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這麼做?」
隱呈頓然無言以對。
為何?當初他為何會神差鬼使地告知段家門生,王后攜睦蓮公主駕臨段府做客?
因為想讓他們看一看睦蓮公主,想讓他們知道睦蓮公主的好,想讓他們看一看這個自己青梅竹馬的小蓮兒是個多麼可愛的女孩兒。所以當他們告訴他,讓他先留在後院,待他們先去看上一看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懷疑。
直到前院傳來廝殺聲和慘叫聲,他才發覺有些不對,而當他急急趕來,看到的卻是王后被人以利劍穿體,在睦蓮公主面前直直倒下,而蒙蓮的眼中全都是驚懼與惶恐,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王后,像是失去了靈魂。
眼看著又一劍凌空刺下來,隱呈想也不想便衝上前去,將蒙蓮死死護在胸前,背對著那持劍之人。
「噹!」長劍落地,持劍之人也隨之倒地不起。身後,隱呈父親手中的長劍劍尖還在滴著血滴,只是隱呈不知那是誰的血。
「呈兒……」段父神色複雜萬分,猛地轉過身去,冷喝道:「帶公主走!」言罷,有揮劍刺中一個想要靠近蒙蓮的男人。
蒙蓮渾身顫抖,目光緊緊盯著王后,王后滿眼擔憂,看向隱呈時又隱約帶著一絲期許,她艱難地移動一下,看了一旁掉落在地上的錦盒,盒子裡裝了一對碧雕小人兒,隱呈認識,那正是王后來時攜帶的禮盒。
面對如此情形,莫說蒙蓮,便是隱呈都嚇傻了,怔怔地站著,雙腿不聽使喚,不知該往哪走。待他回過神來時,皇室侍衛早已將段府團團圍住,而他的父母也被帶進內室,與南詔王單獨見面。
一個時辰之後,一隊侍衛入內,抬出兩具屍體,一方白布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隱呈卻清晰地看到那只垂落的手上所戴扳指為他父親所有……
未及回神,已經有人從他懷裡抱走了早已昏迷不醒的蒙蓮,而後他幾乎是被人架著進了那個他父母最後出現的房間。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那般沉冷肅殺的南詔王,滿眼的恨意落在隱呈身上,卻是無法一直持續下去,一低頭就變成了惋歎與痛心。
「段氏不服削權之策,與其門生晚輩密謀逆反,於王后攜睦蓮公主上門探望之時,發生衝突,終害得王后不治身亡,段氏一族叛逆同黨就地斬殺!」
冷冷的聲音在偌大空蕩的房間內飄蕩,隱呈緊緊握著拳頭,幾乎要將自己的手心剜下一塊肉來。
「段氏夫婦甘願自戕,只求孤王能留段氏一族忠名,能手下留情,留段家一條血脈……」聽到這裡,隱呈頓然抬起頭,驚惶地看向南詔王,卻見南詔王眼中閃過一絲陰沉:「好,看在段家幾輩忠心為南詔的份上,孤王今日姑且留一回情,放過你這一次,留你一命,但是……」
南詔王驟然回身,瞪著隱呈,一字一句道:「從今以往,孤王不允許你再見蓮兒一面!」
隱呈跪地,垂首不言,他不想答應,可是卻又沒有辯駁的理由。若非段家存了異心,若非是他告知那些憤慨之人王后在段府,今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蒙蓮也不會……
睦蓮公主因驚嚇過度,精神受了極大的刺激,終日噩夢連連,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南詔王心疼愛女,不忍心看她這麼痛苦,便尋來能人異士,將睦蓮公主的那段記憶抹去。
而對外,南詔王卻只道王后出宮,不慎染了重病,不出數月,便病逝……
……
「胡鬧!」
礙著這裡是天朝皇宮,儘管南詔王已經極力壓抑心底的怒火,最終卻還是沒能壓得住,一回身將手中的信函摔在隱呈臉上。隱呈面無表情,任其呵斥,緩緩蹲下身將信函撿起,重新整理好。
「你……你竟將當年你害死王后的事情全都告訴蓮兒!你知不知道孤王好不容易瞞了她這麼多年,你竟然就這麼告訴了她!」南詔王滿面通紅,顯然惱怒之極,隨手抓起手邊的杯盞,想也不想便朝著隱呈砸去。
「啪……」杯盞落地,應聲而碎,緊接著鮮紅的血滴一滴一滴落下。
「王在上,屬下絕對沒有絲毫傷害公主之意,王也知道以公主的聰明,想要查出真相不過是遲早之事,我們這般辛苦隱瞞她,可待得公主自己查出真相那天,王以為以公主的脾氣,會對此事善罷甘休麼?我們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唯獨公主一人蒙在鼓裡,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會成為公主的敵人。王就忍心讓公主身處孤軍奮戰、孤立無援的境地嗎?」
「你住口!」此時南詔王早已怒極,早已無心聽他解釋,伸手直指隱呈面門:「當日孤王念你還是個孩子,稚子何辜,想著你有一日能做些什麼來彌補你們段家的罪孽,卻是沒想到你竟是到了這時,突然反將孤王一軍,孤王當日真是看錯了你!」
「王!」隱呈扶劍而跪,神色鏗然,不卑不亢:「王能屬下有機會再回到公主身邊,護在其左右,屬下萬般感謝,來生結草啣環也無以為報,只是屬下認為這事兒再怎麼瞞下去不是辦法,今日就算是王要殺了屬下,屬下一樣還是要說,王這般對待公主,不是疼愛,而是要害了公主……」
「嘩——」隱呈話音未落,突然只覺眼前一道刺眼亮光閃過,一抬頭便見南詔王伸手拔出一旁的劍,劍尖直指隱呈咽喉。
「你別以為孤王當真不敢殺你!而今蓮兒有天朝皇帝的寵愛,孤王心裡最大的石頭也算放下了,以後,孤王的蓮兒再也不需要你的保護,孤王現在便取你性命!」言罷,舉起長劍,狠狠一劍砍下。
「住手!」一聲厲喝從門外傳來,聽著那熟悉的聲音,南詔王與隱藏全都詫異地瞪大眼睛,回身望去,而就在隱呈回身的瞬間,一道身影便撲將而來,將他扶住,而自己則背對著南詔王砍下的長劍。
劍刃在距離蒙蓮一寸處停下,身後,南詔王嚇得臉色蒼白,而隨之站起的隱呈更是驚恐萬分,低頭去看蒙蓮,卻見她的臉上幾乎不見血色,四目相對,隱呈心底驟然一凜,似是發現了一絲熟悉的光芒。
「公主……」
「父王!」蒙蓮將隱呈護在身後,自己面對南詔王,神色凜然:「父皇這是要殺死孩兒的救命恩人嗎?」
南詔王濃眉一蹙,喝道:「蓮兒,你瘋了,他是段家的人,你母后當年……」
「錯了!」不等他說話,蒙蓮就狠狠一跺腳打斷了他,兩行清淚順頰而下:「錯了,都錯了,事情不是這樣的……」
聞言,南詔王一臉疑惑,隱呈卻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蒙蓮的手臂,驚呼:「蓮兒……」
「隱哥哥,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母后藏在錦盒裡的密函,你已經看到了,對不對……」蒙蓮淚如雨下,拚命搖頭,而後抬首看向南詔王:「父王,當年的事情,你們都弄錯了,真相並非如你們所知……那日我隨母后前往段府,母后攜上了那隊碧雕小人兒,父皇難道還不明白?母后那只是要找段叔叔為孩兒和隱哥哥定下親事。那日母后剛到,段叔叔他們就將我和母后領到裡屋。那日,真正不服削權之策的人是段氏門生,他們逼著段叔叔反了父王,可是段叔叔不願,卻是不想就在他們還未離去之時,我與母后到了段府……那日,段叔叔他們一直努力保護我和母后,可是雙手難敵四拳,他們又怎麼是那麼多人的對手?最後是隱哥哥趕來救下了我,可是,可是母后……」
南詔王驚得瞪大眼睛看著蒙蓮,良久方才聲音顫抖道:「蓮兒……我的蓮兒,你……都記起來了?」
「父王……」蒙蓮垂首擦去眼淚,聲音哽咽:「孩兒都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