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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五 上陵花事(3) 文 / 丁染

    靈娣含笑應下。季長便也不再顧慮,一面另派人去報與趙暄知道,一面急急往外書房走。

    卻說季長派出去的人未及趕到,寧王府的家丁已先一步尋著趙暄,當街攔下轎夫。

    暄因問:「父王可說了何事?」

    那家丁亦是趙頊身邊得力之人,此時便湊近窗邊小心回道:「老爺不知聽了些什麼風聲,竟是大大的動了一回怒,又特為命邱先生來請——」

    暄聽他如此說,心下有了計較,淡淡說道:「你只管回去覆命便是。我且回府換下常服,即刻便到。」一面說著,也不理會那家丁面上作難,只沉聲吩咐起轎。

    到了府中,季長等人在正門早已候了多時。

    因聽那季長跟在身側絮絮回稟,提及周進久去未歸,暄當即擰眉道:「廢材!回回因他誤事!待綁他回來,直接送去飼馬!」

    季長見趙暄不同以往,似是真有幾分惱意,當下也不敢替兄弟說情,只低聲應著,此時卻見他一徑過來穿堂,竟似要往內院去,口中趕忙說道:「王爺,屬下已將公子安頓好了。邱先生還在外院書房等著——」

    暄將手一擺:「既是已等了大半日,多等一刻也無妨!」

    季長暗自搖頭,心中焦急,卻也只得在二門上駐了腳,眼見那趙暄不緊不慢踱進內院。

    天已過午。縑緗苑中悄無人聲。牆內新培的紫竹,竹身仍是碧色,枝葉重重,灑下淡淡一片薄蔭;軟底雲靴踏著庭中方勝花磚,腳步聲盡數被穿葉風聲掩住。抬眼望去,廊上花窗之後,素色窗紗隨風輕曳,不知不覺間心頭浮躁之氣已淡去大半,暄唇邊無端掛了隱隱一絲淺笑。

    直待輕步繞上迴廊,倚坐在月窗下、倦得昏昏欲睡的侍女這才驚覺,立時要跪,卻被他一個手勢悄然止住。

    這侍女正是小環,此時輕輕打起簾子,暄卻示意她不必跟來,獨自進了偏廳。

    隔了數層藕色紗幔,隱隱可見阿七與篆兒圍坐在西廳棋案跟前。暄撩起簾幔,卻見靠窗處擺了一副繡架,倒頗有幾分意外。

    那阿七換了晨間的黛綠中衣,烏髮低低束在肩後,與篆兒一處坐著,卻不是下棋——暄俯身撿起案上一頁薄箋,其上三五朵白描桐花,正是阿七將將畫與篆兒的繡花樣子。

    見趙暄進來,阿七將手中一支紫毫擱下,眉梢輕佻,望著他微微一笑——前院只怕已是亂作一團,他倒還有這番閒情。

    篆兒奉上新茶,又見玉羅取了袍服過來。暄口中說道:「擱下吧。」一面說著,執起方才阿七使的紫毫,在那花樣上添了幾筆遞與阿七,「照這樣子,繡只香囊——」

    阿七卻不接,亦不答話,只探手取過玉羅手中的暗紫錦袍,稍一打量,應是他封王之前的省服,其上按制綴了白澤紋飾——忽而輕聲笑道:「這蘇家的女兒,必是不好娶吧?」

    此時那花樣仍被暄擎在手中,篆兒趕忙上前接了。暄笑眼瞅著阿七:「衍國上下,竟有本王娶不到的女人?」

    阿七隻一笑作罷,另取了紙筆,伏在案上細細描畫。

    一時間玉羅與篆兒服侍著換過省服,玉羅便瞅一眼篆兒,篆兒會意,隨玉羅悄悄退下。

    廳中二人靜默無言——案前阿七似是凝神走筆,暄卻靜靜立在繡架之前,將手撫過繡繃上一尺見方的緗色素羅。

    下筆描摹潤若游絲,心中卻愈發滯澀——不知為何,恍惚中好似他這一去,至此便天涯永隔。強忍著不去抬頭瞧他,卻聽得廊上竹簾「啪嗒」一聲輕響,手下一頓,回過神抬眼看時,月窗內紗幔輕搖,月窗外竹影婆娑,那華服男子早已遠去。

    阿七拾起趙暄隨手添過兩筆的花樣,其上卻是多了一雙鳳蝶,翩然欲飛。

    怔怔瞅著,便聽篆兒在身側低聲喚道:「姑娘——」

    阿七斂了心思,淡淡應著,將那薄箋丟開。

    篆兒湊至棋案跟前,小心打量著阿七的神色,「姑娘可是乏了?紙筆要收了麼?」

    阿七擰眉笑道:「不必,多畫些打發時辰也好。」

    篆兒便陪笑道:「殿下既然進來一回,怎的忙忙的就走了?」

    阿七聽她言語間似有幾分遲疑,便問她:「妢嫄二女可是殿下跟前的紅人兒?前兩日因我的緣故,她們必是已與你和小環結怨,你心裡怕麼?」

    篆兒微微紅了臉,低聲笑道:「有姑娘在,篆兒怕些什麼?」

    阿七笑容輕淺,「若我不在呢?」

    篆兒立時有幾分失措,「姑娘快休要說這些——篆兒愚鈍,卻也看出姑娘才是殿下心上的人,若能長久跟著姑娘,是篆兒天大的福分。」

    見她如此一副形容,阿七心下了然——這侯門深戶之中,小小一名婢女,生死榮辱皆不由己——當日自己一時興起,若當真走了,倒害了她。一面想著,一面溫言道:「你也莫慌,即便有一日不在我跟前,我也會叮囑殿下,不讓你們被人欺負了去。」

    篆兒也是個伶俐丫頭,早先圍獵之事已在府中傳得沸沸揚揚,方才又聽聞趙暄要娶什麼蘇家女兒,便已暗自留意,此時心下一比對,不禁輕聲對阿七說道:「姑娘可是擔心要有王妃入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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