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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四百一十九】雨中傳信解瘟疫,五行出奇兵 文 / 凌塵

    秋雨送寒,三場秋雨一過,整個茲洛城便沉入清寒之中。

    前幾日,聽聞洵王妃前去給裴裘魯送酒,結果在半路上遭了雨,馬車在路上打了滑,馬受了驚,險些將馬車掀翻。好在那車伕眼疾手快,力氣很大,才將馬兒制住,避過一禍。裴裘魯得知,深感愧疚,接下來一連幾日到洵王府上探望。

    眼下洵王不在京中,洵王妃剛剛誕下小郡主,所有人都把她高高捧著,若是因為他而受傷,就算他是蘇夜洵的老師,只怕也擔待不起。

    這幾天皇后娘娘也時常派人到府上探望,小郡主剛剛兩個月大不到,可這府中送來的衣著已足夠她穿到長成一個大姑娘。

    今日一大早,皇后娘娘又命人給洵王府和澤王府各送了一份八寶湯,送東西的宮人小心謹慎,是以那湯到了府上時還是溫熱的,正好下嚥。

    這幾日閒來無事,蘇夜洵外出,蘇夜澤忙著與紹駙馬處理朝中諸事,紅嫣與段芊翩又皆有幼子纏身,大悲寺……眼下杜遠未歸,衣凰無心再去大悲寺,一來二去,她這個「閒人」竟是沒有了去處。

    轉念思及洛王妃之事,衣凰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奔著崇殿去了。事情已經發生,躲不掉也逃不掉,倒不如乾乾脆脆面對。

    逸軒不知此事,見這兩天衣凰無事便來陪著他,倒是開心許多,每日練習也越發下功夫,即便如今氣候已轉涼,他每每從校場回來也皆是滿頭大汗。

    傍晚了,身著一身幹練勁裝的逸軒穿過長廊,往著崇殿去了,剛剛到了門外未及進內,便聽到一陣輕微的嘀咕聲,看那身影,正是白芙與連安明,倆人像是遇到了什麼大事,神色慌張不已。

    白芙邊走邊問道:「此事當真?」

    連安明晃了晃手中的字條,小聲道:「千真萬確,這是從締州傳回的信兒,按路程來算,昨晚上不到,今天一早也該到了,怕是被大雨耽擱了些,信鴿剛剛才到。」

    白芙眉頭不送,道:「這查塔王子真是糊塗,怎會對洵王殿下下如此毒手?若是讓小姐知道他殺了洵王殿下,指不定要做出什麼事來。」

    連安明搖頭歎道:「奴才早就在想洵王殿下此去危險,想那查塔王子是何人?洛王妃在京中被害,洵王殿下偏也在這個時候前去與他相見,他又怎會不遷怒於洵王殿下?」

    「算了……這事我們沒法解決,須得讓小姐來拿主意。」白芙有些煩躁地揮揮手,腳步越來越快,連安明連忙加快腳步跟上,兩人轉瞬便消失在前院。

    許是心頭有要事壓著,兩人都未曾注意到身後有一道嬌小的身影一晃而過,站在門外猶豫良久,轉身朝著崇殿相反的方向跑去。

    館內,衣凰手執那一張字條,鳳眉狠狠蹙在一起,雙眸緊盯著字條上的字,來回看了好幾遍,最終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她終於緩緩放下字條,背過身去。

    字條上附:查塔王子怒殺洵王殿下,締州瘟疫,大難,速求相助。

    洵王被殺,締州瘟疫!

    白芙和連安明全都緊張地看著衣凰,等她開口,這件事也只能由她來親自解決,不管是洵王的事,還是締州的瘟疫。

    「娘娘,要不要速速派人前往締州?」

    「不。」衣凰斷然否定連安明之言,這道讓他二人齊齊愣了愣,不明所以,卻聽衣凰問道:「杜遠那邊可有消息?」

    白芙想了想道:「按著日子來算,杜老此時應該已經在回京路上。」

    衣凰神色一正,站起身凌然道:「即刻傳信於杜遠,讓他立刻改道締州,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締州,這場瘟疫,本宮就交給他。」

    「這……」兩人皆愣了愣,然轉念一想,又覺這是最好的辦法。

    按杜遠前一段時間傳回的消息,他從南疆回京,半途中若改道締州,最多不過七八天的時間便可趕到,而若是現在再行派人從京中前去締州,沒有大半個月時間根本不可能。

    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

    只是,兩人又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從頭至尾衣凰擔憂的事情好像只有瘟疫,那洵王的事……

    一抬頭就看到衣凰走到一邊的藥爐旁,將字條丟了進去,「這件事只你我三人知道便可,不得外傳。」

    「是。」兩人不明所以,卻沒有多問的意思。

    突然,衣凰像是想起了什麼,起身走到門前看了看道:「這個時候軒兒該練武回來了,怎麼到現在也不見人影?」

    「嬸嬸——」話音剛落,一道身影便從外面匆匆跑進來,手中提著一隻精緻的食盒,跑到衣凰面前道:「嬸嬸可是在念叨孩兒?」

    衣凰瞥見他手中的盒子,稍稍愣了一下,「攬月樓的?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逸軒將盒子交給白芙,道:「孩兒聽聞嬸嬸這幾日胃口不佳,又想起以前嬸嬸最愛吃這攬月樓的糕點,就托人帶了些。」

    聞言,衣凰心頭不由得一暖,面上卻故作生氣,道:「是誰教你這般自作主張?你又是托誰給你買的東西?」

    逸軒嘿嘿一笑,道:「當然是姑父大人。」

    衣凰頓然忍不住笑出聲來,拍拍逸軒的肩,道:「看在你這麼有孝心的份兒上,就不怪你遲遲而歸了。你瞧你出了一身的汗,快去泡個澡,嬸嬸給你燉了湯。」

    「好啊!」一聽說衣凰親自燉湯,逸軒欣喜不已,轉身一溜煙便消失在幾人的視線之中。

    見他離開,衣凰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回身問白芙道:「最近那幾個人可有動靜?」

    白芙道:「聽白蠡說,他們一直都很安靜,最重要的是,他們不盯洵王,不盯澤王,也不盯十四王爺,就連二相以及朝中一眾大臣皆不在意,卻反倒終日緊盯著裴裘魯不放。」

    衣凰不由一怔,疑惑道:「裴裘魯?」

    「正是。」

    「他們這些突厥人何以對裴裘魯上了心?」

    心中越想越不明白,可是即便她想不明白,也猜得出必是大宣出了什麼事。「自從洵王接手刑部和御史台,高子明最近倒是閒了,本宮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做。」

    「啊?」兩人詫異地看了衣凰一眼,見她臉上閃過一絲詭譎笑意,不急不忙道:「傳本宮懿旨,而今我天朝、大宣、九陵朝以及突厥正於混戰中,京都之中異族人士混雜,特下旨清查京中異族之人,凡可疑之人,尤其是北方異族,一律驅逐出城。」

    「這……娘娘,我朝與諸多邊疆異族交好,好多年前便允他們在京中做做生意什麼的,現在要驅逐,怕是不太好。」

    「呵!本宮並沒有說所有人都要驅逐,只是說可疑之人要驅逐。」衣凰雋眉輕佻,嘴角含笑,朗聲道:「至於哪些人該走,哪些人不必走,就要看看高子明這個大理寺卿有沒有腦子和決斷力了。」

    聞言,白芙和連安明皆為高子明捏了一把汗。皇后娘娘心思深沉多變,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之人,著實不多。

    頓了頓,又聽衣凰問道:「大宣皇上那邊可有信傳回?」

    白芙搖搖頭道:「已經好些天沒有收到他們的信……小姐,會不會出了什麼事?還有,京中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當真不要跟皇上說一聲嗎?先生和洛王妃……」

    「不必。」衣凰聲音冷冷,語氣堅決,「他們只要把大宣與突厥的事情處理妥當便可,京中諸事,用不著他們操心。」

    白芙無奈地看了身旁的連安明一眼,連安明會意,亦無奈地點點頭。

    帝后的脾氣他還是很清楚的,都是倔強要強之人,亦是總想著為對方著想之人,而今北方戰事吃緊,依衣凰的脾氣,斷不可能將京中發生的事情告知於蘇夜涵——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如今這時候蘇夜涵不僅已經得知此事,更是已經拍了冉嶸領軍趕回。

    也正因此,如今在軍隊人數上,銀甲軍處於劣勢,突厥幾乎出動了所有兵馬,近五十萬將立谷關守得嚴嚴實實,人身皆是肉做,十八萬銀甲軍想要與如今的突厥軍硬碰硬,絕不可能。

    既是如此,各個擊破便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這兩天進可汗大帳傳話的小兵已經連著換了好幾個,沒有人敢連著進去通報兩次,皆因他們每次通報的事情幾乎都是同一件——

    「王,東門遭襲,所幸糧倉無礙,只是……」

    琅峫眼角微微一動,將手中杯盞緩緩放到桌案上,冷聲道:「只是什麼?」

    「只是弓箭營的的兄弟傷亡慘重……」

    「啪!」琅峫頓然起身,用力將杯盞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到:「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那日你只是匆匆應戰,點到為止,被我五十萬大軍生生堵住去路,也只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你的真正目的是我突厥將士的性命!」

    「王!」托和也撩起大帳快步走來,臉色凝重,將一張字條交給琅峫,道:「茲洛城來信,高子明下令徹查城中異族人士,很多人都被趕出了城。」

    「哼哼……」琅峫冷冷一笑,道:「怎麼,他們也被趕出去了?」

    若是如此,他倒是不詫異,他派去的人已經不止一次被衣凰抓住。這一次突然清查城裡的異族之人絕非巧合,琅峫倒是絲毫不覺奇怪。

    「不。」托和也斷然搖頭,沉著臉色道:「很多人被趕出城,可偏偏他們還在城裡。」

    琅峫嘴角笑意一頓,不由得站起身來,須臾之後,他清笑出聲,搖搖頭道:「那就是他們被發現了。」

    托和也皺眉,想了想道:「高子明這麼做,莫不是早已看穿我們的用意?」

    「不可能。」琅峫揮揮手,「這不是高子明的意思,高子明很少與我們打交道,這其中的是是非非他根本就不知曉,真正要這麼做的人,只怕是衣凰。她不是看穿了我們的用意,她是要好好看一看,我們究竟是何用意。」

    托和也豁然一明,道:「他們是故意把人留在城中,故意讓他們傳回消息,這麼說,那接下來我們所得到的消息,未必是真。」

    琅峫點點頭道:「正是。」

    托和也沉吟片刻,垂首道:「末將明白了。」他說著走到帳門處對侯在外面的隨從吩咐了幾句,而後回到帳內,道:「屬下聽聞東門又被偷襲了,這已經第四次了,真沒想到蘇夜涵會做出這種卑鄙之事。」

    「你錯了。」琅峫臉色漸沉,「自古以來,兵不厭詐,勝者為王敗者寇,沒有卑鄙或者高義一說。」

    托和也垂首,握拳道:「末將請戰。」

    「何戰?」

    托和也道:「與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我突厥將士被殺,倒不如乾脆殺出城去,與他一戰,為我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琅峫瞥了他一眼,見他眼底藏有冷冽笑意,不由問道:「你有何打算?」

    托和也冷笑道:「他有奇兵,我突厥也有奇兵。」說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琅峫一眼,見琅峫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雖然很淺,卻已然同意了他的想法。「既然如此,末將這就去安排,定要在三日之內,給銀甲軍一記痛擊。」

    琅峫但笑不語,緩步走出大帳,與托和也一道上了城門,極目遠眺。

    突然,琅峫張開雙臂仰頭沉沉一歎,「蘇夜涵,這一次,本汗一定會讓你知道,本汗才是這天下之主,無論是邊塞還是中原!」

    「轟隆……」

    大雨傾盆,雨勢絲毫未收,一陣陣沉悶的響聲自村子西北方傳來。

    人多好辦事,區區三天時間,葛家村西北方的那塊凸起的平地上便搭起了一頂頂大帳,全村的人都被轉移到收拾乾淨的帳內,分別安置。

    不僅如此,那裡還專門搭了燒火做飯的帳篷,將從各家搜羅來的乾淨食物放好,又以木片遮了一下,以免受雨水淋濕。這幾日做飯的水皆是十八衛和波洛軍的將士從山上挑下來的清泉水,便是人們洗漱的水也不會再用村裡原本用的河水。

    查塔從外面進來,接過小兵遞來的帕子擦了擦,一抬眼就看到蘇夜洵正半蹲著查看將士們採回來的草藥,神色肅然嚴謹,很是認真,對於身後的腳步聲充耳不聞。

    褪去那一身錦衣,穿上尋常布衣的蘇夜洵,身上的冷然氣勢但是絲毫不減,此時他的髮梢還在滴著水,衣角的污泥也還沒幹,他卻渾然不覺,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草藥上。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相信你。」查塔站在他身後,定定看著他,語氣雖冷,眼底的敬意也絲毫不隱藏。

    蘇夜洵頭也不抬,嘴角劃過一絲淡淡笑意,道:「我不需要你放過我,我蘇夜洵未曾欠你什麼。」說話間他將一片葉子放進嘴裡嚼了嚼,又全都吐了出來,拿過手邊的藥方仔細看了看,沉聲道:「曹溪。」

    「王爺。」曹溪放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走來,只見蘇夜洵舉起手中的一株草藥道:「把這種草全都挑出來,找一個偏遠的地方毀了它。這根本不是解藥,而是毒草,誤食傷腹。」

    「這……王爺從何得知?」

    蘇夜洵揚了揚手中的藥方道:「這株草的味道與衣凰心中所說不同,而且她也特別交代了有一種與解藥極其相似的毒草……」

    曹溪大吃一驚,「王爺以身試毒?」

    蘇夜洵抬手制止他,道:「無礙,我不會嚥下。你速速派人先將這毒草毀掉。」

    曹溪見他面色無恙,心中稍稍放心了些,只能按著他的吩咐去做。

    查塔心中一凜,卻不動聲色,走上前來在蘇夜洵身邊蹲下,拿起他手邊的藥方看了看道:「這位大夫倒是寫了一手好字,且心思細膩,不知是哪位名醫?」

    蘇夜洵不由輕笑一聲,微微抬頭看了查塔一眼,見他滿臉疑惑,便答道:「這位大夫便是被傳是我天朝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女子、先皇親封的清塵郡主,而今的皇后娘娘。」

    查塔一驚,脫口道:「是慕衣凰?」

    話說出口又覺不妥,蘇夜洵卻並不在意,點頭道:「正是。」

    查塔不由笑道:「本王倒是奇怪,那日你傳信回京,為何要說本王將你殺死了?更奇怪的是,得到這個消息,這位皇后娘娘全然無心派人來為你報仇。」

    蘇夜洵停下手中動作,沉吟片刻,道:「這本就是我們之間的暗語,我是故意這麼說的,而她也知道我根本沒事。這麼做,為的就是要掩人耳目,騙過那些探子。」

    依舊是那副清淡不驚的態度,依舊是那一抹自信沉斂的笑容。查塔不由想起蘇夜洵初到葛家村那晚,當時他聽聞他的將士染了瘟疫,心中氣惱不已,卻有心一刀砍了眼前這個總是一副不驕不躁神情的男子。然,他的刀刃卻在距離他兩寸遠的地方停下,他在蘇夜洵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懼意,有的只是凌然與傲氣,那雙碧眸深沉如炬,似一把利刃,抵在查塔的胸前。

    他道:「你殺我也無益,二嫂非我所傷,且眼下想要就你的將士,就只有我能想出辦法。」

    語氣淡然無波,全然不是一個面對死亡之人該有的。

    「你有什麼辦法?」查塔恨得咬牙切齒,卻不能不顧數萬將士的死活。

    蘇夜洵想了想,道:「京中有一位大夫,醫術了得,三年前我天朝宛城瘟疫,便是經她之手治好的,你若是信我,我立刻以飛鴿傳書,讓她傳來解除瘟疫的方子,到時候這裡的村民和波洛軍皆有救。」

    葛家村是一處僻靜的村落,前後不著,這個時候這種天氣想要請來大夫根本不可能。

    查塔冷冷道:「為何是你傳信回京,而不是本王傳信回波洛?」

    蘇夜洵一笑,道:「因為這驛站的信鴿只識得到京中的路,卻不識得去往波洛的路。」

    「你……」查塔雖惱,卻是個愛護將士、顧全大局之人,他用力點點頭,道:「好……本王便信你一次,且看你能耍什麼花招!」

    因著下雨的緣故,信鴿在路上多耽擱了一天,三天後,信鴿返回,果然帶回了藥方。

    蘇夜洵顧不得休息,領著十八衛四處尋找草藥,一找就是三天,風雨無阻。查塔雖不感激他,卻也想盡快治好自己的將士,所幸讓他們接下搭帳篷的任務,這一來,事情便容易多了,唯一麻煩的便是草藥的事情。

    一來,許多草藥這裡根本找不到,二來,那位從客棧帶來的大夫也就是個江湖郎中,許多草藥他自己都未曾親眼見過,一見到衣凰的藥方便傻了眼,無從著手。

    抬頭,看了看查塔擔憂的神色,蘇夜洵淡淡一笑,道:「你放心,雖然眼下我還沒有找到能完全解瘟疫的方子,但是至少能想辦法先把他們的疫情控制住,再過幾日便會有一位精通醫術之人趕來,只要他一到,這瘟疫便不是問題。」

    「哼!你們天朝倒是能人輩出,隨便抓一個來就說能解除瘟疫。」查塔不以為然,「只是不知,這位大夫又是何人?」

    蘇夜洵淺笑,緩緩道:「皇后娘娘的師兄,陸令成陸老前輩的關門弟子,杜遠。」

    查塔不由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下一刻他突然就仰頭笑開,點點頭道:「好……他若是來了,本王也信這瘟疫必能得解。」

    旁人他不知,陸令成他倒還是知道的,而杜遠常年隨蘇夜渙出征,進出軍營大帳,他也早有耳聞。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不過是隨便動動手指,寫了封信,就能驚動皇后娘娘和杜遠兩人齊齊為他忙碌,看來眼前這位身著素衣的王爺,倒是不能小覷。

    「洵王與皇后娘娘的關係似乎不錯,不但直呼娘娘名諱,更是能讓她為你費盡心思。」他說著斜著眼睛瞥了蘇夜洵一眼,卻見蘇夜洵面不變色,淡淡道:「我與她相識多年,她嫁給皇上之前,曾與我兄妹相稱,這是先皇允口的。」

    「兄妹……」查塔意有所指地念叨了即便,卻見蘇夜洵無動於衷,便作罷,蹲在一旁與他一起查看草藥了。

    已經是入冬的天氣,北風呼嘯,每至此時,那漫天隨風飛舞的黃沙與塵土,便是北方眾人心中最大的麻煩,揮之不去。

    雙方戰鼓聲陣陣,轟隆作響,直似自空中傳來的雷聲,震懾人心。

    戰場上,銀色與褐色混成一片,卻又似各自為營,各有方陣,雖偶爾凌亂,但是很快便又找到各自的位置,保持陣型。

    眾人眼中與臉上皆是疲憊之色,這一戰從凌晨持續到現在,已經打了四個時辰,在這廝殺中,將士早已棄馬,僵持到這時候,就是要看彼此耐力與體力如何,以及將帥的指揮如何。

    琅峫穩穩坐在馬背上,透過手中瞭望筒看向銀甲軍後方,看到除卻祈卯和紹元楊,其餘一眾領將皆已上了戰場。而蘇夜涵正站在祈卯身側,微微抬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戰場,驀地,他稍稍一側身,向琅峫看來,嘴角劃過一絲冷刻笑意。

    琅峫心下一凜,下意識地放下瞭望筒,瞇起眼睛看著銀甲軍指揮台的方向,冷哼一聲,道:「本汗倒是要看看,今日你是打算怎樣再破本汗的軍陣!」

    與此同時,蘇夜涵挑了挑眉,對身邊的敲鼓之人道:「換陣。」

    鼓聲陡變,由方纔的急促變為輕快有力的單擊,前後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下,頓時,場上銀色盔甲突然轉變,迅速就近集結開來,而祈卯看了身側蘇夜涵一眼,見蘇夜涵頷首以應,他用力一夾馬腹,坐馬便衝進了場中。

    再這麼拖下去,對銀甲軍而言就更加不利,突厥人多勢眾,又處於最好準備迎戰守城的優勢,銀甲軍在地勢上,已然輸了一截,所以只好速戰速決。

    「呵呵……」見狀,琅峫沒有絲毫懼意,與身側托和也相視一眼,只聽托和也道:「銀甲軍在人數上吃了大虧,他終究還是動用十二地支軍了。」

    琅峫道:「時間拖得越久他越吃虧,他可不是傻子。」

    「可是,他卻不知,他只要一動十二地支軍,便是中了我們的計——」

    說話間,托和也策馬向前走了幾步,對著身後的鼓手做了幾個動作,轉瞬間,突厥軍竟像是突然散架了一般四處散落開來,被集結成十二軍的銀甲軍一陣猛追砍殺。

    「皇上……」紹元楊下意識喊出聲,不由看了蘇夜涵一眼,果見蘇夜涵臉色微微一變,卻又似還不確定,又仔細看了看。

    突然,他臉色一變,沉聲道:「警醒!」

    話音剛落,鼓聲變得焦躁急促,似在提醒什麼,十二將領聽得清楚,然戰場之上豈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十二軍既已成,且通殺突厥軍,又怎會輕易就收手回防?

    不出一刻鐘的時間,那些散落四處的突厥軍突然迅速併攏,集成一個個五陣,雖然每一個五陣都看似被圍在十二軍之中,可卻處處遊走,游刃有餘,五陣之中總有一陣處於較弱之勢,銀甲軍見之,便隨領將一起廝殺砍去,就在他們撲向這一隊時,其餘四陣卻似說好了一般,向著地支軍的腰部撞去。一來二去,竟硬生生將十二地支軍打散了,散得七零八落。

    紹元楊不由暗驚:「這是……」

    蘇夜涵沉聲道:「是五行軍。」

    而且,正是當年被他所迫的五行軍。

    「那我們現在……」

    蘇夜涵略一沉吟,豁然朗聲喝道:「地支化合!」

    聞言,鼓聲再變,十二地支軍移動倒是迅速,游刃有餘,便結陣便揮刀砍下身邊阻攔之人,與此同時,亦有銀甲軍將士倒地不起。

    眼看四陣已結成,只等中間坐鎮領將土局就位,忽然之間馮酉身形一晃差點摔倒在地,他咬咬牙,下意識俯身用手扶住腿,卻是無法再行走。

    紹元楊的心又是一懸,道:「馮酉受傷了,他的腿……」

    他的腿是老傷加舊傷,就連衣凰和杜遠皆道沒轍,雖想辦法替他裝了條假腿,可是假的畢竟只是假的,與自己的腿想必,並不理想好用。

    再看琅峫的五行軍,已然反佔了上風,個個發出囂張的吼叫聲。

    馮酉不能就位,地支化合便不成,而要化合,十二軍缺一不可……

    只稍稍猶豫了片刻,蘇夜涵便頓然向前一步,對身後紹元楊道:「這裡交給你。」

    「皇上!」紹元楊似是明白了他要做什麼,不由吃了一驚,連連搖頭道:「戰場無情,刀劍無眼,皇上你……」

    「是刀山火海也要去!」蘇夜涵的臉上是少有的嚴肅與沉冷,「馮酉的腿動不了,而他便也是地支化合後的腿,他若不動,便等於這個陣沒有了腿,你是想讓朕拿一個沒有腿的軍陣去對抗琅峫的五行軍?」

    紹元楊也是難得的著急,卻又勸他不得而知,眼看著他策馬離去,他轉身道:「瑾瑜、長空!」

    「末將在!」

    「你二人緊隨在皇上身邊,務必要保護好皇上安危!」

    「末將領命!」

    眼看著蘇夜涵前來,一眾人皆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看著他,卻見他面不變色,策馬從馮酉身側經過,彎腰一把抓住馮酉,再用力一提,便將他拉上了馬背。

    馮酉驚得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似明白他的意思似的,一抬手,旗子在手,再用力一揮,身後眾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在蘇夜涵的馬後,迅速就位。

    琅峫似乎也沒有料到這一轉變,先是愣了愣,繼而不由得哈哈大笑開來,「好!好啊!真不愧是嘉煜帝蘇夜涵,你當真是管得了朝堂,上得了戰場,本汗就是欣賞你這一點!」

    「王!」托和也走上前來,神情激動道:「末將請命前往戰場!末將早就想與蘇夜涵正面交鋒對決,只可惜之前一直沒有機會,求王成全!」

    琅峫定定看了他兩眼,復又將目光移向蘇夜涵,冷笑道:「准。」

    立在馬背上,低頭看著地上滿地屍體,其中不少身著銀甲軍軍服之人,蘇夜涵心底一陣陣怒意凜然,握緊了手中長槍。

    突厥軍早已在托和也的指揮下再度集合,化成一個大的五陣,只聽得雙方一聲令下,兩軍再度交上了手。

    「嗖——」

    一聲長鳴,穩坐馬背上的蘇夜涵驚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枚長大的弩箭朝著祈卯射去。

    「小心!」

    話音剛落,又一箭緊跟著而來,只是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在是祈卯,而是另一側的何子。緊接著第三箭、第四箭……

    托和也所領正是一隊騎射軍,個個都是馬背上的好手,更是可以在奔跑的情況下射出手中長箭,然方纔那幾箭顯然不是托和也所為,而是突厥軍後方……

    驀地,蘇夜涵臉色又是一沉,翻身下了馬背,掠身到了言午身側,厲聲喝道:「言午小心!」

    兩支羽箭、一支弩箭,齊齊朝著正指揮兵馬作戰的言午,莫說他尚未發現,便是現在他發現了,也已來不及閃避。

    「嗤——」

    那道身影從言午身邊一掠而過,繼而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皇上!」言午回神,瞬間嚇白了臉,一向鎮定自如的他頓時慌得沒了頭緒,一把扶住蘇夜涵,「末將帶你回營!」

    弩箭入體,蘇夜涵臉色極為難看,卻不皺一下眉頭,抬手制止言午,道:「聽朕說……傳令下去,散陣……不要再結陣……」

    「這……」言午呆住了。

    而聽得這一聲喊,何子幾人全都嚇得一愣,繼而不由自主地圍了上來,夏長空與岑瑾瑜皆是滿臉愧疚與赧然……

    「哈哈哈……」托和也放下手中的弓,看了看有些混亂的銀甲軍,舉手一喝道:「兄弟們,取蘇夜涵首級者,賞金萬兩!」

    突厥軍後方,琅峫鬆開手中的弩,嘴角掛著殘冷至極的笑容。

    「早知你會地支化合,越是集中,便越利於本汗的命中,可是我卻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你。這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意外之財?哈哈……只可惜你的地支軍對五行之術有有所瞭解,如此,你若是想要他們輕易衝出五行軍陣,只怕就是難上加難了!」

    立谷關一戰,銀甲軍傷亡慘重,遠比突厥要嚴重,確切來說,銀甲軍告敗。

    更重要的是,蘇夜涵重傷。

    從紹元楊到方亥,一眾十幾名將領,個個都還身著盔甲,頭髮凌亂,衣衫破損,靜靜立在帥帳之外,怎麼也不肯離去。他們一想起蘇夜涵方纔的臉色,就覺萬分擔憂,此時不見到蘇夜涵平安無事,只怕無人能安心離開。

    可現在衣凰和杜遠皆不在軍中,就只能尋來普通的隨軍大夫為蘇夜涵診治,這些人心中總有些不踏實。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帥帳的門簾終於被緩緩撩起,一眾人齊刷刷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大夫無奈輕歎一聲,道:「皇上並無性命之憂,靜養些時日便可。」

    祈卯擰眉道:「那皇上現在……」

    大夫銳利的目光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道:「皇上讓祈將軍、紹將軍與何副將進去一趟。」

    被念及是三人相視一眼,點點頭,祈卯道:「兄弟們放心,既然大夫已經說了皇上無性命之憂,我們便不要圍在這裡,免得打擾皇上休息。此戰歸來,軍中尚有許多受傷的兄弟需要照顧,我們若是想要為皇上分憂,眼下照顧好他們、準備好下一戰,才是我們最該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雖不情願,卻不得不離去。

    沒有人知道蘇夜涵與他三人說了什麼,只覺他們進去了很長時間,明明是一個時辰,所有人卻感覺好像有一年之久,等他們三個出來時,所有人都已經分批安置妥當。

    當晚,大宣王匆匆而至,面上是從未見過的焦躁。

    「我聽聞皇上在場上被弩箭射中,受了重傷,怎會這樣?」大宣王俊眉緊蹙,與前去迎接的紹元楊邊走邊談,「皇上萬金之軀,指揮作戰本不足為奇,可是……他怎麼親自上了戰場?」

    紹元楊明白他是在擔憂蘇夜涵,搖搖頭道:「皇上之前便是戰將,想那阿史那琅峫也是突厥可汗,卻照樣每一站必親自到前。此番場中情況有變,事發突然,皇上又豈能坐視不理?」

    說話間,兩人一同進了帥帳,只見蘇夜涵正靜靜地躺在床上,聞得進門的聲音,他微微抬眼看了看,道:「大宣王……怎會到此?」

    大宣王心中感慨良多,蘇夜涵此時面容憔悴,雙唇泛白,這半年多來,大宣王倒是第一次見到蘇夜涵這般虛弱的模樣。

    「聽聞皇上受了重傷,臣心中不放心……」他說著將蘇夜涵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好久不見,終於忍不住一歎,道:「若是皇后娘娘孩子,定不會輕易讓皇上去冒險。」

    見蘇夜涵只淡淡一笑,並不多言,想來可能是身體太弱,提不上氣。

    大宣王只能無奈搖搖頭,道:「好在皇上性命無礙,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也讓藏鋒沒有成為一個罪人……若是皇上在大宣有絲毫的閃失,我阿於藏鋒都會感覺愧對大宣、愧對天朝、愧對全體天朝與大宣將士。」

    頓了頓,他又道:「眼下突厥軍人多勢眾,皇上若與他比人數,定然不是對手。而今我大宣已經收回,若是皇上願意,我大宣將士隨時可謂皇上分憂。」

    「不必。」蘇夜涵終於揮揮手,應道:「這本是我們和突厥的事兒,突厥之前雖然和九陵朝結盟,但畢竟突厥並未正面對大宣發難,此番你們若是動了,便是給了突厥一個借口和機會。」

    「可是,天朝於我大宣有恩,莫說是調些兵馬來,便是要我把兵符交出來,藏鋒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不必多言。」蘇夜涵抬起手輕輕一晃,將大宣王后面的話都壓了回去,神色略有些疲憊,「助大宣,是朕應該做的事情,大宣王不必放在心上。琅峫……」

    他頓了頓,眸色頓然變得犀利冰冷,「朕自能對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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