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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百一十一】輕簾未卷影沈沈 文 / 凌塵

    三更過後狂風驟起,大雨滂沱傾瀉而下,茲洛城中河水漸長,坑窪之處早已積滿泥水,一腳踩過泥水四濺,沾濕了衣擺鞋襪【鳳殤【二百一十一】輕簾未卷影沈沈章節】。

    眾人一條街一條街細細搜索,幾乎到了挖地三尺的地步,各位王爺公主重臣府邸皆已暗中尋遍,然而卻仍無果,根本尋不得一絲蹤跡。

    一夜無眠,直到凌晨時分,天色漸亮,眾人終於回到涵王府,再次會合,此時不用他們多言,僅憑他們的臉色推測,蘇夜涵也知沒有任何結果。

    人群中走出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面容始終嚴肅,對著蘇夜涵微微行禮,低聲道:「王爺,城外並無郡主蹤跡,因著昨晚是洵王殿下大喜之夜,所以守城兄弟異常小心謹慎,恐有宵小之徒趁機作亂,只是由始至終都未曾見過郡主出城。」

    說話之人正是元丑,夏長空曾經轉告過蘇夜涵,依衣凰所言此人可用,想來這人與衣凰曾多有接觸,甚至有所牽連,所以蘇夜涵才想到要他幫忙出城尋找。

    昨晚戌時衣凰才出的洵王府,本該是回冰凰山莊的,即便她臨時改變主意,要前往他處,也不會不留一絲痕跡、不驚動任何人就消失在茲洛城中,只是如今城裡城外都已搜遍,便是攬月樓、潤澤樓、甚至大悲寺蘇夜涵都已找過,卻仍然沒有任何線索,眼前事實讓人不得不疑惑。

    何子走上前,在蘇夜涵身旁輕聲道:「王爺,如今城裡城外就只有一個地方沒有沒有搜過……」他說著猶豫了一下,那個地方自然就是洵王府,可是昨天洵王大喜,睿晟帝特允他今日早朝都免了,更曾話中有話地暗示,任何人不得前往洵王府打攪,在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前往終究不妥。

    更重要的是,如今朝中情勢危急,暗潮洶湧,洵王與涵王已漸成對立關係,此番事情若處理得不好,只怕會引來更大的矛盾。

    蘇夜涵臉色陰沉,眸色冷刻,墨綠色的眼底風起雲湧,然抬眸看向何子的一剎那,卻又將一眾情緒悉數略去。何子暗驚,又輕輕喊了聲:「王爺……」

    「備馬。」蘇夜涵突然出聲,打破這片死寂,眾人終於輕輕鬆了口氣,卻聽他接著道:「本王要前往洵王府拜見彤妃。」

    彤,那是睿晟帝賜下的封號,彤妃便是紅嫣,余彤妃。

    「這……」兄長娶妃,第二日一大早,為人弟者就急急上門探望拜見,無論如何這都說不過去,更別說蘇夜涵此行目的不在彤妃。

    何子一行人又怎會不知蘇夜涵與蘇夜洵兄弟二人只見日趨緊張的關係並不單單是因為朝權政事?衝冠一怒為紅顏,古往今來多少血親手足為了女人針鋒相對,似衣凰這般的女子,以她的聰明與機警已經在二人之中努力斡旋調和,才使得他二人至今還能安然相處。

    見何子猶豫不決,蘇夜涵驀地冷眼掃過他的臉龐,何子一見不由心下一驚,垂首道:「是,屬下這就去……」

    話音剛落,守門侍衛便匆匆來報:「王爺,清王府和渙王府都來了人,詢問郡主一事。」

    蘇夜涵沉吟片刻,沉聲道:「回,無礙。」

    無礙。僅僅這簡簡單單兩個字,那侍衛不由愣了一愣,而後訕訕應了聲退下。

    周圍眾人紛紛面面相覷,不知當何為。此去洵王府,若是尋著了人最好,若是沒有,只怕與洵王這梁子也就要結下了。

    毓皇后重新得勢,洵王又取了德妃娘娘的義女為側妃,睿晟帝更親自賜了封號,不管怎麼說,如今都是毓家佔上風,而蘇夜涵手中,卻什麼都沒有。

    至少,目前在旁人看來,他是一無所有,根本沒有一爭之力。

    到了清晨,雨勢漸收,終於沒有了夜間的兇猛氣勢。推開窗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大雨沖刷過後的腥味兒,風中帶著一絲涼意灌進屋裡,吹動垂著的紗簾,撩起一角,清晰可見裡屋床上躺著的人正清眉微蹙,沉睡不醒。

    過了好久,蘇夜洵方才緩緩站起身,剛剛走到紗簾前伸手撩起簾子,門外就傳來下人的聲音:「王爺,涵王殿下到訪。」

    蘇夜涵的手微微一頓,一抹沉冷的淡笑在嘴角化開,「請他過來。」

    終於來了麼?遠比他預料中的快了些,他以為蘇夜涵至少會等到今晚才會行動。看來是他低估了這個兄弟,昨晚夜雨滂沱,只怕也未能阻止他尋找衣凰的行動吧。他既然能這麼快就找了過來,那就說明茲洛城裡裡外外其他地方他都已經找遍了。

    這麼想著,他緩緩踱步走至床邊坐下,看著那張清麗面容,伸出的手在距離她的臉頰一寸處又停了下來,她的眉又緊緊蹙在了一起,從昨晚她見到他第一眼到現在,即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就從未舒展過,神情也是那般失望。

    呵!蘇夜洵在心中冷冷一笑,他究竟是讓她多為難多痛苦,又多失望,失望到如今她連一個笑容都不願給他!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能感覺到即使來人已經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可是他的腳步依然已經有些凌亂,飄浮不穩【鳳殤【二百一十一】輕簾未卷影沈沈章節】。

    那隻手終於收起,伸向她的睡穴,輕輕一點。

    「衣凰……」他輕聲喊,「該起了。」

    行至門口的腳步聲驀地一停,隔了片刻方才又朝著屋裡走來,卻滿是急躁不安。

    倦意從全身傳來,衣凰只覺手腳幾乎都以麻木,根本動彈不得。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她,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蘇夜洵那張柔和的臉龐。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此時此刻用這句話來形容他,再為合適不過。

    然而此時衣凰卻顧不得他,有一道凌厲如鋒的目光正直直落在她身上,刺得她心裡一陣隱隱作痛。這樣的眼神她曾不止一次見到過,她也曾說過再也不要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可是如今……

    稍稍坐起身,衣凰抬眸回望過去,只見一襲寒梅色白衣正定定地佇立門旁,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向她看來,晨風不時地撩起紗簾,那張清冷如玉、冷冽如冰的臉龐清晰可見,即使中間隔著近三丈遠的距離,衣凰依舊能夠感覺到他身上的冷魅氣息,那種冰冷讓她所有的話語都堵在喉間,所有的力氣都消失於無形,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疲憊與倦怠,勉強撐起的力氣驟然抽離。

    見她身形一晃,蘇夜洵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的雙肩將她扶穩。而後他回身,沖衣著整潔的蘇夜涵淺淺一笑道:「一大清早,七弟怎麼來了?」

    蘇夜涵目光片刻不離衣凰,只是他的眼神與神情都冷得如同他身上的白衣一般,衣擺處白梅朵朵怒放,那是只有在冰天雪地裡才會綻放得如此茂盛絕艷的花朵,而此時的蘇夜涵便如同那一片冰天雪地。

    「昨晚離去匆匆,原本想這一早來拜見一下新嫂子,不過現在看來……」他話未說完,而是微微欠身輕輕咳了幾聲。

    聽著他的咳聲,衣凰只覺自己的心狠狠揪在一起,可是面上卻不做任何表情,此時她已經沒有那些多餘的力氣。

    「呵呵……」輕笑兩聲,蘇夜洵站起身撩起紗簾走出,與蘇夜涵對面而立,「七弟有心了,不過近日陰雨不斷,等天晴了,為兄一定攜上眾人前往七弟府上坐一坐,我們兄弟好久沒有聚一聚了。」

    蘇夜涵輕輕應了一聲,道:「四哥說的是,既是如此,為弟就不打擾了。」

    蘇夜洵也不強留,點點頭道:「也好,差不多該進宮上朝了,為兄就不留七弟了。」說罷他對著門外喊道:「來人,替本王送涵王殿下。」

    蘇夜涵不動聲色,最後一眼望向簾後床上的衣凰,然後目光剛一觸及床畔,便又迅速收回,而後隻字不言,轉身大步離去。

    站在身後,蘇夜洵聽見他咳嗽的聲音,很快便又消失在暢音閣,屋內瞬間又恢復了沉寂。

    「你方才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良久,蘇夜洵打破沉默,回身走到窗前,俯視著倚欄而坐的衣凰。

    「呵!」一聲輕呵,衣凰甚至都未曾抬眸看他一眼,「說什麼?你認為這種時候我應該說些什麼?」

    蘇夜洵濃眉一擰,臉上閃過一道陰鬱,他問衣凰道:「為何?你不能像待他那般待我,甚至你都不願像待九弟和十三弟那般待我?」

    聞言,衣凰微微抬首睨了他一眼,而後低頭淡笑,「你又何曾像他們那般待我?」

    蘇夜洵先是一怔,而後輕聲笑開。是呵,他不是蘇夜渙和蘇夜澤,又如何能待她只如待自己的親姐妹一般?

    「你再休息一會兒,藥效還有一個時辰就會消失……」他說著看了看衣凰的臉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乾脆轉身大步離去。

    「你該去看看紅嫣了。」衣凰忽然提醒道。蘇夜洵沒有應聲,而是握緊拳頭出了房門。

    四下裡終於再無他人,衣凰淡淡掃了一眼,而後鬆了一口氣,癱倒在床上,可是心中的疼痛卻越來越重,蘇夜涵的眼神在腦海中不斷閃現,猶如一片片刀刃劃過心臟。

    雖然他衣著整潔,一絲不亂衣擺上的泥水卻掩飾不了,而他的鞋子亦是早已被泥水沾濕。即便他匆匆換了衣著,卻忘記了換下鞋子。她知道,他在找她,甚至不惜找到了洵王府來。

    胸口倏地一窒,一陣劇痛傳遍全身……

    出了洵王府的大門,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何子幾人再也忍不住,連忙上前扶住了蘇夜涵,而此時蘇夜涵的咳嗽已經越來越劇烈,幾人都覺察到情況不妙,卻又不知該當何為。

    蘇夜涵卻揮袖擋開了眾人,自顧向前走去,驀地一聲巨咳,身形一晃,幾人上前一看頓時嚇得變得臉色,只見蘇夜涵雪白的衣袖上一片殷紅,已然咳出血來。

    自從在北疆中箭受傷,至今都未能痊癒,因為那段時間的奔波勞碌,又受雨風寒,他的傷早已落下了病根。加之昨晚他不聽勸阻,在雨中淋了一夜,只怕又引得舊傷復發了。

    突然何子眼睛一亮,對邵寅道:「邵寅,藥!」邵寅即刻會意,從腰間掏出一隻藥瓶倒出兩粒藥送到蘇夜涵面前,「王爺,快服下……」

    因為他跟在蘇夜涵身邊的機會最多,所以衣凰在配藥時多配了一瓶交給他保管,以備不時之需,不想今日真的派上用場了。

    然而,蘇夜涵的目光甫一碰到他手中的藥,驟然變得凌厲萬分,深吸一口氣,他忽然揮手打落了邵寅手中的藥瓶,不顧身後眾人,踉踉蹌蹌地兀自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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