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茲洛八卦城內圍喧鬧一片,而越往著外圍去,四下裡便越發地寂靜。
自從衣凰離開之後,冰凰山莊就變得越發冷清,直到惠林來了之後方才找回一絲生機。慕古吟倒也算沉得住氣,少有入宮上朝,竟也能在這冰凰山莊之中安然地待著,不急不忙。
蘇夜涵憐惠林年幼,他出生之後,蘇夜涵時常允了馮酉到冰凰山莊探望,只是這一次大宣之戰,十二地支軍的十二位領將缺一不可,馮酉不得不去。
印月閣內燈光並不明亮,略顯昏暗,慕古吟半躺在廊下的籐椅裡,雙目微闔,似是在沉思。聽得身邊有腳步聲走過,他一直靜斂的面上突然劃過一道微凝。
「青芒。」
「慕老。」青芒一驚,停下腳步,「慕老若是累了,現行回屋歇著吧。」
慕古吟卻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累,亦無心入眠。」
「慕老有心事?」
「嗯。」慕古吟倒是絲毫不隱瞞,睜開眼睛看了青芒一眼,問道:「紹駙馬的事情怎麼樣了?」
青芒稍有遲疑,「這個,我倒是不知……」
「呵呵……」慕古吟卻輕輕一笑,道:「誰都會不知,你也不會。你在衣凰身邊待了那麼久,你們會從她身上學到什麼,我會不瞭解?說說吧,我這一把老骨頭,就算想做些什麼也難,眼下只能先弄清楚事情是何狀況,再看看能不能幫上他。」
青芒垂首想了想,顯然慕古吟猜中了她心中所想,稍微猶豫,而後道:「洵王殿下親眼瞧見紹駙馬與一名異族男子偷偷會面,眼下已經查出那個異族之人正是突厥人,他也已經認了罪,道那日紹駙馬與他會面,實則是告知他讓他避避風頭,二人之間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至於那個突厥人被關押之後,洵王殿下有沒有再行審訊過,青芒就不得而知,不過洵王殿下倒是與大理寺高大人一起前往大理寺牢房提審過紹駙馬……」
「提審紹駙馬……」慕古吟突然輕吟出聲,似乎覺察到有何不妥之處。「你是說洵王和高子明一起去提審紹駙馬?」
「正是。」
慕古吟沉吟半晌,竟是不由得輕輕笑出聲來,微微搖頭。青芒不明,卻也不問,她雖不瞭解慕古吟,但是從衣凰的脾氣裡多少也能看出些許來。
「洵王殿下此人為人如何,老夫心中總還有些思量。當初衣凰身處北疆,他做事雖不動聲色,卻能事事算得精細。此番他對紹駙馬之事的態度只怕沒有外人看到的那麼簡單……」
青芒不由皺眉,「慕老的意思是……」
慕古吟又搖了搖頭,「此事無須著急,暫且靜觀其變,洵王的心思,要不了多久就能看清了。」
「是。」青芒點點頭,轉身欲退下,目光從通向後院的小道上一掃而過,腳步不由得又一滯,「慕老,他……」
「不用擔心,他能照顧好自己。他……已經不在是以前的那個他了……」說到這裡,慕古吟語氣之中竟有一絲傷感,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眉間升起一抹悵然。「當年,若是老夫能盡早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慕老無須掛念此多,先生現在過得很好。」青芒說著嚮慕古吟安慰一笑,不由分說上前將他扶起,連連道:「好了好了,既然慕老自己都說現在不用擔心,那就不要再想了,早些歇著吧。說不定過兩日,洵王殿下就要請您入宮商量此事了。」
「哈哈……」慕古吟連連笑了笑,由她扶進屋內。
黑暗中,一道玄黑色影子一閃而過,山莊裡的下人警覺地四下裡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便放心走開。
竹意小軒,燈光敞亮,一襲黑長輕衫立於軒內,銀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卻並不影響他逼人的凌冽氣勢,乍一眼看去幽然玉立,稍一靠近便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凌然寒氣。
「先生深夜不眠,不知是為何事所擾?」半空裡傳來一道輕靈的女子嗓音,淡然清越,話音剛落,那道玄身身影便輕輕落在軒外,落地無聲。
陌縉痕回身,只看了她一眼,嘴角便挑出一抹清笑。「深夜不眠,自是待佳人前來。」
「哦?你知道我是誰?」
「人如音,音如琴,琴如鈴。早聞玄音姑娘琴藝一絕,不知在下何時能有幸得以一會。」陌縉痕淡淡地說著,眸底神色卻是真誠無比,不帶絲毫戲謔。
聞言,玄音微微一驚,定了定神而後笑開,揭去面上面紗,沖陌縉痕莞爾一笑。「先生果真聰明,難怪衣主放心先生一人留在京中。」
「呵呵,姑娘也非常人,既是能穿過衣凰布下的種種陣法,姑娘當真也是奇人。」
「先生謬讚,玄音不過是依著衣主曾經的指點走來。」玄音說著四下裡看了一眼,又道:「此番前來找先生,實是有事請先生幫忙。」
陌縉痕眸子微沉,負手道:「紹駙馬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此事頗為蹊蹺,有一點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
「洵王為何會跟蹤紹駙馬?」
「這……」玄音怔了怔,想了片刻,搖搖頭道:「這一點玄音倒是不知,也猜不出。我此番前來是受澤王殿下所托,給先生帶來一封信,紹駙馬說先生看了信,自會明白一些事情。」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兩封信交到陌縉痕手中,陌縉痕將自己的那一封拆開,細細看了好幾遍,雖看不清其神色,卻能感覺到他情緒瞬息萬變,時而欣喜時而憂慮時而憤怒時而疑惑,最終他似是明白了什麼,沉沉點了點頭。
「竟是如此……」輕輕念叨了幾聲,他回過身定定看著玄音,道:「姑娘的流星鳥可在?」
「在。」
陌縉痕點了點頭,轉身大步走入屋內,提筆疾書,而後將信交給玄音道:「勞煩姑娘用最快的速度將信送到皇上和衣凰手中。」
「先生放心,玄音一定辦到。」
她接了信在手,正要離去,突然只聽得身後一聲帶著遲疑的喊聲:「月妃娘娘……」
玄音頓然一怔,回過身詫異地看著陌縉痕,見陌縉痕也正用思量的目光看著她,那種似要將她撕開看個究竟的審視目光,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她不由想起多年前那個溫潤如玉的他,清淡泊如風如水,而今,卻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如今的他,有些慵懶的氣勢中帶著不可忽視的凌厲與犀利,而那洞察一切、看透一切的目光,讓所有所有心思與隱瞞都無處遁藏。
「先生。」沉吟良久,玄音方才淡淡開口,笑得清麗,「玄音是大宣皓月公主,是月妃娘娘,可也是鳳衣宮玄座弟子玄音。」
「那今日,你是以什麼身份前來?」
玄音淺笑,道:「我奉衣主之命而來。」
陌縉痕不語,沉吟半晌,而後笑開。
「也真難為她,膽敢撇下這麼大的宮殿,就這麼一走了之,而且,將你一人留在京中。更重要的是,不過是澤王一言,你便將其當做衣凰之命,這般盡力盡力完成。」
玄音微微搖頭,眼底卻是默認。「她就是有這樣的能耐,讓你不得不信服,不得不服從。」
陌縉痕接過話道:「她那番敢睥睨塵寰、目空一切的魄力,足以震懾天下人。」
玄音笑道:「先生何必這麼說?先生不也是這樣的人?逝者已矣,往事已過,今後的路途漫漫,先生其實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陌縉痕卻搖了搖頭,與玄音對視良久,緩緩抬起手。卻被玄音一個旋步上前,她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聲道:「先生不可。先生容貌乃是京中大忌,隔牆有耳,穿風有眼,先生斷不可讓別人瞧見。」
陌縉痕不由一愣,而後看了一眼玄音抓著自己的手,清和一笑,點頭道:「姑娘說的是,是在下疏忽了。」
玄音連連搖頭道:「先生莫要這麼說,皇上不在京中,眼下紹駙馬又身陷牢獄,京中大事需由先生出手。」
陌縉痕笑得輕悄,卻也自信十足,點頭道:「讓皇上和衣凰放心吧,我自會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