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瑟瑟,歌舞笙簫。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風月煙花,可此一曲《上邪》卻不俗不落,真真切切地湧進在場的眾人心中。
滿屋脂粉奇香,花紅柳綠,煙眉粉黛,歡歌笑語。無疑,這裡的盛宴已經開始,客人以高漲的熱情和迫切的目光迎來了今晚的花魁姑娘,又在不捨之中將其送走。
屋外風雨呼嘯,室內春意滿園,竟是截然不同的兩片天地。
「公子,請用茶。」後院小築雖簡小卻精緻,幾幕垂簾遮了外面的風雨。
宛娘靜靜地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眼底沒有恐慌沒有畏懼,一派清淡無波。她將面前沏好的茶水推到陌縉痕面前,輕聲說道。
陌縉痕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冷,腳步未曾挪動,而是重新將目光移向燈火通明、笑聲連連的樓閣,沉聲問道:「她在哪?」
宛娘垂首一笑,執起杯盞,笑問:「公子說的是誰?」
「宛娘心中明白,不必與我兜圈子。」陌縉痕的聲音驟然變得更冷。
「明白雖是明白,可是不知該如何與公子說。」宛娘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公子來晚了。」
「不晚。」他冷冷笑著,笑聲中帶著一絲邪魅之意,讓宛娘心底沒有來的一寒,微微蹙起眉頭,「公子乃是高之人,想來該不會做與自己身份不符之事。」
「哈哈……」陌縉痕突然笑出聲,搖搖頭道:「錯了,宛娘你錯了,我只是個亡命之徒,所以趁著現在還活著,應當及時行樂,為所欲為才是。」
宛娘不由怔了怔,抬起頭再次將陌縉痕打量了一番。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沒變,還是那麼冷,可是宛娘卻好像看到了別的東西:狂傲、不羈,以及肆虐。
作為江湖老人,在這世間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她見慣了各種人和事,陌縉痕不是她見過最奇特、最高絕之人,然卻是少有能讓她心生怵感、畏懼之人。一個人武功再高、權勢再大,只要他在這世間有留戀、不捨的人和事,宛娘就不怕他,可是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目空一切,他的毫無畏懼,讓宛娘覺得,這個世間已然沒有什麼能阻擋得了他掠奪的腳步和決心。
「她在哪?」
依舊是那句話,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和態度。
宛娘抬頭看了他一眼,無奈一笑,看到迎面走來的幾個人,下意識多看了兩眼,陌縉痕嘴角驟然掠過一抹冷笑,不等宛娘回答,便大步踏入雨中。
沉香水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不得王公貴族的府邸,卻遠比尋常人家的庭院要精緻得多,寬敞得多。
陌縉痕站在樓下,目光沉靜地看著樓上屋內藉著燭光投在牆壁上的人影,看得越久目光便越發沉冷,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他卻似渾然不覺。
有雨滴滑落至唇邊,他微微動了動嘴角,繼而面上劃過一絲寒魅笑容。
足下輕點,輕身躍起,而起身的瞬間他手掌翻飛,稍稍一揚將那窗子打開,而後在一陣低呼聲中躍入屋內,片刻過後,屋內傳來一聲男子的驚叫,隨後便見陌縉痕懷中攜著一道人影,從那窗子又跳下,轉身便消失在雨中……
宴城之地,素來最不像是北疆之稱。
不同於北疆諸城也有的風沙漫天以及乾旱,值此季節,正是枝繁葉茂、百花競開之時,難得在北方荒蠻之地,還能看到如京都一樣繁花似錦。
「早就聽說這宴城人傑地靈,美不勝收,今日親眼一見,方覺果真如此。」
街上,一輛普通無奇的馬車正緩緩向著前面那條街上的客棧駛去,窗簾被撩起一角,車裡的人向外看了片刻,不由讚歎:「以前得以前來,卻每次都是急速趕路,與銀甲軍一起,走的都是外道,很少進城休息或者耽擱,卻不知這城中還有這般天地。」
杜遠眼底含笑,心情似乎不錯。
這一路走來倒也還算順利,衣凰的不適反應早已過去,這段時日能吃能睡,經常白天在車上就睡著了,是以杜遠便吩咐車伕放慢速度,並不急著回京。
「玄凜以前跟我說過,這宴城春季最美,三月裡還有一場祈元節,覓良緣、尋知己,才子佳人賞燈猜謎,著實熱鬧。」衣凰半躺著,身下墊了三層軟軟的毯子,毯子上面鋪了一層清涼的緞子。
她邊說邊挑眉輕笑,杜遠和白芙見她神色清閒,笑得輕鬆,心底都跟著一陣放鬆。
「看來夫人對這宴城的祈元節倒是很有興致,等有了空,讓公子帶著夫人專程到宴城來感受一下這祈元節便可。」白芙喜笑顏開,她多年不回茲洛城,此次回京,心情沒由來的大好。
「這是自然。」衣凰會心一笑,仰頭靠著後倚,這樣的安逸已許久不見。
「好久沒有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杜老,一會兒咱們到了客棧,你可得讓我好好吃一頓。」白芙扯了扯杜遠的衣袖,杜遠不由一臉嫌棄的表情,瞥了她一眼。
「你呀……一個姑娘家,整天把吃的喝的掛在嘴邊,跟沛兒那丫頭當真是點滴不差……」
驀地,話音一頓,他和白芙齊齊向衣凰看去,見衣凰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滯,然並未消失,短暫的停滯之後又恢復了笑意。
「是啊,我手下的這幾個丫頭都被我慣壞了,每天只想著吃吃吃,到時候一個個都嫁不出去,一個個都做老姑娘,留在我身邊。」
杜遠和白芙鬆了口氣,跟著一笑。
杜遠點點頭道:「好吧,既然夫人都已經開了口,我也不好說什麼,便隨你去吧……」
驀地,所有人神色都一變,車伕也輕輕喝馬,放慢速度,回頭低聲喊道:「夫人……」
「繼續向前走。」衣凰淡然吩咐。
白芙捏了捏衣凰的衣角,眼神冷冽地向四周掃了一眼,杜遠衝她擺擺手,道:「一會兒你負責保護好夫人,這些人交給我。」
「可是……」
「你們不用擔心我,我還沒有到要你們這麼擔心的地步。」她說著冷聲一笑,垂眸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