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二十四年,四月初五,慕太后賓天,舉國同喪【鳳殤【一百八十二】三番五次為何恨章節】。
三位從北疆歸來的王爺已經進了宮,卻尚未及見上太后最後一面,太后便溘然長逝。
慕太后歸西,加上十公主中毒而亡,再念及之前兩位兒女的無辜慘死,睿晟帝一時悲憤交加,終於承受不住,倒了下去,臥床不起。
毓皇后被禁足於儀秋宮,蘇夜洵歸來至今仍未得見。
睿晟帝之心意顯而易見,這一次的事斷不可能輕易就矇混過去,十公主中毒之事若不查清,只怕從刑部到大宗院都吃不了兜著走,否則也不會在慕太后賓天之際,仍然不肯允口放毓皇后自由。
春季百花開,爭芳鬥艷,然如今這宮中卻滿是蕭颯之景,處處透出淒冷寒涼之氣,讓所有人從心底升起一股股寒意。
麟德殿外,一抹堅挺的背影已經跪了近兩個時辰,可偏偏殿裡那位主子沒有絲毫動搖之心。
宗正小跑過來,手中捧著一碗水,遞到身著藍袍、長跪殿前的蘇夜洵面前,憂慮道:「王爺,喝口水,休息一會兒吧。」
蘇夜洵目不斜視,對宗正的話故作不聞,道:「我要見父皇。」
宗正早知會是這種回答,不由著急道:「王爺,眼下可不是說皇后娘娘這事兒的時候啊,太后娘娘屍骨未寒,還未下葬,皇上又臥病在床起不了身,王爺向來聰明睿智,怎的這個時候犯糊塗了?」
話剛說完,宗正自己就後悔了,連忙摀住嘴朝著蘇夜洵看去。反了反了,即便他是跟隨睿晟帝多年的老人,也不能隨便對著王爺出言不遜,更何況還是這位以城府極深著稱的洵王殿下……
「宗正大人教訓的是。」不料蘇夜洵竟低頭認了,「只是本王這個做兒子的,怎能忍心看著自己的母后被禁足宮中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大人也知,如今儀秋宮中除了兩個打雜的下人,連個照顧母后的宮人都沒有,母后年紀漸漸大了,身邊沒有人照顧著,本王又怎能放心得下?」
最重要的是,若是這一次太后葬禮上不見毓皇后,那皇后的位子便岌岌可危了。
宗正能明白蘇夜洵心中所想,可是眼下睿晟帝根本不願見蘇夜洵,與之論起毓皇后之事。此次事發,蘇夜洵正身在北疆對抗突厥,自然是與他毫無瓜葛,可是湯藥是毓皇后下命送出的,則與她必有牽絆不清的關係,睿晟帝必定不會輕易草草了事。
「王爺的心情老奴能明白,可是此時正是皇上心情大悲大怒之時,必然是聽不進王爺的勸說,即便是讓王爺見到了皇上,也是於事無補,甚至還會惹惱了皇上,適得其反,王爺何不先行回府,待皇上氣消了,再來面見?」
「時不我待,再過兩日皇祖母便要入葬皇陵,本王沒時間再等了。」
「可是……這……」宗正頗為無奈,正著急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突然聽到一陣嬰兒的哭聲。
循聲望去,只見一道嬌弱的身影正懷抱一隻襁褓,蹣跚而來,身旁的丫頭步步緊跟地扶著,生怕一不小心摔著了她,邊走邊小聲提醒道:「王妃小心啊……」
宗正臉色一驚,叫出聲來:「四王妃!」
蘇夜洵驀地回身望去,只見傅雯嫣正抱著剛出生的孩子一步步走來,待行至蘇夜洵身旁,不顧下人勸阻,毅然與蘇夜洵一同跪著。
「宗正大人,求您就想想法子,讓王爺見父皇一面吧……」
「王妃使不得……」宗正連忙上前想要扶起傅雯嫣,卻被傅雯嫣輕悄地避開了,「哎呦,王爺、王妃,實不是老奴不想幫你們,而是……」
正說著,那孩子又突然哭了起來。
宗正正愁眉不展,突然眼前一亮,不由向傅雯嫣看去,見傅雯嫣衝他點了點頭,顯然是與他想的同一個法子,「王爺王妃稍候,老奴這就去試試。」
說罷連忙轉身朝著麟德殿跑去。
蘇夜洵這才抬眸仔細地看了傅雯嫣一眼,只見她額上汗珠滲出,臉色蒼白,雙唇乾澀,虛弱之象再明顯不過。
懷裡的孩子還在哭個不停,一雙小手不停地撲騰,蘇夜洵見了,原本狂躁不安的心情驟然一陣平靜,他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裡,語氣輕緩地問傅雯嫣道:「你還未出月,外出走動對身體多有不好,怎的到宮裡來了?」
傅雯嫣靠在他身上,藉著他的支撐跪穩當了,這才緩緩道:「我聽說你進宮求父皇,已經在這裡跪了好長時間了,父皇卻不肯見你,我擔心你……」
聞言,蘇夜洵只覺心底一軟,側身又打量了一遍傅雯嫣【鳳殤【一百八十二】三番五次為何恨章節】。
從他回來到現在都沒有仔仔細細看過這個女人,這個剛剛為他生下兒子的女人,他心裡一直在難過慕太后的死和毓皇后被禁足一事,以至於差點忽略了他的王妃,這個不吭不響陪在他身邊的女人。
生完孩子,她臃腫的身形不見了,相反,比之她剛入府之時,此時的她更加消瘦、單薄,弱不禁風。
感覺到她氣力不足,蘇夜洵忍不住騰出一隻胳膊,伸手將她攬到自己的身邊,「辛苦你了。」
傅雯嫣先是一愣,抬頭看著蘇夜洵真誠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陣感動,紅了眼眶,連連搖頭道:「不苦……」
孩子的哭聲早已傳進麟德殿內,沒過多久宗正便再次現身,道:「傳,洵王殿下、四王妃覲見。」
剛一走進麟德殿,一股濃烈的藥香味兒便迎面撲來,蘇夜洵心裡明白,睿晟帝這一次當真是病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接連而來的打擊已經讓他這個老人,身心俱疲。
正要行禮,就聽見簾帳後一道低沉的聲音道:「沒有外人,都免禮了吧,嫣兒身體不適,還帶著孩子,就無須那麼多禮數了……咳咳……」
二人齊聲道:「謝父皇。」
宗正看著睿晟帝的意思給二人看座,傅雯嫣側身看了蘇夜洵一眼,毅然抱過還在襁褓中的孩子,跪下道:「父皇,兒臣自知此次十妹之事深深傷透父皇的心。皇祖母賓天,宮中有諸多事宜需要打理,兒臣懇請父皇能讓母后暫且恢復自由,協助貴妃娘娘將皇祖母殯葬之事處理好,待此事一過,父皇想要再細細追查真相也不遲啊……」
蘇夜洵陪著她跪下道:「父皇,嫣兒所言不無道理,母后向來謹言慎行,此次又怎會如此大意,做出這種人神共憤之事?此事事有蹊蹺,不管真相如何,求父皇先讓母后辦完皇祖母的喪事可否?」
簾後,睿晟帝喚了聲「宗正」,隨後便在宗正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二人,雖在病中,眼神卻依舊犀利冷冽。
傅雯嫣俯下身去,繼續道:「父皇,就請看在母后一心為父皇操勞多日的份上,看在這尚未滿月的麟兒的份上,暫且赦免母后吧……」
「麟兒……」聽到孩子的咿呀之聲,睿晟帝不由得低下頭去,目光落下傅雯嫣懷中孩子的份上,愁苦多日的眼角稍稍緩和了些許。
蘇夜洵二人見之,全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過了良久,突然聽到睿晟帝長長一聲歎息。抬頭望去,只見他正低頭逗弄著懷裡的孩子,輕聲道:「這個孩子,不容易啊……」
只是何為「不容易」,為何「不容易」,睿晟帝卻並沒有說下去,只是看著那個孩子,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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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香,惹人昏睡。
春季裡想來是個適合睡眠的時候,尤其是在這種不冷不熱的午後,有一絲清風拂面而過,臨窗而臥,沒有打擾,實是一件美事。
冰凰山莊裡早已是繁花盛開,一片艷麗。
百花叢中一道白色的影子閃過,速度奇快無比,瞬間便消失無影。
身後,跟著跑來一道嬌小的身影,邊跑變喊道:「你這隻小狐貂快給我停下,小姐這個時候可沒那功夫跟你玩鬧,你要是攪了小姐的美夢,小姐定會要你好看……」
不多會兒沛兒便從花叢中露出頭來,一路追去。
前面那個白色的影子毫無疑問是靈影無疑,聽到沛兒的喝罵聲,它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路飛奔而去,直直奔進了霓裳軒。
只是它剛進去沒多會兒,便又低垂著腦袋怏怏地走了出來,看到追來的沛兒不由委屈地撅了撅嘴,趴在門邊上不動了。
「嘿嘿,我說什麼來著,小姐這個時候正在睡覺,沒那工夫管你……」沛兒抱起靈影,正幸災樂禍地絮叨,突然看到紅嫣的身影在裡面一晃而過,等她快步走進一看,衣凰根本沒有睡,這會兒正半躺在明床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撐著胳膊,凝眉思索著什麼。
「事情的整個經過就是這樣?」突然她開口問紅嫣道,語氣冰冷,隱隱帶著一股怒氣。
紅嫣點點頭,纖眉緊鎖,沉聲道:「我與紫汐都以為,這幕後黑手極有可能另有他人,目的就是要借這碗有毒的湯藥,將殺害十公主的罪名嫁禍給毓皇后。」
「呵!」衣凰不禁冷笑一聲,唇間溢出一道冰冷的聲音:「好歹毒的心腸,他在洵王府,以毓皇后的湯藥下毒毒害十公主,如此一來這些人就都會有牽扯不清的關係,一個也別想脫身。因為大殿下的事情,皇上已經對毓皇后失去了十足的信任,即便這件事看起來是毓皇后被人陷害冤枉了,皇上也不會再輕信於她,更不會輕易放過她……」
驀地,她眸色一冷,坐起身道:「從最初大殿下被陷害、皇上中毒到現在,這個人的下手目標一直都是圍繞著皇室中人打轉兒,從王爺到公主再到后妃……難道……」
沛兒和紅嫣都疑惑了一下,脫口問道:「難道什麼?」
「難道,這個人與蘇氏皇朝有著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