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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十八 禍起青宮(11) 文 / 丁染

    修澤聞聲,微微抬眼,眸光似是極淡的往卞四身上一掃。卞四無端只覺於此人眼中,自己倒不及一株藥草值得花費眼力。

    浦兒立在一旁,低聲道:「公子,這便是方才山路上偶遇的卞公子……」

    孰料修澤已收回目光,指間猶自拈著一枝祁白芷,卻是越過卞四,俯身拾起卞四身後一雙蒲草鞋。

    卞四倒也不以為意,收手而立,笑眼瞅了瞅浦兒。

    浦兒便追上兩步,訥訥道:「公子,這卞公子亦是程公子的舊識——」此語一出,心下便暗悔——亓修澤待那程遠硯似是極其簡慢,如今道出此人與程遠硯相識,反倒無益。

    果然只見修澤眉心微顰,浦兒立時噤聲,縱是有心,亦不敢再替卞四多言一句。

    眼見那亓修澤便要趟過溪水而去,卞四輕笑道,「在下與程公子實無多少交情,不過是受人所托,方尋到此處。」一面說著,取出先時阿七交與的瓷瓶,遞至浦兒手上。

    浦兒不解,拿在手上瞧時,卻見修澤將眼望著瓷瓶,開口冷冷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浦兒聞言,趕忙將瓷瓶交到修澤手中。

    如卞四這般精明,聽得修澤出言相問,便知此事已成了**分——原是不肯實言相告,不知為何,此時卻覺無法輕易欺瞞,於是稍稍兜了個圈子,口中笑道:「若閣下肯隨我下山,自是能見得此人。」

    不料此時那亓修澤卻將瓷瓶輕輕一拋——卞四眼見那瓷瓶落入水邊礫石之間,頃刻碎作數瓣,心頭一涼:「這——」

    抬頭再看時,修澤已涉水而去。浦兒不敢久留,緊隨其後。

    卞四一時竟有幾分無措,繼而將心一橫,快步追上二人,仍是微笑道:「他此刻正在宸王府中,閣下可願隨我前去?」

    「讓她明日來雲際寺見我。」修澤淡淡丟下一句,腳下卻是片刻未停。

    卞四一怔,心知多說亦是無用,暗歎一聲,便也不再相求,當下折返自去。

    暮色漸深,阿七獨坐窗前,手邊一冊棋譜,看似氣定神閒,心中卻是亂作一團,正如盤上落子——入目雜亂無章。

    此時篆兒立在一旁,見阿七手執黑子,擰眉屏氣的半晌未曾落下——忍不住另取了一枚黑子,輕輕落在盤上,細聲道:「姑娘方才多送黑棋一子,落在此處便是『門吃』。姑娘看的,可是這一式麼?」

    阿七「誒」了一聲,點頭道:「果然。」暗想怪道白綬安無心授她棋藝,必是早便看出自己資質愚鈍。一面想著,又對篆兒道:「你倒聰明,如何我就瞧不出?」

    「妢姑娘閒暇時,曾教過婢子幾式。」篆兒說著,言語微頓,「殿下先前,時常與妢姑娘在花廳對棋。」

    「哦。」阿七淡淡應著,又想起昨日賭坊之中,曾聽一舉子提及,肖瓚之女書畫琴棋無一不精,心中更覺百無意趣。

    正待將棋譜丟開,只聽竹簾輕響,抬眼卻見靈娣進了房中,上前來恭聲福道:「殿下許或醒了,姑娘過去瞧瞧可好?」

    阿七便隨靈娣過書房去。眾女子必是得了靈娣好意提點,竟是一個未在。

    阿七向榻前坐了,咬牙暗道——此番過後,定與他情義斷絕,再無牽繫。一面暗自發狠,胸口猶如被熱油滾過,炙得生疼。著實煎熬一番,便聽門外腳步紛亂,不多時,一名侍女進來回道:「那邊府裡派人來了。」

    阿七頭也未抬,只低聲問道:「姐姐可是要我迴避麼?」

    靈娣趕忙跪了:「婢子不敢。」

    抬眼一瞧,見那靈娣欲言又止,再望望趙暄,猶自半睡半醒——阿七低歎一聲,「姐姐有話直說便是。」

    靈娣果然低聲回道:「有位季姑姑過來了——請姑娘一見。」

    阿七卻冷然道:「我客居在此,既非殿下的侍妾,又是男子,不必見了。」一面又吩咐篆兒,「你隨我回後苑去,叫人備些水來。」

    阿七曾聽篆兒說起,寧王府中除卻小元氏,倒有一位身份極尊的嬤嬤掌管闔府內務。這嬤嬤曾服侍過太后,後又被賜與先寧王妃、趙暄之母,季長正是其兄之孫。

    當日太后身前曾有兩名得力的侍女,一名樊姓,賜與沐陽長公主作為陪嫁宮女,另有一名,便是這季嬤嬤。

    靈娣看似有些為難,卻也不敢相勸,只悄悄向篆兒遞了一個眼色。阿七起身帶了篆兒,自偏門出去。過來抄手遊廊,隔了數株花樹,遙遙見著廳中陸續進去六名年歲稍長的侍女,排作兩列,一色淺青衣裙。因宸王府的侍女多作粉衣裝扮,阿七又瞧著眼生,料想應是寧王府的人。玉羅靈娣早帶了府中七八名大丫鬟候在廳外。稍後便見一名上了年歲的婦人,衣裝體面,面相甚是端持,緩步進廳中去。

    阿七稍作打量,卻並未停留。倒是篆兒,遲疑再三,終是說道:「姑娘為何對季姑姑避而不見?往後這位姑姑,怕是要長住在此了。」

    「她住她的,與我何干。」阿七似笑非笑,隨口將話頭引開,「身上膩得很,回頭你叫他們多多的備水。」

    篆兒原想著這位季嬤嬤由東府派了來料理府內事務,日後眾人必是爭相恭維打點,偏偏阿七心中明白,卻不聞不問,自己一時也不好再勸。

    此時縑緗苑中悄無聲息,小環已帶人備好溫水。因知悉阿七從不讓侍女貼身服侍,眾人便早早的退了。阿七連篆兒亦不用,只命她守在房外,自去掩了房門洗浴。

    房中立了一支蟠螭連枝燈,其上燃著五隻明燭。阿七伏在桶沿,瞧著一字排開的各色香膏花瓣,一概不取,只探手撿起一枚精巧瓷盒,打開看時,內中卻是些輕紅膏子,將指尖蘸了些許塗在唇上,怔怔向鏡中看時,目光卻落在左側肩頭。因看不分明,便揚聲喚來篆兒。

    篆兒倒有幾分詫異,進門來繞過屏風,卻見阿七沒入水下,露至雙肩,背對屏風坐著。

    篆兒便依阿七的吩咐,另去了一面銅鏡,替她在身後將兩面銅鏡擎著,細瞧左肩。將手拂開阿七肩側的濕發,篆兒不禁抽了一口冷氣,險些驚叫出聲。

    阿七也從未仔細看過左肩箭傷。今日一看,方知與尋常創口不同——疤痕如青筋般暴起,連同近旁肌膚亦是不能倖免,倒有巴掌大小的一片,隱隱泛著烏青。

    阿七苦笑一聲,只聽篆兒在自己身後低聲歎道:「許是老天也瞧著姑娘生得太美,便要折去一些——」

    「若能活命,這又算得什麼!」阿七輕笑了笑,「你且去吧——」一面說著,亦不再看,深吸一口氣,緩緩滑入水中,直至沒頂。

    過了半晌,胸中憋悶難耐,已有幾分暈眩,方摸索著桶壁直起身,將臉露出水面大口喘息。篆兒已不在房內。而水汽氤氳,混著香脂與花瓣的香氣,口鼻間竟另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凜冽香味——似曾相識,一時卻又分辨不出。

    伴著細微水聲,阿七腦中漸漸清明,探手慢慢扯下桶沿上搭著的素白紗衣,冷冷開口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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