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睿晟帝一眾人匆匆趕回宮裡,東宮的火勢已經漸漸止住,然從裡面冒出的濃煙依舊嗆鼻無比,許多燒得厲害的地方的火還沒有撲滅【鳳殤【一百零五】風雪不阻東宮火章節】。
羽林衛加之當晚巡邏的十二衛齊齊撲火,待大火完全被撲滅時,已經亥時一刻。宮內死傷宮人內侍眾多,被救出之後都被宮中侍衛送往太醫院搶救。
睿晟帝臉色鐵青,神色嚴肅至極,對著身旁報告的羽林衛統領薛昊問道:「宮中其他人何在?」
聽得他這般語氣,再看他的神情,薛昊心知睿晟帝此時情緒已是怒極,小心答道:「回皇上,侍衛還在裡面找人……」
睿晟帝不語,眼中卻有難掩的悲憤和擔憂,當初是他下令將蘇夜澄禁足宮中,而以蘇夜澄的性格,這個禁足令一日不解除,他便一日不會踏出東宮大門一步……
他越想,心越沉,幾乎已經預料到了後果。
正思索間,幾名侍衛抬著一塊木板緩緩走出,個個神色緊張,待將木板抬到睿晟帝身旁放下後,便呆呆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薛昊瞧出不對勁,沉聲問道:「這是什麼人?」
「這……」幾人很是猶豫而緊張,說不出話來。
見幾人這般神情,一股恐懼緩緩升上薛昊心頭,他也沒由來地遲疑了片刻,緩緩彎下腰去揭開遮著的紗布,看清木板上之人,驟然就驚得說不出話來。
自知道了東宮的事情,此時眾妃眾臣都已經聞風趕來,此時看見木板上之人,全都驚訝地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神色各異。
驀地,華貴妃眼前一黑,身形向後倒去。
「母妃——」蘇夜澤與蘇夜瀾連忙將她扶住,蘇夜澤此時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心痛,連連朝著衣凰所站的地方喊道:「衣凰……」
話音剛落,衣凰已至身側,她蹲下輕輕捏起華貴妃的手腕探了探,幽幽道:「貴妃娘娘身體無礙,只是一時急火攻心,好好休息一下就好……」她說著頓了頓,側眼看了看那木板。
睿晟帝臉上神情已經混雜一片,憤怒、疑惑、哀傷、歉疚,還有不可置信在他眼中全都交織在一起,複雜萬千。
驀地,他神色一凜,眼中殺光閃現,一瞥眼看見身側的蘇夜洵,不由冷聲喝道:「洵王——」
蘇夜洵小心應道:「兒臣在。」
「傳朕旨意,在這件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在場所有人全都不得離開宮門半步【鳳殤【一百零五】風雪不阻東宮火章節】!若有誰洩露半個字,其罪當誅!」冷冷的一聲令下,四周眾人皆驚。
薛昊得令,大手一揮,立刻有羽林衛上前,將在場眾人陸續分散開來,蘇夜澤與蘇夜瀾、蘇瀠汐一起將華貴妃扶上轎攆匆匆離去,靳妃放心不下自己的姐姐,也跟著一道離開。
十公主蘇瀠淽身懷六甲,不宜見此場面,是以紹元柏硬是將她留在東宮門外,未曾讓她進門,這會兒聽得裡面的動靜,心中已然猜到情況不妙,眼淚不由簌簌落下,看得紹元柏心疼不已,怕她傷心過度,連忙將她帶離東宮,回紹府等候消息。
頃刻間,在場就只剩下睿晟帝、毓皇后、德妃、蘇夜清、蘇夜洵、蘇夜瀾兄弟三人,以及正靜靜候在一旁,不曾多言的衣凰。
地面上全是泥水,除卻滅火的水,還有許多雪融掉的雪水,與地面上的泥塵混在一起,沾在眾人的衣角上,一片混沌。
週遭寂靜無聲,除卻呼呼而過的夜風,似乎什麼都不存在。
夜風吹動蓋在木板上的紗布翻飛,時而露出裡面包裹著的屍體,時而遮住。
與其說是屍體,倒不如說是一具屍體加一具焦炭,那另外一具……已然辨不清本來面目。難得的是,那一隻玉茗扇墜,竟還安好地扣在指間。
這樣的靜謐讓所有人都很不安,而這般神情的睿晟帝,更是讓人驚懼,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神色了,上一次是在二皇子蘇夜洛戰死消息傳回時,他也未曾這般悲憤過。
只因這一次情況與以前不同,若非他將蘇夜澄禁足,若非他今晚不讓他去參加蘇夜洵的生辰宴,若是今晚他沒有待在東宮中,只怕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了……
良久,睿晟帝緩緩俯下身去,伸出那只可以將這天下盡握掌心的手,如今他卻握不住自己兒子的性命。
顫巍巍地卻輕輕地拉過紗布,將兩句屍體遮住,而後回身緩緩道:「來人……將他們……將他們好生入殮……」
一句話未說完,卻已經氣力不接,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薛昊站在一旁等著他接下來的安排,卻見睿晟帝只是揮了揮手,其他什麼也沒說。
「微臣遵旨。」薛昊應聲,而後喚來幾名羽林衛,小心地將木板抬走……
寒風刺骨,衣凰卻覺得有一道目光比這寒風還要冷,她緩緩側身望去,看到蘇夜涵正微微斂目,瞇起眼睛向她看來,雖未說一個字,眸子卻比這雪天的雪都要更冷,衣凰幾乎能猜得到此時他心中所念所想。
她看著他,張了張嘴,然卻一個音都發不出,最後只能強忍著讓自己扭轉過身,不去看他。
待回神時,眾人已經離去,蘇夜洵扶著毓皇后,蘇夜清扶著德妃,蘇夜涵走在睿晟帝身側,偶爾伸出手扶著睿晟帝,衣凰抬眼望去,只覺一片淒涼。
就在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時,一道人影緩緩行至身旁,沉聲道:「夜間天寒,郡主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衣凰回身,見是冉嶸,他語氣雖冷硬卻帶著一絲關切。
輕笑一聲,衣凰淡淡道:「你沒聽到皇上方纔的旨意麼?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宮。皇上這是要封鎖消息,又怎麼可能會讓我回去?只怕這時,宮門已經禁嚴了吧。」
如今蘇夜渙大軍方才開出不到十日,西疆戰事不穩,以蘇夜渙的性格,若是此時讓他知曉了蘇夜澄之事,他定是要不顧一切,調兵回京。
然,五日前,西邊已經傳來消息,哈拉族叛變,包庇藏匿江峰江祿父子,戰事吃緊,如今關頭,睿晟帝豈能容他們犯這樣的錯誤?
雖然他對蘇夜澄之事心痛不已,然卻還不至於讓他失去了那一絲理智。
冉嶸皺了皺眉,「當是如此吧。那郡主今晚是要在哪裡落腳?末將護送郡主過去。」
衣凰微微搖頭,神情涼如寒霜,「不用勞煩將軍,將軍先自行安頓去吧。」
她說著回身,又看了看眼前的殘垣斷壁,心中一陣陣懊惱,剛想挪動腳,就看見一名小太監匆匆趕來,走到衣凰身側道:「參見郡主。」
衣凰道:「我似乎未曾見過你,你倒是認識我?」
小太監不慌不忙,微微抬頭,從容道:「奴才在紫宸殿當差,曾有幸見過郡主幾面。」
卻正是當初與蘇夜涵一同前往刑部牢房,賜死曾明一行六人的連安明。
衣凰隨意一笑,笑得冷清,道:「這麼晚了,你來見我做什麼?」
連安明道:「時候不早了,郡主忙了一天,奴才奉命前來請郡主前往歇息。」
衣凰笑容一滯,問道:「去哪裡?」
連安明道:「華音殿。」
此言一出,衣凰心中微怔,已然猜到這小太監是奉了誰的命,不由低頭苦苦一笑,似是自言自語道:「我這般做,他定是很生氣吧?」
連安明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麼,也沒有要追問的意思,而是躬身退到一旁,給衣凰讓出道兒來。衣凰會意,看了看冉嶸道:「如此,冉將軍也盡快尋個地方休息去吧。」
冉嶸垂首,「郡主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