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鬥爭無聲。北方,狼煙四起。
近五月的天,天氣已經漸漸炎熱,將士們著了厚重的盔甲,個個大汗淋漓,然此時此刻卻無一人去在乎、注意這個。
生死關頭、交戰場上,怎麼把眼前敵人打倒、殺死才是他們該想的。
嘶吼聲、刀劍聲、戰馬嘶鳴聲,以及身後的重重鼓聲,不絕於耳,銀甲將士奮擊而上,然對面一直都是黑壓壓一片,似乎對面有殺不完的敵人。
祈卯身披戰袍,策馬在人群中穿梭,手中一柄穿雲陌刀可斬可刺,身邊一丈以內的敵軍只見刀光一閃,頃刻間便人頭落地。
「掩護祈將軍!」見得祈卯一路上前,隨他一道衝進陣中來的幾人已然明白他的用意,聽得曾鞏的這一聲吼,元丑幾人迅速併攏,各領三五名得力將士將祈卯三面扶住,一路繼續向前而去。
幾人配合默契有度,不見絲毫紛亂,後方,手持瞭望筒的冉嶸和言午都為他們捏出一把汗,此時,只見言午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與冉嶸對了一個眼色,一撩暗色披風,對著身旁的一揮手,做兩個手勢。那人會意離開,很快,鼓聲驟變,有方纔的連續激昂雙擊變成單個沉重的敲打,力道很重,鼓聲亦很重,而後越來越快,越來越高亢。
戰場上,元丑與鞏申一行人的舉動聞鼓而變,方才一直抱團垂首四處躲藏的幾人突然直起身來,露出懷裡所護之物——
竟是一張大弩。
鞏申一個躍身而起,揮刀砍殺了意圖圍攻上來的眾人,藉機看了一下對面敵軍後方,不由大喜,低喝道:「將軍,在射程之內了!」
「好!」祈卯一聲輕呵,其餘一行人速速將弩抬上、舉高。
此時,他們依然站在一塊凸起的小坡上,比尋常人高出一截,顯得越發顯眼,雖看得遠,然也無疑會成為被首攻的目標。
「將軍——」
祈卯眼底有一絲冷酷笑意一閃而過,手中陌刀隨手一扔,便被曾鞏接在手中。只見他翻身下馬,一把拉住弩箭,右腳向後紮起一個馬步,弩箭便跟著被向後拉開一大截。
瞄準,然後果斷鬆手,放箭。
「嗖——」
箭鳴之聲在耳,手中弓弩還在不停顫抖,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弩箭急速到了敵軍指揮台,近了那個身著元帥服的人身旁……
「怎麼會這樣?」突然只聽曾鞏大喝一聲,眾人齊齊回過來神,忍不住都使勁揉了揉眼睛,再仔仔細細看了看,那裡哪還有他們方纔所看見的敵軍元帥?便是連一個鬼影兒都沒有。
而祈卯射出的那一箭結結實實地沒在一塊巨大的石塊上,尾上的銀色絲帶隨風輕飄。
「將軍,這……」一行人全都傻了眼,目光投向祈卯。
祈卯只稍稍愣神片刻,便厲喝一聲:「退下!」說話的同時,他伸出手臂,一把拉過幾個人就扔下了坡。
順著風勢,他隱隱聽到一陣疾鳴之聲,憑著多年的沙場經驗,他辨出那不是羽箭的聲音,可是,究竟是何,他一時倒也想不起……
後方,冉嶸和言午也是吃了一驚,紛紛丟開手中的瞭望筒,看了看祈卯的方向,有看了看他的弩箭所瞄準的方向。
那裡方才明明有人!
「遭了,祈將軍危險!」突然,言午低喝一聲,緊盯著正抬手將其餘人從坡上丟下來的祈卯,尚未及他轉身,未及言午和冉嶸喊出聲,身後之物已近身旁。
「嗤——」
祈卯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方才聽到的聲音竟是一枚八齒螺旋盤的聲音,羅璇入體,卻並未立即停止轉動,硬生生在他體內攪了半圈,又入內一分方才停止。
「祈將軍!」
見狀,所有人都驚呼一聲,鞏申和元丑眼疾手快,越步上前一把接住從坡上倒下的祈卯,不過片刻,他的臉色已經黑紫,雙唇發烏。
元丑沉聲道:「遭了,這東西上有毒!」
他看了看身邊之人,又道:「掩護,送將軍回營!」
看他人高馬大,行動卻絲毫不遲緩不猶豫,話音剛落便背起祈卯往著後營奔去,其餘人紛紛上前掩護。
後方,冉嶸一把撤了身上的袍子,露出裡面的銀色鎧甲,他臉色沉肅,一把將袍子丟到一旁,冷聲道:「言副將,這裡便交予你,本將去救回祈將軍。」
言午點點頭,正色道:「將軍放心。」
說話間,冉嶸已經躍下高台,牽起早已在一旁待命的子墨,領一隊人馬策入疆場。
而就在祈卯受傷倒下的瞬間,敵軍後方突然傳來一陣怪異的鳴笛之聲,甚是歡悅,一聽便是向場上的將士傳遞消息來了,繼而場中便傳來他們高昂的歡呼之聲。
聞之,銀甲軍大怒,下手一次比一次狠烈,然對方卻無絲毫懼怕之心,卻反倒越戰越勇。這是銀甲軍有史以來遇到的最難纏的對手之一,他們就像是突然從地下面鑽出來的地獄死士,瘋狂戰鬥,瘋狂殺戮。
在銀甲軍未到之前,大宣北部已經接連失了三城,冉嶸和祈卯努力奪回了一城,然另一方卻又再次失了三城。
算下來,真是得不償失。
然,可笑的是,直至今日,他們都未能弄明白對方是真實身份。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不是突厥的人,亦不是附近臨近任意一國的將士。
天色漸暗,雙方已然一連交戰近四個時辰未停歇,饒是對方體力再好,有死士之氣,卻也只是活生生有些有肉的普通人,這一攻城他們已經死傷很多將士,現在天色又越來越暗,對於易守難攻的司府城來說,夜攻並非上策。
再者,久攻不下,卻還要這般勉強撐著,對他們的將士來說,也無益處。
酉時七刻,敵軍突然,鳴金收兵。
好在冉嶸出現得及時,硬生生從敵軍包圍中奪回了重傷的祈卯,彼時,祈卯已經昏迷不醒,手指卻僵直地指著某個方向。
「將軍傷勢如何?」眼看著祈卯的臉色越來越暗,不安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冉嶸與言午一行人個個神色沉肅,眸色殘冷,似要將重傷祈卯之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隨行軍醫不敢有絲毫大意,祈卯的身份如何他心中自有思量,若是自己救不回祈卯,難保這幫莽漢一怒之下會不會讓他陪葬。
「回冉將軍,祈將軍傷口無礙,只是……」
「有話便說來!」
聽得冉嶸一聲厲喝,軍醫打了個冷戰,忙道:「只是這暗器上塗了劇毒,而且這種毒非我中原所有,屬下也只在書籍上看到過記載,卻並未輕眼見過,這毒……這毒屬下怕是解……解不了啊……」
說罷,他已然嚇得跪在地上。
「怎會解不了?」鞏申毛躁脾氣,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他塊頭大,力氣更大,軍醫在他手中瑟瑟發抖,卻又無奈。
「副將有所不知,這毒乃是以外族異物練成,莫說屬下解不了,就算解得了,眼下,屬下也找不到配藥方的藥啊……」
其餘眾人皆是焦急不已,問道:「那……那怎麼辦?」
「現在……現在怕是只能等皇后娘娘來了……這毒,這毒也許只有她才能解得了……」
「你……」鞏申一聽,不由更加憤怒,「皇后娘娘?按行程來算,皇上與娘娘至少還得要五天時間才能趕到,你莫不是要我們看著祈將軍等死不成?」
「不。」卻見冉嶸神色嚴肅,斷然否決了鞏申之言。「他們絕對不會要五天時間。」
「為何?」
冉嶸握緊拳頭,沉聲道:「因為她是清塵郡主,是無所不能的清塵郡主,在她的手下,還未曾有她想奪回卻無能無力的人命!」
他說得果斷、斬釘截鐵,那般自信、肯定、坦然的情緒不由感染一眾人。
鞏申一伸手將那軍醫扔了出去,心底卻依舊煩躁不已。
找不到解毒的方法、看不到祈卯睜開眼睛,說再多的猜想,也依舊無法放心。
「報——」
帳外突然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冉嶸一揚手,沉聲道:「進來。」
那小兵匆匆入內,面有喜色,道:「報,章州總兵夏將軍來見,人已經到三里之外!」
聞之,眾人皆面上一喜,沒由來的感覺,夏長空的到來,定是有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