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衣凰這般解釋,蘇夜涵並沒有深究,似乎因為蘇瀠泠的事情,此時已是心憂不已,顧不得太多【鳳殤【一百零八】情意初動兩心同章節】。他在蘇瀠泠的床邊坐下,看著她蒼白如雪的臉色,心揪成一團。
他不言,衣凰不語。
看著他緊抿的嘴唇,一陣陣噬心之痛錐胸刺骨。
微微牽動嘴角,衣凰挑出一抹蘇夜涵未曾看見的苦笑。
一直以來,她都自負自己有著常人所沒有的理智,只因從最初她剛剛懂事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此生注定不會有普通人所能擁有的生活,她身上的責任與使命,容不得她有太多常人的感情。
甚至,她拒絕了所有曾經上門提親之人,她心中明白,鳳衣宮聖捲上也寫得清清楚楚,大紀輪迴之時,鳳衣宮衣主以及四位座主,皆會與皇室有萬千牽連。
而如今,五百年大紀輪迴,已然近在眼前。衣凰,無疑是這一場大紀輪迴中的衣主……
可是,理智如她,還是在面對蘇夜涵時,變得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是以當她的腳步在宓秀宮外停下時,她已經不需要給自己時間去驚訝,懊惱。
即使當初音兒沒有說,衣凰也早已猜到蘇瀠泠與樓陌均的關係,是以此次事發,她除了心痛蘇夜澄的死,心痛蘇夜渙知道真相之後,會作何想,更加憂心蘇瀠泠。
而事實果如她所料,她只看一眼,便已知蘇瀠泠是心神俱傷……
「衣凰……」
正沉思間,一聲低低的呢喃,將她的思緒拉回。
她低頭看去,蘇夜涵正半垂著首,寂冷的身影看起來疲憊不堪。她愣了愣,道:「什麼?」
「衣凰……」蘇夜涵又叫了一聲,而後緩緩抬頭看向衣凰,眸色蒼茫而平淡,只是那平靜之後,不知隱藏了多少的波濤洶湧,卻統統被他阻隔在另一個地方。
這樣的聲音,低沉,微冷,飄渺,朦朧,帶著些似睡似醒的繾綣。
衣凰不知如何作答,猶豫片刻,只簡單問道:「怎麼?」
見她這番神情,蘇夜涵的眸子驀地一沉,方纔的那一絲迷糊與朦朧驟然就消失不見,眸中精光閃爍,似是瞬間清醒【鳳殤【一百零八】情意初動兩心同章節】。
「沒事。」他淡淡回了一句,回過身看著蘇瀠泠,又道:「多謝你來看六姐,也多謝你的藥方,如今六姐既是睡下,你也可以回去了。」
冷冷的逐客令,衣凰聽得明白。
然而那一刻,充斥她心中的,不是因為蘇夜涵此番態度的氣惱、傷心,而是為著他極力壓抑自己感情,那種掙扎而糾纏的表情,心疼不已。
衣凰不知道,他究竟是用怎樣的心境去處世,才能讓自己無論面對怎樣的事情,都能此般寵辱不驚,才能如此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才能如此鎮定淡然?
或者說的漠然。
是冷漠,無聲的冷漠,是大度、豁然之下的冷漠。
或者說,他已經到了可以將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隱藏至深的地步。
如今,除卻睿晟帝和慕太后,蘇瀠泠已然是這個世上他最親近的人,可面對這樣的蘇瀠泠,他卻能夠做到面不變色,情緒平穩……
喉間似是堵了塊石頭,衣凰幾度張嘴,都未能說出話來。心中沉沉一聲太息,她扭身朝著殿外走去。
身後,蘇夜涵聽到她漸漸輕緩的腳步聲,神色驟然就一沉,眼角一動,一抹淒傷神色湧進眼中,肆無忌憚地鋪散開來。
忽然,只覺一道黑影遮住了透過窗子照進來的光亮,隨後一道身影在身後站定。他驀地起身回身望去,卻驚訝地發現衣凰正定定地站在身後,明眸如炬,直直看進蘇夜涵眼底,將他眼底猝不及防的傷痛,看得清清楚楚。
她無奈卻又調皮一笑,輕聲道:「七哥,你當真以為我一點都不瞭解你麼?」
蘇夜涵不語,只靜靜地看著衣凰,方纔的一絲一閃而過的驚訝,早已被他沉斂的神色取代,深冷綠眸盯緊衣凰,帶著一股涼意。
衣凰又道:「你明明知道我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就這麼走掉的,可是方纔,你卻以為我真的走了?」她的語氣中帶了些許埋怨與責備,神情不善。
蘇夜涵看了,卻忍不住心中狠狠一動,似有片刻的停歇。
衣凰見他依舊沉默,心中不由一歎,更有些赧然,搖了搖頭,輕拂水袖,轉身而去。
突然,蘇夜涵上前一步,寬大的手臂張開,輕輕鬆鬆就將衣凰嬌小的身子攬進懷裡,他低頭,將下巴壓在衣凰肩上,不及她掙扎與閃躲,在她耳邊輕聲道:「對不起……」
聽著他微微顫抖、略帶沙啞的聲音中,隱約藏匿的一絲不安,衣凰只覺狠狠的心疼突然就鋪天蓋地而來,這麼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自我迴避、自我欺騙,瞬間崩塌,一不留意,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連忙抬手輕輕擦掉,繼而搖頭輕笑,「呵——對不起?你是在替我說麼?」
蘇夜涵搖頭。
他的下巴都是骨頭,壓得衣凰的肩生疼,可她卻捨不得推開。
如果命運之說當真是事實,那就讓她放縱自己這一次也好。刻意的壓抑與克制,過的時間越久,就越清晰,讓她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心。
早在北疆,她願意為了他去孤身涉險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這個人會是她難以放下的牽掛。而當他著了一身玄色披風出現在兩軍陣前,一向靜淡的冰眸中,毫不遮掩散發出一陣陣殺氣,衣凰更加確定,自己心底被深深壓住的喜悅,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她太息一聲,將身體向蘇夜涵靠近了一些,倚在他懷中,貪婪地感受著他懷抱的溫暖,似是呢喃問道:「為何,你我不能再像當初在北疆時那樣……」
那樣彼此心照不宣,那樣默契無間。
她語氣清涼,蘇夜涵聽了不由收緊手臂,道:「很快的,很快我們就可以像那時一樣,不,是比那個時候更好。」他一說話,壓在衣凰肩上的下巴就一動一動,有些酸痛有些癢。
緩緩的氣流從耳邊劃過,緩緩流進胸口最柔軟的角落,他的意思她很清楚,卻在想明白時,有些微的不安與恐慌。
「衣凰……」他用手臂輕輕壓住衣凰微微顫抖的雙臂,在她耳邊道:「涵王府最近有些不太平,我每日都要進宮,難免騰不出時間去管理府中的事。」
衣凰撇嘴道:「涵王府中也有敢不太平的人?他們不怕會被你的隱衛生吞活剝了麼?」
蘇夜涵忍不住輕笑,「他們人多勢眾,僅憑何子幾人又如何制得住他們?」
衣凰挑眉道:「那你想怎麼辦?」
蘇夜涵輕笑道:「聽青芒說,若有人不慎得罪了你,惹了你不高興,定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如此我便把涵王府交與你打理,如何?」
聽出他話中之意,衣凰不由一怔,繼而面上一片緋紅,心中微凜,嘴上卻不饒:「我自己的冰凰山莊尚未打理好,哪有時間打理你的涵王府?」
蘇夜涵深深吸氣,似是下了什麼決心,若有所思道:「何不說是你的涵王府?等大哥的事情解決了,我就向父皇請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