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天清冷之至,寒風呼嘯一夜,將遍地的雪吹得凌亂一片,院子裡枯枝散落一地,到了清晨呼呼的風聲依舊沒有散去。
靜靜靠著後倚坐著,看著那張滿是倦容的如玉面容,感受著她愈漸平穩的呼吸和掌心傳來的溫度,蘇夜涵終於微微挑起嘴角淡淡一笑。
「衣凰……」他輕輕喊了一聲,卻又不願太大聲,似是怕吵著她。衣凰輕輕動了動,眼睛睜開一條縫瞥了他一眼,蘇夜涵貼近她道:「外面天冷,你就留在這裡休息,我處理完事情就來看你。」
衣凰滿臉倦意,顯然不願這麼早起身,便點了點頭,倒頭繼續睡去。看著被她抱著枕著的手臂,蘇夜涵無奈一笑,只得任由她枕著,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她方才翻了個身將他的胳膊讓出來。
待他起身收拾好一切,衣凰已經再度沉沉睡去,蘇夜涵定定看她好大一會兒,心底對她的疼惜以及對琅峫的怒意一併增長。
琅峫對他所做的一切他可以不計較,可是琅峫在衣凰身上下「忘憂」,他是斷不能接受,更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回到軍營,何子一行人早已回來,向他稟明了昨天的情況。
如他所料,琅峫確實一早便已料到蘇夜涵會再次攻城,所以一早便做好防範,只是他沒有料到就在銀甲軍沉寂無聲的那十多天裡,會從地下挖了一條通道,而且神不知鬼不覺。更重要的是,蘇夜涵派出去的人探得琅峫向同羅氏借兵,便劫了同羅古伊,假扮成他的樣子進城去見琅峫,更趁機毀了他的火炮。不過他沒想到琅峫會這麼快就察覺他的真實身份,更是將計就計讓他喝了那麼多冰冷的酒。好在有杜遠在,否則以衣凰現在的狀況,尚是自身難保,又何談救他?
「末將自知昨日一戰最重要的是救回郡主,所以在王爺和郡主安全撤離之後,末將便領著人撤回。」祈卯說著抬眼看了看蘇夜涵,見他嘴角笑意清泠,便又繼續道:「末將妄猜王爺心意,擅作主張,還求王爺責罰……」
「呵呵……」蘇夜涵淡淡一笑打斷他,一眼掃過眼前眾人。
雖然不說,可是他們心裡在想什麼,他早已猜到,不僅如此,這一次他心裡的想法,他們也隱約猜到了幾分——
「王爺,十二支軍隊分毫未動,就等著王爺一聲令下了。」眾人齊齊抬頭看向蘇夜涵,目光凜然而激動。
蘇夜涵定定地看著他們,沉聲一一喊過:「何子、元丑、邵寅、祈卯、易辰、曾巳、言午、董未、鞏申、馮酉、嚴戌、方亥……」
隨著他的喊聲一一而過,被喚及之人皆是精神一震,等著他的下文。
「你們只需守好各自的方位,切記,陰陽兩支的互補與配合,何時三會、何時化合,屆時本王自會通知你們。」
聽得他言及地支三會與地支化合,一行人頓然激動萬分,他們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訓練所受的苦,總算可以有個回應了,當即齊聲道:「末將領命!」
一旁一直未曾出聲的蘇夜澤偷偷瞥了他一眼,又回身看向蘇夜洵,見他眼底雖有一絲陰霾,卻是一閃而過,很快便又恢復他的鎮定沉穩。輕歎一聲,他很識趣地退到帳外,只留蘇夜涵與蘇夜洵兩人。
沉默半晌,蘇夜洵終於緩緩開口:「衣凰,可好?」
蘇夜涵點點頭:「杜老已經在想辦法,雖說『忘憂』不好解,但也並非無解。」
蘇夜洵略一沉吟,點頭道:「那就好……」後面的話卻在也說不出來。
從睿晟帝賜婚的聖旨到達那天開始,他就沒怎麼再開口,只是一個人靜靜地想些什麼,直到蘇夜涵昨夜與衣凰一夜未回,直到今天蘇夜涵從總兵府回來、而後讓蘇瀠汐前往照顧衣凰,他才豁然發覺,自己離衣凰終究是越來越遠,已經遠到不可再觸及的地步。
即便他不願相信不願承認,但是這始終是事實,她只可能是他的弟媳,他是她的四哥,只可能是四哥。
「她……在那邊行嗎?畢竟,她身上還中著毒,怕是不便照顧自己。」到最後,竟是只說出這麼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蘇夜涵目光迅速從他面上劃過,應聲道:「嗯,有瀠汐和段姑娘在,還有杜老幫忙,不會有問題。」
……
總兵府內,衣凰正半瞇著眼睛聽蘇瀠汐手舞足蹈地說個沒完,她從衣凰被困當晚開始講起,恨不能把這十多天所發生的事情一一擺在衣凰面前讓她親眼看看。
許是「忘憂」的緣故,衣凰一直沒有什麼精神,加之外面風雪正盛,她便一直懶懶得躺著動也不想動。待聽得營中遭襲,蘇夜澤險些遇刺、段芊翩挺身而出相救之時,衣凰的目光忍不住飄向段芊翩的手腕,果見那裡還綁著紗布。
「還疼嗎?」衣凰關切問她,且不說她這傷是為蘇夜澤,便是出於朋友的身份,這一聲關心倒是真真切切。
段芊翩微笑搖頭,卻掩飾不住笑中的一絲悵然,不管怎麼說,這隻手算是廢了。
蘇瀠汐插言道:「十三哥說了,待這一次回京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要稟明父皇,求父皇定個吉日,把他與芊翩的婚事辦了。」
聞言,衣凰終於挑起嘴角淡淡笑開,再看段芊翩,雖然神色略有凝重,此時也不禁垂首羞澀一笑。
把目光移向窗外,定定看了半晌,卻無物能入她眼,其實她又何曾是在看窗外的東西?
一大早她便聽到大軍離營的動靜,兩個時辰之前有人來報,倒是軍隊已開至雍州城外五里處;一個時辰之前來報銀甲軍與突厥軍交手,雙方實力懸殊不多,旗鼓相當;時辰之前又來報,銀甲軍陣勢突然變動,突厥軍始料未及,先吃了個大虧……
「郡主。」
聽這聲音衣凰便是又有消息傳來,便出聲道:「說吧。」
「回郡主,我軍陣勢變化多端,此時已列成四陣,突厥軍難以抵抗。」
「四陣……」輕輕念叨一聲,衣凰在嘴角挑出一抹清笑,見二人不解地看著她,便又道:「這四陣便是地址化合了,亥卯未三合化木局,寅午戌三合化火局,巳酉丑三合化金局,申子辰三合化水局。這四陣結中間坐鎮領將土局,碰者即死。看來他這一次是想要一舉滅了突厥。」
「他們還是以前那些人,有什麼不同嗎?」見衣凰神色這般凝重,蘇瀠汐不禁有些疑惑。「我知道他們都是高手,可是阿史那琅峫並非尋常之人……」
衣凰搖頭淡淡笑道:「別忘了,咱們這位涵王用兵佈陣也非尋常之人所能比。若是我沒有猜錯,這十二地支軍大有可能還會再結五行陣與八卦陣,到時候可就夠琅峫他們折騰上一陣子了。」
蘇瀠汐與段芊翩面面相覷,將信將疑。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那人再次來報:銀甲軍陣型變換太過詭異,突厥軍見所未見,一時不由慌了神,亂了陣腳……
傍晚時分,天色暗沉,探子來報:今日這銀甲軍如有神助,一路直直攻進。突厥軍沒有了充足的火炮,一時阻攔不住,被銀甲軍斬殺無數。最終,涵王躍身而起,以火箭射中城門上突厥軍的火炮,竟引得其爆炸,重傷了琅峫……
心底微微一聲太息,衣凰沉沉闔上眼睛,靠著後倚閉目養神。
從下午開始,這雪便停了下來,衣凰便又似以往那般,搬了躺椅在門外坐著,靜靜地看著院子裡堆在枝頭、屋簷的白雪。
十二地支軍,終於還是出動了。也許,此一行之後,銀甲軍便會成為往日雲煙,取而代之是便是這猶如天降的十二地支軍……
「在想什麼?」
醇厚的男子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即便不用睜開眼睛去看來人,衣凰也知他是誰,便緊緊抓住他遞來的手臂,順勢靠近他懷裡。
「我在想,京中如今一切如何。」
蘇夜涵微微歎息一聲,他知道這一次他們出來得時間很久,加之年關將至,漂泊在外之人難免會想起家中的情況。
「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能回了……」他說著頓了頓,在衣凰身邊蹲下:「等一回京我就向父皇請命,挑個好日子,迎娶你。」
聞言,衣凰的嘴角驟然就微微一揚,而後她將頭埋進蘇夜涵懷裡,笑容消失,想要再問些什麼,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琅峫對她再好,卻始終是他們的敵人,這個時候問他的情況自是不合時宜。
蘇夜涵卻似看透了她的心事,略一沉吟道:「琅峫身受重傷,眼下尚且不知他的具體情況,不過想要很快恢復怕也不是簡單之事。」
衣凰心下一聲太息,卻沒有再說其他,只是與他靜靜相擁,感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琅峫受創,突厥軍必會很快撤回,既是銀甲軍收了雍州城以及以北幾城,安置好這裡的情況就該回京了,畢竟京中已經來了人,道是睿晟帝身體每況愈下,萬望能在死前在見一見自己的兒子,蘇夜洵與蘇夜涵自然是希望事情能速速解決。
換言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回京了……
(在此向小小瓶瓶以及一眾我暫且不知道名字的親鞠個躬,道個歉,求原諒,前幾天實在是我不好,外出時弄出了岔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