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夜裡……」沛兒喃喃自語一聲。竟是這麼快麼?衣凰的行事速度和風範終究是沒有改變,她下定決心想要做的事兒,想要查出的真相,任誰都無法阻止,更無法逃脫。
「告訴小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青冉點點頭,抬眼看了看絲毫沒有停下之意的雨勢,緊了緊外衣,打了個噴嚏:「那我先行回去了,你自己做好準備。記住,小姐千叮嚀萬囑咐,萬不可傷了自己。」
「放心吧。」沛兒心頭一暖,繼而又是一陣擔憂:「我無礙,重要的是小姐,你和青芒姐姐一定要照顧好小姐,決不可讓小姐再受一絲一毫傷害。」
青冉點點頭,轉身步入雨中,很快就隱匿黑夜中。
走出好幾步之後,她突然心下沒由來的一緊,忍不住停下腳步,回身向沛兒看去,透過雨簾,藉著朦朧的宮燈,依稀見她仍舊站在窗前,似要目送著她離開。
青冉心底頓然一暖,冬日雨夜裡的寒意被驅散大半,衝她點頭一笑,這才大步離去。
凌晨時分,雨勢漸收,只是路上的雨水還殘留些許。
前些日子聽說距京百里的臨水鎮發現了可疑異族之人的蹤跡,最近嘉煜帝一直在考慮該遣派何人前往探查。
早飯時,衣凰便收到青冉從外面得到的消息,倒是昨天洵王剛外出辦事回來,今日一早便又接著蘇夜涵的命令,去了臨水鎮。
聞悉,衣凰用膳的動作絲毫不停,只是越發覺得飯菜嚼在嘴裡不是滋味,加之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匆匆吃了些就讓宮人將飯菜撤走了。
不想早飯剛過,紅嫣便到了門前。
「我還在想,你若是再不來找我,我就要去找你了。」看著紅嫣略有冷清的神色,衣凰半開玩笑半認真說著,微微挑眉去看紅嫣,果見她忍不住輕輕皺起了眉。
隨意一笑,紅嫣搖頭道:「我就知道我的任何心思都瞞不住你,這世上最瞭解我的人,除了師父就只有你了。」
頓了頓,她見衣凰不說話,只是深有其意地看著她,紅嫣終於忍不住清呵一聲,歎息道:「罷了……其實你就是早就料到我會來找你,所以才這般不急不忙,只怕我來找你所為何事,你也早已明瞭。」
衣凰點頭,將冒著熱氣的杯盞推到她面前:「你與逸蒔向來是形影不離,今日竟捨得將他一人留於府中,獨身前來找我,本就很難得。加之洵王今日一早剛剛離去,你來找我,除了為了洵王之事,還能是什麼?」
紅嫣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盡然。」
起身,轉身朝著興華宮的方向站著,紅嫣眼底陡然閃過一絲殺意,看得衣凰稍稍一驚。自從她嫁入洵王府,成為逸蒔的養母,終日與逸蒔做伴,尖酸刁鑽的心性早已消磨不見,這幾年衣凰只見她的溫柔可親,卻再難得見她露出這般的神色。
那種對於興華宮的敵視與殺意,讓衣凰見之欣喜又心酸。
「聽說興華宮那位有了身孕……」語氣淒冷之中帶著一絲嘲諷:「十三弟府中那位也是一帆風順,卻是為何,偏偏獨你的……」
「紅嫣。」衣凰驟然出聲打斷她:「人各有命,無需多言。」
「可是小姐,我……」她已多時不曾這般稱呼衣凰,此時這剛一開口就突然哽住了。
可是衣凰明白,她不僅僅是為著這一聲稱呼,她知道紅嫣憋在心裡的苦楚於委屈,為她自己委屈,也為衣凰委屈。
站起,緩緩走近紅嫣,而後伸手將她抱住,輕拍著她的背,衣凰張了張嘴,猶豫片刻方才道:「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對你說過的話?」
紅嫣不答,衣凰卻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她看不到紅嫣的表情,卻能隱約感覺到肩頭漸漸溫熱,一片潮濕。
那是無聲的落淚,那是紅嫣在落淚。
一向倔強如斯、堅強如斯的紅嫣,她哭了。
如願嫁入洵王府,如願成為洵王妃,可那又如何?始終,她都沒有得到那個男人的心。即便是偶爾的一絲溫柔,一絲關切,也不見得就是出自真心,抑或,有報恩之心,卻無動情之意,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這個男人,他的心比冰塊還要冷硬,冰塊尚有融化之時,可是於他而言,這卻變成遙遙無期。
無聲的落淚漸漸轉為低沉的抽泣,她的雙肩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衣凰不語,只是將她緊緊抱住。
良久,紅嫣終於緩緩放開衣凰,眼角的淚痕尚未幹掉,目光定定地看著院子裡那一園在殘菊掩映下的白梅:「當初你已御醫盛寅急於求得而不明情況就一頭撲入,結果差點丟了自己性命之事為例,想要勸阻我,怎奈我心意已決,沒有絲毫動搖。而今,倒是真的應了你當初所言……」
「你早已料到會是這般境況。」語氣清淡,衣凰輕輕一聲太息。
「早已料到……可是明知如此,卻依舊甘願飛蛾撲火,甘之如飴。」紅嫣回身看著衣凰,清雋的臉上滿是堅定的神色,眸底一片清冷,微光閃爍:「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你只要看一眼,只要認定了,任他是救世神佛還是滅世閻羅,你都不願放手,不會退縮……只想著能守在他身邊,那就一切都好。」
而今那個人正介於神佛與閻羅之間,正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她卻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這般眼睜睜地看著他,不論任何結果,她都會一直陪著他,一直陪著,直到生命終止,乾涸。
她的心思衣凰又豈會不懂?從小到大,她一直跟隨衣凰身側,衣凰之性情、喜好她都瞭解甚深,而她的一切衣凰亦是瞭如指掌。她是那般倔強的人,認定了,若是得不到便絕不會罷手。正因如此,當初衣凰才沒有極力阻止這場從來沒有半絲欣喜之氣的姻緣。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這麼多年,你可有看透分毫?」
「失之我命?」紅嫣巧笑,不搖頭也不點頭,似是默認:「小姐何時也成了認命之人?」
衣凰微笑,沉吟片刻:「不是認命,而是要認清命運。看不清摸不透,又如何與之相爭?」
聞言,紅嫣不由怔然,呆呆地看了衣凰片刻,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二人就這般面對面站立,相視須臾,紅嫣驟然一笑,對衣凰欠身行了禮。
「我明白了。」
心中酸楚未去,卻稍稍釋然。
走出兩步,她又停下腳步,回身對衣凰道:「毓後失蹤至今,洵王一直受命在外,雖略有擔憂毓後境況,卻並未見有惱怒、焦急之意。我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相信此次之事,王爺定會全力配合你和皇上,就算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毓後,王爺也不會輕舉妄動。」
聞言,衣凰淺淺一笑。
「你放心,洵王是皇上的親兄弟,皇上做事心中自有思量。」
看著紅嫣離去時的背影,衣凰豁然覺得如今的她看起來是那般清瘦單薄,需要別人的照顧,她竟有些不知道自己當初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若是當年她阻止了這場婚禮,而今又會是怎麼的境況……
「小姐……」
「什麼事兒?」稍稍抬眸看了青冉一眼,衣凰面上有些許疲憊之色。
「十三王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