷下落。到最後胃裡這種翻江倒海的折磨已經耗盡她的全部力氣,她跪坐在馬桶前,也不管是不是髒,因為她已經站不住了。淚水模糊著雙眼,她感覺到一股酸臭的味道瀰漫全身,熏得她窒息。
她呆在那裡平靜了許久,終於勉強恢復氣力。說實在的,她真怕有一天自己會因為不斷地催吐而死在酒桌上。
過一會兒,她起身出去,用漱口水漱口、補妝、重新噴香水、整理因為大吐時出汗而貼在額頭上的發。直到將一切重新收拾妥當,在鏡子裡重新看到交際花般無懈可擊的自己後,她深吸口氣,走出去。
然而一抬眼,她看見康進正站在門前。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像是來上洗手間,倒像是來等她的。他望著她凌亂的目光與通紅的雙眼,還有呼吸不勻的胸腔,知道她剛剛經歷一場醉酒的劫難。
「你在幹嗎?站在這兒幹什麼?」檳榔努力保持微笑,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有一種似憐憫非憐憫的味道。
「你沒事吧?」他問,好像真是在可憐她,「不舒服嗎?」
「沒有!」她燦然笑道,那笑容代表無事且對此毫不在乎,「這是我的工作,我每天都這樣!」她灑脫地說,笑得陽光燦爛,「走吧。」說著邁開步子,率先朝包廂走去。
康進望著她不屈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的心在騰騰地跳動著。
這筆生意順利地談成了,這也就意味著檳榔賺到一筆不少的外快。酒局結束後,那群喝得酩酊大醉的人還在不停地誇她的酒量好,她一一笑著應對。她頭暈腳軟,可還要咬著牙努力讓自己清醒。她睜大眼睛微笑著面對每個人,直到所有人都上車走掉,她才鬆一口氣,忽然鞋跟一歪,差點摔倒。康進急忙扶住她,關切地問:
「你沒事吧?」
「沒事。」她趕緊站穩腳跟,歉意地笑道,「有點喝多了,不過不要緊。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上車吧。」他說,將她扶上車。
檳榔這次沒拒絕,安靜地坐到車上。他問:
「你家住哪兒?」
「哦,在體育場附近,去體育場就行。」
「去體育場。」他對司機說。
「是,康先生。」司機答應,把車向體育場開去。
車子開得很穩,檳榔端坐一會兒,忽然從包裡掏出隱形眼鏡盒,將隱形眼鏡摘掉放進盒子裡。因為酒精揮發她體內的水分,隱形眼鏡也隨之變得乾澀難受。他關注她的舉動,問:
「近視得厲害嗎?」
「嗯,五百度。」她笑了笑,補充一句,「書沒念怎麼樣,近視得倒挺厲害。」
康進笑笑,說:「我今天應該多找幾個人,不應該只找你一個,讓你喝了那麼多酒。」他的語氣像是在道歉。
「沒關係,這不算什麼。」她輕鬆地道,「我在娛樂城時一天要接好幾撥客人,比這樣還嚴重的時候有的是。」
「每天喝那麼多酒,身體會吃不消的。」
「是啊,不過要賺錢嘛,沒辦法,這個行業本身就是出賣自尊和健康在賺錢。我又沒什麼特殊本事,所以想比一般我能做的職業賺得多,只能選擇做這個。不過我買了醫療保險,即使生病也會有保險公司付醫藥費,所以不用擔心上醫院。」她笑說。
「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他問。
「嗯?」她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他是在問她的胃,搖頭笑道,「我真的沒事。」頓了頓,她將頭望向窗外,這時包裡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蘇母,「喂!」
「你怎麼樣,還在上班嗎?」母親問。
「哦,我下班了,今天提前下班。」
「我想跟你說,下午我回家取東西時發現家裡的燈壞了,你要是早回家的話,就去超市買包蠟燭。我今天沒時間給你換,這邊家裡來客人了很忙,等明早我再回去換燈泡。」
「不用,我自己就能換,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行嗎?換的時候把總閘關掉,小心別過電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沒換過。」
「那你小心點,千萬要關總閘,不然真會過電。」
「知道了。你那邊累不累?」
「我不累。你晚上回家一個人小心點。」
「知道。」檳榔說一聲,掛斷電話。
「家裡人嗎?」康進問。
「哦,我媽。」檳榔笑答,此時才晚上九點,她望著車窗外在炎熱夏夜裡散步消暑的人們,說,「我已經好久沒這麼早回過家了。」眼看前面有家便利店,「咦?能停一下嗎?我想下去買點東西。」
「停車。」康進吩咐,司機把車停下。
檳榔下車,快步跑進便利店裡,在貨架深處找到賣燈泡的地方,挑一隻燈泡。沒想到康進跟著她進來,立在她身邊問:
「你買什麼?燈泡?」
「哦,家裡的燈泡壞了,需要換一個。」她回答,去收銀台結賬,兩人重新回到車裡。
「餓不餓?」康進問,「我請你吃消夜?」
「我從來不吃消夜。」
「為什麼?」
「怕胖。」她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回答。
康進撲哧一笑,他以為會是什麼機智的答案,沒想到竟是這種回答。他看一眼她手中捏著的燈泡,問:
「你要自己換燈泡嗎?」
「嗯。」
「你會換燈泡嗎?」他眉一揚。
「水管壞了我也會修。」
「哦?是嗎?真了不起!」他滿含笑意。
「請在前面右轉。」她對司機道。司機很快向右轉彎,來到一條兩邊是住宅的馬路上,「在前面那個郵局停下就行了。」
「你家到了?」康進透過窗子瞧這邊髒亂差的居民區。
「你能在這兒等一下嗎?」
「幹什麼?」
「呃……這身衣服,紅姐說是你付的錢……」
「衣服是送你的,你不會認為我要一件女裝有什麼用吧?」康進笑道,停了停,看著她說,「這件衣服很適合你,你今天表現不錯,就當是獎勵吧。你家住哪棟樓,我送你到門口。」他說著下車。
檳榔匆忙鑽下車,道:「不用了。」
「沒關係。」他像是能看穿她心似的笑說,「我只送你到門口,不上去,所以你不用擔心。你住哪兒?」
「就是這棟樓。」她指指臨街的老房子,「那個……你在這兒等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她說完轉身進去。
康進不知道她要給他什麼,站在樓下等,望著樓梯間的窗戶裡燈光從一樓亮到六樓,知道她家住六樓。不久,六樓的燈又亮起,這回從六樓亮到一樓,她跑下來,手裡拿著他送給她的手鏈:
「這個還給你。」
「怎麼,你不喜歡?」他望著她手上的飾品,笑問。
「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接受。」
「你們那兒應該有很多小姐都收到過客人送的禮物吧?」
「一般來說客人捧小姐場都是送花籃或現金,如果客人送首飾這種禮物,那就代表著有別的意思。」
「別的什麼意思?」康進笑問,檳榔覺得他是明知故問。
「總之我不能接受,請你拿回去。」
「我從來不收回我送出去的禮物。還有,這是給你今天的報酬。」他拿錢塞進她胸口,笑得卻一本正經,「上去吧。」說完,轉身走了。
「康先生!」她喊一聲,康進卻沒回頭地擺擺手,很快上車走了。
檳榔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知道這種人是不會把送出去的禮物輕易收回的,可無功受祿她總覺得有點不踏實。雖然她很喜歡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