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時節,午後溫熱,偶有幾縷微風拂過,撥動枝葉稍稍一動,很快便又恢復平靜【鳳殤【一百九十二】回首往事盡成空章節】。
園裡各花均已盛開,含苞之,半掩之,怒放之,各色各樣層出不窮,在翠綠枝葉的掩映下,呈現嬌人之姿。
不遠處的蓮花池內,綠葉映襯下,隨波泛起的星星點點白紅越發清漣,散發著一股清爽之氣。
一傾白衣佇立窗前,臨窗眺望,將窗外大片的蓮花池中景象盡收眼底,眸色卻始終靜淡,沒有一絲波瀾。
這片蓮花池似極宮中的那一處,記得母妃在世時,年年都會領著他和六姐前往賞荷。
那時母妃甚愛詩書,滿腹詩賦,然,年年賞荷她所念之詞,卻僅是那一首:
南園佳致偏宜暑。兩兩三三,修篁新筍出初齊,猗猗過簷侵戶。聽亂芰荷風,細灑梧桐雨。午余簾影參差,遠林蟬聲,幽夢殘處。
凝佇,既往盡成空,暫遇何曾住?算人間事,豈足追思,依依夢中情緒。觀數點茗浮花,一縷香縈炷。怪道人道:陶潛做得羲皇侶。
每每陷入沉思之處,母妃便反反覆覆念著那一句「既往盡成空,暫遇何曾住」,而後看著姐弟二人,笑容清冷,微淒。
一道身影緩緩逸入屋內,從身後走來,柳眉如煙,清眸流盼,一身黑衫映襯著她白嫩肌膚,使得原本就白淨的她越發清麗。
行至案前,看了看桌案上攤開的奏折,玄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微恙,問道:「戶部掌管著舉國上下財政收支,與其他各部都有著密切的關係,皇上雖有意讓你們查辦各自所轄之司,可眼下尚不知其他王爺是何意,你這番大舉盤查,豈不是在逼著他們全都細查?」
蘇夜涵緩緩側身看了他一眼,面色不變,道:「正因戶部與其他各部關係都很密切,才要做出表率,帶頭查起。自己查出來的倒還好說,若是自己不查,卻反倒讓別人給掀出底來,只怕到時候麻煩更大。」
睿晟帝此次讓他們兄弟六人各司一職不過是表面文章,一來可以考驗他們各自所成如何,二來多少也可以摸清些幾人的立場關係,而最重要的卻還是要藉著他們兄弟幾人微妙的關係,揪出六部之中的噬棟蛀蟲,嚴加懲治,以儆傚尤。
玄衣女子淡淡一笑,道:「所以你率先向皇上請命,欲攜旨速查各司各處賬務,來個先下手為強?」
聞言,蘇夜涵眉峰一抖,回轉過身踱步至案前,「此番徹查整頓,諸人皆為我天朝興榮,何來先強後弱之說?」
玄衣女子不由失笑:「說來也是,在你眼中又何曾有過敵人?是玄音失言了。」
蘇夜涵伸手將折子合起收好,嗓音清潤,「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難為有你在帝都打理著,九弟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玄音輕歎道:「渙王那邊一切都好,前段時間的關押總算磨了磨他那桀驁、意氣用事的性子,做事越來越沉穩,只是眼下有一件事著實讓人為難。」
蘇夜涵眉峰輕蹙,目光清凜,捏住折子問道:「何事?」
玄音側身望向窗外,道:「當初渙王初回宮中,惹惱皇上,險些犯下大罪,是冉嶸將軍的妹妹冉芸進宮面聖,以聰明才智救了渙王,那次的事情讓皇上對冉芸印象頗深,當初便有意等冉嶸回京之後,為其指一門好親事,不用多想也知皇上心中所想之人乃是渙王殿下。冉芸是將門之女,又是渙王麾下最得力大將冉嶸的妹妹,對渙王更是傾心不已,二人可謂門當戶對,天造地設。怎奈渙王心中無她,一心只想著那位叛族公主,二人近來相見越發頻繁,難保此事不會傳入皇上耳中。一旦皇上下旨賜婚,渙王因為叛族公主而忤逆聖意,只怕屆時免不了一場慘劇。」
蘇夜渙與墨香雪之事幾人都看得明白,雖然墨香雪曾言在洗清哈拉族冤屈之後,自會離去,可蘇夜渙的脾氣又豈是能容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依九弟的做事風格,他認定的東西就一定會爭取到手,更何況這一次是人【鳳殤【一百九十二】回首往事盡成空章節】。」還是一個讓蘇夜渙心動的美麗女人。
玄音斂目道:「你有何打算?」
蘇夜涵不言,提筆在一旁的白紙上寫了五個字。
「先下手為強?」玄音輕輕念叨了幾聲,繼而輕聲一笑,「如此看來,你更看好那個公主?」
清冷如玉的面容稍稍一動,蘇夜涵微微搖頭道:「我看好的是九弟的心思。」
「那你呢?」玄音冷不防地一句追問,讓蘇夜涵原本淡然的神色微微一滯,繼而漸漸冷下,幽冷的目光落在玄音身上,玄音不閃不躲,直視著他,「你既知讓渙王殿下先下手為強,可有想過自己?」
蘇夜涵收回目光,朝著門外走去,「這是兩碼事。」
玄音追在身後:「差別僅僅在於你們是兩個男人同時愛上一個女人。」
蘇夜涵的腳步驀地一滯,停了下來,他微微回身,以餘光瞥了玄音一眼,眸光冷冽,嗓音冰冷清寒,「不該你管的事就不要操心。」說罷大步離去。
玄音怔怔地站在門內,望著他清雋消瘦的身影,許久才回過神來。而後她輕笑一聲,笑聲微涼,「你變了。」
你,已經不再是往日裡那個幽雅偏偏的公子,不再淡泊無爭,不再無慾無求。你終於,有了自己想要一爭的東西。
這是我一直以來所渴望的,可是為何,當這些變成現實,我卻變得難過了?如果可以,我更寧願你還是當初那個與世無爭的涵王。
而今他第一次對她動怒,只因她提及了不該提起的人,原來那個人在他心中,已經不知不覺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一陣風從河面上吹過,帶來一陣蓮花清香,卻壓不下玄音心中翻滾的波浪,風吹起岸上的白紙輕輕飄落在地上,「先下手為強」幾個字看上去平淡卻刺眼。
她落了蘇夜涵好一段距離出了隱風軒,本以為他已走遠,不料她剛出了隱風軒不遠就看到蘇夜涵正慢慢踱著步子,何子和方亥隨在一側似是在稟告些什麼。
走近了幾步,只聽蘇夜涵語氣稍有不悅地問了聲:「父皇傳了冉姑娘去華清宮?」
方亥忙答道:「不僅如此,方纔我與大哥回來時,半路上遇上了段姑娘,瞧那意思也是奔著華清宮去的。」
睿晟帝同時傳召冉芸和段芊翩?這二人均是身無一官半職的小女子,又少在宮中走動,更不似衣凰那般深受睿晟帝喜愛,這個時候睿晟帝同時傳召她二人,怕是事情沒那麼簡單。
「冉嶸可還說了其他什麼?」蘇夜涵邊走邊問,眉峰不由得輕蹙。
「冉將軍說此事要勞煩王爺及時告知渙王殿下,還說,怕是要王爺親自告知渙王才行。」
「呵!」一聲輕呵,這冉嶸倒是思慮周全。
這事不用細想也能猜得到是怎麼回事,冉芸與段芊翩都曾是睿晟帝看好的人選,有意將其指婚於兄弟幾人,如今這般突然傳召,想必是睿晟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依玄音所言,睿晟帝有意將冉芸指婚於蘇夜渙,然,冉嶸此人何等聰明?墨香雪的存在董未知曉,他又怎會不知?既是如此,此事就必須讓蘇夜渙知道,可是冉嶸又怕他一時衝動,再度惹惱睿晟帝,乾脆先通知蘇夜涵。
眾所周知,蘇夜渙與蘇夜澤的毛脾氣,蘇夜涵最有法子對付。
蘇夜涵冷聲道:「原來,先下手的另有其人。」
玄音快步走上前來,聽到腳步聲,三人同時回身看了一眼,何子和方亥喊了聲「音姑娘」,玄音點點頭,對蘇夜涵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讓皇上知曉香雪公主的存在,而是要讓皇上知道哈拉族是受人欺害,如此才可換香雪公主清白與自由。」
想了想,蘇夜涵沒有出聲,算是默認。前方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抬首便看到沛兒在涵王府下人的帶領下匆匆走來。
一見蘇夜涵,沛兒連忙行了禮,道:「小姐有封親筆信交給王爺,並交代一定要王爺親啟。」說罷從懷裡取出一封信箋交到蘇夜涵手中。
微微蹙了蹙眉,蘇夜涵接過信展開粗略瀏覽了一遍,臉色驀地沉了下去,待他再細細將信中內容看了一遍,神情愈發冷肅,那樣的清冷之下隱約閃著一絲殺伐之意。
「王爺……」許久不見蘇夜涵這般神色,何子方亥二人都覺情況不妙,「郡主有何交待?」
「靜觀其變。」蘇夜涵嗓音清冽,淡淡說道。
「靜觀其變?」二人似是不敢相信,接過蘇夜涵遞來的信仔細一看,也瞬間變了臉色,驚詫道:「皇上查到了能十公主非皇后娘娘所害的證據?」
「可是這段時間皇上不是一直待在華清宮嗎?怎的會查到這些證據?」何子疑惑出聲,「而且聽郡主的意思,似乎也相信十公主非皇后娘娘所害。」
玄音冷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若想查得什麼真相,還不是一句話的工夫?只是十公主明明是喝下了皇后娘娘送來的湯藥才會中毒而亡,若這些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就必是有人從中作梗,設計陷害。如此說來,這宮中還有人隱藏在皇后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