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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二百五十二】欲罷歸來萬事過 文 / 凌塵

    入夜的冰凰山莊靜得如一口深潭,摸不著底,沉寂如空。

    月初,夜間彎月細小朦朧,時隱時現。黑暗中兩道身影快速移動,朝著夙颻閣的方向而去,待到了近前,其中一人上前,輕鬆地便解開了布在外圍的陣法,而後與另一人一同入內。

    直到屋內的火燭亮起,方才看清二人面貌,正是蘇夜涵與衣凰。自暗格內取出一隻錦盒,衣凰兀自垂首看了看,神情中有一些悲傷與憤恨,眸色冷冽。

    「答應我,北疆此行,定要安全歸來。」她將手中的錦盒交到蘇夜涵手中,而後抬眸定定地看著他:「九哥的仇還等你來抱。」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蘇夜涵淡淡一笑,卻笑意清冷,寬大是手掌覆上衣凰的手背,竟發覺她的雙手冰冷。

    蘇夜涵眼角泛起一絲清淺笑意,抓住衣凰的手,道:「我蘇夜涵此生難得找到了自己在乎的人,怎會捨得就這麼輕易死去?」

    衣凰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最終只是輕歎一聲,不再說話,而是彎起嘴角,朝他一笑。如今這時刻她心中有千萬語言要與他說,可是卻又無法說個明白,既是如此,有何必要在他出征之前再煩擾他?倒不如讓他無牽無掛放心而去,放手與阿史那琅峫一戰,待他得勝歸來之時,再與他說也不遲。

    琅峫一路攻下,奪得數城,其中戰敗之軍中不乏倒戈相向、投了突厥之人,眼下突厥軍隊日漸壯大,糧草供給也是十分充足,且又佔據了益州為營,此次北方之行與突厥一戰,定是比之往常要困難得多。午時此事尚未有何定論,下午睿晟帝傳召了諸位皇子及眾大臣一番商議之後,在晚膳之前終於有了計劃。

    如蘇夜澤所言,蘇夜涵曾多次與突厥交手,又曾兩次擊敗琅峫,所以這次行軍以他為主帥,領三十萬人馬北行,到了北疆之後再聯合北疆數城的軍隊,一起對抗琅峫。

    如今并州、章州及登州三州軍馬已經齊集與東昌,大有誓死收住東昌這道關口,決計不讓突厥軍踏過半寸之意。軍情緊急,且世事難料,來不及在京中細細商議後面的計劃,只能一邊趕路一邊在路上根據情況再具體而定。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一次次化作無聲的歎息,衣凰輕歎一聲,問道:「明日啟程,所需之物可有準備妥當?你身邊那幾人中,屬何子和邵寅最為細心,讓邵寅隨身帶好我讓人給他送去的藥,雖說此時天氣有回暖之象,可是北方氣候偏冷,還是大意不得……」

    「呵!」聽著衣凰喋喋不休,蘇夜涵卻不由得垂首笑出聲,衣凰不禁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笑什麼?」

    蘇夜涵道:「我記得以前每次三哥出行之前,三嫂便是這般囑咐三哥的,聽三哥說他出門前一天晚上,三嫂會徹夜無眠,一直絮絮叨叨道叮囑著什麼。儘管次次如此,可三哥卻從不覺得囉嗦。」他說著感歎一聲,伸手將衣凰攬入懷中,嗓音低沉朦朧,道:「以前我不相信同樣的話語三哥聽了那麼多遍卻從不覺煩,可是現在,我信了。」

    衣凰聞言,嘴角浮上一抹甜甜笑意,在他懷裡動了動,蘇夜涵卻不放手,而是收緊手臂,微微闔眼,道:「原來這種感覺一點也不會煩,而是有些貪戀。」

    聞言,衣凰心下狠狠一動,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她伸手反抱住蘇夜涵,狠狠一用力,而後又放開他,將他往門外推去:「時候不早了,你明日一早還要啟程,早些回去歇著吧。」

    蘇夜涵倒也不拖沓,職責在身,他絕不會因私忘職。緊緊握了一下衣凰的手,道:「等我回來。」

    「嗯。」衣凰用力的點點頭,他這才朝衣凰一笑,而後毅然轉身,朝著山莊外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裡,衣凰才側過臉來,朝著院內的一處假山冷聲道:「出來吧,自己家裡,無須像做賊一般,鬼鬼祟祟。」

    「我哪有?」沛兒的聲音自假山後傳來,而後她與青冉一道走出,訕訕地看著衣凰。

    衣凰瞥了她們一眼,問沛兒道:「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

    沛兒撅著嘴道:「記得……讓我不要做跟蹤的事……」

    青冉低頭偷偷一笑,朝著蘇夜涵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緩緩走到衣凰身邊道:「小姐不必擔心,涵王殿下命大,沒那麼容易出事,阿史那琅峫根本就不是王爺的對手。」

    沛兒上前一步道:「小姐偏心,每次出遠門都帶著青冉不帶我,青冉每次都能見到戰場是什麼樣子,可是我……」驀地,衣凰一記冷眼掃來,她驟然收聲。只聽衣凰沉聲道:「戰爭非同兒戲,青冉比你更懂得如何自保,如何從險境中脫身,若是換了你與我同去,如今你能否站在這裡都還未可知。」

    聽她語氣微冷,嗓音清越,沛兒和青冉都不由得怔了怔,衣凰神色中有一絲疲憊,她揮了揮手,道:「罷了,若是日後還有機會,我便領你去親眼瞧一瞧,免得你以為是我偏心。」沛兒聞言不由得意一笑,聽衣凰又道:「我還要趕回宮裡,你們倆也早些休息吧。」

    「嗯……」二人齊齊點頭,而後微微抬頭看著衣凰飄然離去的身影,看得有些出神。

    二月初五,大軍離京。

    錦華軒內難得這般安靜,可馨和靜香二人站在衣凰門外,偷偷朝屋裡瞥去,只見衣凰正立於案前,神情不急不躁,執了筆在寫著什麼,全然看不出半分焦急之意。

    驀地,只聽「咚」的一聲,衣凰下命關起來的院門被人硬生生撞開,而後一道挺拔的身影走入院內,直朝著衣凰的房間而來。看他緊繃著臉,神色不悅,二人不敢加以阻攔,乖乖地退到一邊去了。

    「衣凰——」他急急喊了一聲,大步入內,走到衣凰身旁道:「七哥就要出發了,你為何還在這裡?」

    衣凰鳳眉微微一挑,看也不看他一眼,問道:「不在這裡,那我該在哪裡?」

    「你……」蘇夜澤手指指著門外,道:「你不去送一送七哥?你知不知道,此次情況比之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危險……」

    「我知道。」衣凰神色淡然,直起身來淡淡瞥了蘇夜澤一眼,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更加不能去,你放心吧,他不會有事,他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頓了頓,她朝蘇夜澤狡黠一笑道:「倒是你,真正著急的人是你吧。我聽說你多次向皇上提出要與他一起前往北疆,卻都被皇上拒絕了。」

    被道破心事,蘇夜澤不由得垂首悶著不語,無意間瞥見衣凰面前紙上所寫的字,不由得一愣:「這幅字是……」

    「《快雪時晴帖》。」衣凰淡淡一笑:「不過不是我的,而是你七哥的。他總說我那幅反其道而行,與原帖相差甚遠,可是取來他這副瞧了瞧,也並未見與原帖有多大相似之處。」她說著似是不滿地撇了撇嘴,蘇夜澤見狀,忍不住輕輕笑開,伸手執起那幅字。

    「這可是我向七哥求了多時都未曾求來的,現在他卻就這麼給了你。」

    「呵呵……」聞言,衣凰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迎上蘇夜澤不解的目光,便解釋道:「其實,他早已料到大軍離京之後,你會到我這裡抱怨一通,所以才將這字帖留在我這裡,讓我轉交給你。」

    蘇夜澤怔怔地眨眨眼睛:「當真?」

    「嗯。」

    不想蘇夜澤沒有面露喜色,反倒重重一歎,沉了臉色,緩緩踱步至窗前:「何必如此?似乎就要再也不想見似的……」他兀自小聲嘀咕著,卻被身後的衣凰聽得清清楚楚,瞬間,衣凰臉色一驚,心底掠過一陣不安。

    搖了搖頭,她重新執筆繼續寫下去,可是心裡卻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

    「王妃快瞧,小世子笑得多開心吶……」

    「看這小臉兒,長得可真像王爺。」

    「那是自然,小世子是咱王爺的兒子,不像王爺,那你說像誰……」

    洵王府正花園外的賞荷軒內,兩個丫頭正為著逸蒔團團轉,不停地逗著逸蒔,時不時便可聽到逸蒔一陣咿呀之聲。

    紅嫣早已經換去了她以前的裝束,只是而今她這錦衫雖是華貴,卻依舊以紅色為主。這是多年來的習慣,無法更改。她嫁進洵王府已近十個月,前兩月府中給她新添的衣物她鮮少穿上身,只偶爾挑了兩件紅色的穿穿,府中的下人摸著了她的喜好之後,再給她送來的新衣便多是紅色。

    看著逸蒔衝著她笑,紅嫣也忍不住跟著笑,伸手從奶娘手中抱過逸蒔在懷中,問道:「我記得蒔兒生辰就在下個月吧。」

    奶娘道:「王妃真是好記性,世子的生辰是下個月十一。」

    紅嫣不由淡淡一笑:「下個月十一……過得真快啊,一轉眼,蒔兒都快滿週歲了。」她說著不由將逸蒔抱得更緊了些,與奶娘一起笑開。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醇厚的男子聲音自身後傳來,兩個丫頭連忙行禮道:「王爺。」

    蘇夜洵揮了揮手,走過來阻止了欲要起身的紅嫣,看到她懷裡的逸蒔,眼底原本那一抹黯淡驟然就消失不見,伸出手道:「來,爹爹抱一抱。」

    紅嫣一邊把孩子交給他,一邊不放心地提醒道:「小心著點……」

    不想,逸蒔剛一到了蘇夜洵懷中就收了笑臉,癟了癟嘴,突然朝紅嫣張開小手臂,嘴裡咿咿呀呀喊著「姨」。

    乍一聽,在場幾人全都一怔,都覺自己是聽錯了。見紅嫣一動不動,逸蒔有些急了,又連著喊了幾聲。這一次,眾人算是聽得清楚了,逸蒔喊的的的確確就是:「姨。」

    瞬間,紅嫣臉上尚存的笑容驟然全都消失,神色驚慌之中帶著一絲悲傷,半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奶娘早已嚇得臉色蒼白,惶恐地看著臉色肅沉冷然的蘇夜洵,不由低聲道:「唉呦,這是哪個不懂事兒的丫頭亂教,教壞孩子……」

    「呵!」忽然,蘇夜洵竟淡淡笑開,將逸蒔又放回紅嫣懷裡,笑言:「孩子還小,想是學了些不該學的東西。奶娘,今後蒔兒你要好生照看著,莫要他再學來那些不該學的東西。」

    「是……」奶娘戰戰兢兢地應了聲。

    蘇夜洵又對紅嫣道:「七弟大軍已經離京,北疆之事暫且有了對策,父皇與母后的心最算安穩了些,母后道這兩日閒來無事,午後你帶上蒔兒便與我一起進宮一趟吧。」

    「嗯。」紅嫣勉強一笑,又不由低頭看了看滿臉純真笑容的逸蒔。

    蘇夜洵不再多言,起身離開了賞荷軒,候在一旁的曹溪連忙跟上,果見蘇夜洵剛一離開紅嫣的視線,神色就變得肅冷。「你去查清楚,究竟是何人在教蒔兒如此稱呼王妃。」

    曹溪低聲道:「查到之後,該如何處置?」

    蘇夜洵腳步片刻不停,面不改色,冷聲道:「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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