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努力隱瞞,八萬銀甲軍在司府城中中毒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只不過兩三天時間,便傳遍司府城的大街小巷。
大宣百姓,人人怒之。
今次銀甲軍前來,為的是幫他們抵禦敵軍,殺退妄想侵佔他們家園之人,卻在他們自己的國家,被人下了毒。
古來內鬼最難防,而這一次,下毒之人無疑就是司府城中大宣自己的鬼。
杜遠對著面前白瓷碗中的毒液細細研究多時,終於見他提筆在一旁的紙上飛快寫下一行字,看了看,又做了細微的改動,這才拿起方子起身向外走去。
「杜老,這是要出去?」
迎面,一名大宣將軍隨著紹元楊一道而來,見杜遠腳步有些快,不由疑惑問道。
杜遠看了二人一眼,揚了揚手中的方子,道:「我這裡需要幾位藥,府中沒有,我到街上看看,興許會有。」
「是何種藥?本將派人去找找……」
杜遠搖搖頭道,「不了,這種人實在罕見,只怕藥店裡有的可能也很小,讓別人來,我不放心,畢竟,這關係著我天朝八萬銀甲將士的性命,我得親自前去。」
看著杜遠匆匆離去的背影,莫都一臉疑惑,紹元楊卻忍不住輕輕笑開,轉身對莫都道:「莫都將軍切莫介意,杜老這人脾氣就是這樣,他沒有惡意,只是太過擔心我軍將士的性命。他素來小心謹慎,此次又是受皇上和皇后娘娘之命,斷不可有絲毫馬虎大意。」
「怎會?」莫都會意一笑,「杜老深明大義,為救將士,不辭辛苦身體力行,本將敬佩還來不及。」
紹元楊點點頭,道:「那就多謝將軍諒解。將軍這邊請,本將帶將軍去看看他們的傷勢。」
「好。」莫都淡然一笑,回頭朝著杜遠離去的方向又看了兩眼,這才快步跟上紹元楊。
這邊廂,杜遠腳步便可不敢停歇,從城東到城西,城南到城北,一家家一戶戶,不管大的小的,幾乎每一家藥鋪他都已經去過,卻每一次都滿臉失望走出店門。
一連兩天,他幾乎片刻沒有歇著。白天跑藥鋪找藥,晚間就借來各種醫術古籍翻閱查找。
直到第三天早上,一大早他就推開房門匆匆出了門,守門將士只看到他滿臉倦容,眼中帶著血絲,卻也滿是歡喜,騎馬興沖沖地朝著城南去了。
城南有一片山林,那裡常年長滿各種奇花異草,想來這兩天杜遠在外面跑藥店時也沒忘記細細詢問一番,只見他策馬一路輕車熟路就找到了百姓口中的那座陡山。
如他所料,山上山下半山腰上長滿了各種野草,有治病的草藥,亦有害命的毒。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竟有許多他只在書中見到過記載,卻從未親眼見過的草藥。此一行,倒是不虛了。
他手持醫術,一邊尋找一邊比較,待得日落西山之時,終於找到他要的幾味草藥,他片刻不敢多留,即刻策馬而回,剛一回府便將草藥按比例配好,親自煎藥。
待湯藥出爐時,天色已經全然黯淡下去。
親眼看著嚴戌吃了藥躺下,杜遠卻依舊不敢大意鬆懈,他們體內的毒一天不解,他就一天不安心,睡不好覺。
半夜時分,突然起風,吹動扇窗來回敲打窗稜,發出「咚咚」的響聲。
夜深人寂,杜遠被這突來的聲音驚醒,沒由來地打了個激靈,他起身走到窗前,剛剛將窗子關好,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杜老……」
杜遠又一驚,回身便見嚴戌已經起身,正倚著欄杆坐著。
「你醒了?」杜遠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替他診脈,沒多會兒,便見他滿臉信息笑容,終於放心地點了點頭。「這毒,總算是解了?」
「解了?」從面外進來的紹元楊幾人全都一陣驚喜,看著嚴戌略有虛弱、卻已經恢復生機的面容,全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杜遠沖眾人點點頭,起身來到桌旁端起藥碗,看著那殘留的一點湯藥,終於沉沉一歎,放下心來。「這就好了,總算沒有白費心思,這解毒的方子,總算找到了。」
方亥是個急性子,連忙問道:「杜老,這解藥哪裡找的?我這就帶人去採藥……」
「呵呵……不必……」杜遠連連擺手。
「為何不必?早點把藥找來,也好早點解了兄弟們身上的毒,免得……」
杜遠依舊笑,道:「那你現在去了,可否能找出我要的草藥?」
「我……」方亥一時語塞。
杜遠又道:「不急這一時。別說這些藥不好找,你們連認都不認識,即便認識,晚間本就不好尋找草藥,萬一被你們踩壞了,我要到哪裡再去找這麼大片的草藥來?」
被這一訓,方亥不由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道:「杜老教訓的是,是我太魯莽了,做事沒有思慮周全。」
話雖如此,杜遠也知他們是救人心切,並無真心責備之意。
見他們一個個面容略有倦怠,便朝著他們擺擺手,把他們往外面推,「都回去……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裡乾瞪眼作甚?回去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趁著這幾日敵軍正安生,明天全都給小老二我去採藥。」
「是!」幾人齊齊一應,滿心歡喜,各自回屋。
黑暗中,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半個時辰之後,一隊約莫十來人,策馬朝著城南而去,待他們停下馬來,藉著手中火把燈光一看,卻正是杜遠採藥的陡山下。
「哼哼……」黑暗中,一道陰沉低冷的笑聲從人群中傳來,他緩緩走出,蹲下身去,手掌撫過那一大片草藥。
正直春夏,花草長得正茂,不用眼睛去看,似乎都能感受到手中那一把枝葉正在茂盛生長。
「就是這些草藥嗎?」他似乎在自言自語,目光從四週一掃而過,「這些,就是要用來救銀甲軍性命的草藥嗎?只可惜,過了今晚,這些草藥就都不存在了,哈哈……」
他豁然站起身,眼底閃過一絲殘酷之色,手中火把高舉,冷聲喝道:「不管是毒是藥,一個時辰之內,把這裡所有的草藥全都拔除!」
其餘人低聲一應,躍上前來,「是!」
下手毫不留情,株株連根拔起。雖然看不清他們面容,然人人眼中都流露出幸災樂禍之意,下手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准……
驀地,領頭那人手上一陣刺痛,抬起手一看,方才摸過草藥的右手掌一片烏黑,顯然是中了毒,再看其餘幾人,突然一個接一個聽了手中的動作,抓住自己的手腕,痛呼出聲。
「呵呵……」
夜色漆黑,夜風凌凌,寂靜無聲的山下突然傳來一陣輕淡微冷的女子笑聲,聞之,眾人心中大駭,這笑聲似有似無,似遠似近,他們竟是連她人在何處都捕捉不到。
而她又是何時無聲無息地到了這裡?
「將軍莫不是沒有聽說過害人害己這句話?」
又一聲傳來,這一次領頭黑衣人聽出了她的方向,頓然抬頭看去,藉著火光,隱約可見崖壁上凸起的石塊上正穩穩站著一名白衣女子,一名玄衣男子,兩人雙雙玉立,凝眉看著他們,明明是極淡的眸色與神情,他們卻隱隱看到一絲磅礡不可阻攔的氣勢,這氣勢中,最明顯的就是,冷冷的殺意。
「你們是什麼人?」那將軍冷喝一聲,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回,可是他一怒,掌心的疼痛就越厲害。
「將軍莫急。」女子輕笑一聲,看了身側男子一眼,「須知,越急,這毒性就擴散得越快,發作越快。」
「你……這毒,是你們下的?」
女子又笑了笑,道:「此言差矣,將軍許是不知,你們手中握著的,才是你們所中的毒。」
聞言,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連忙將手中還握著的的草藥扔了出去,抬起頭驚惶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雖知她是敵非友,然那番泠然出塵的氣質,依舊讓他們為之一怔。
「這是毒?怎麼會?這明明就是……」那將軍顯然不信,突然他話音一頓,抬頭對著二人怒目而視,「你們又是何人?為何半夜鬼鬼祟祟出現在此?」
直到這時,那玄衣男子終於冷笑一聲,沉沉出聲,道:「鬼鬼祟祟之人怕是你們,我夫妻二人夜來觀星,見此景色極好,故作停留,卻不想被二等鼠輩攪了興致。聽你們方纔所言,是要拔除這些救命的草藥,以絕救人之路吧,卻是不知,你們拔的不是解藥,而是致命毒藥。」
女子接過話道:「若是沒記錯,這種毒名曰元華,沾身便會中毒,一個時辰之內拿不到解藥,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眾人聞之色變。
他二人嗓音冽冽,語氣沉冷,只怕來頭不小。
「將軍既是要除掉這些草藥,絕了救銀甲軍的後路,看來將軍是銀甲軍的仇敵。」
「哼!」那將軍冷哼一聲,道:「橫豎一個死字,問此多作甚?」
「呵呵……」女子笑聲如鈴,「我這人生來就對所有事情都很好奇,有了不明白的事情就要問個明白。這麼說吧,這元華之毒並非無解,只要你說你是誰,我就替你們解毒。」
眾人見她識得元華之毒,又氣勢斐然,想來所言非虛,只是……相視一眼,眾人面面相覷,突然其中一人走上前來,戰戰兢兢道:「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要除了這些草藥,斷了銀甲軍的生路,免得他們阻礙我們奪下大宣的大計……」
話音未落,那將軍便手起刀落,將他人頭砍落。
「還有誰?還有誰要聽這兩人在此妖言惑眾?」那將軍怒然,回身看著眾人,見其中有人有退卻之意,不由眼神一狠,揮刀砍去。
「當——」一聲清吟,只見白衣女子手指輕彈,他手中寬刀便應聲落地。
而後,四下裡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只聽得一名男子的聲音道:「莫都,你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