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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五 忘忿贈青棠(5) 文 / 丁染

    阿七即刻收了步子。暗自咬牙,回身向他旁邊坐了,抄起茶杯啜了兩口,壓壓心氣,忽而問道:「那兩名祁女,如何不見?讓她們過這邊服侍吧!」

    卻說當日阿七原想將索布達留在祁地,誰料過來玉鏡,先時曾留宿阿七與烏末的牧女,早便不在原處,竟不知隨水草遷去了哪裡,無奈只好將她帶回京中。

    暄似是不意與她多提此事,只淡淡道:「如今暫且將她倆安置在城郊,過兩日帶你過去,再接來不遲。」

    阿七倒也暫且丟開,將眼瞄著侍立在旁的幾個丫鬟,轉而對暄說道:「既是將此處分與我住,我要做主挑兩個人使——」

    暄一副無可無不可的神情,似是等她的下文。

    阿七當真來了興致,眉梢一挑:「我要門外灑掃的兩個丫頭,到房中服侍——」

    一語未落,跟著進來的兩名侍女已微露惱意。阿七眼梢堆笑——再次暗歎手中不曾帶了扇子,此時若執在手中虛扇一扇,更是合宜——口中不緊不慢,接著向下說道:「這兩位姐姐生得著實好,相較之下阿七真真自慚形穢,還是——派她倆灑掃庭院去吧!」

    那兩女面上已晴晦間轉了幾轉,聽到此處,俱是花容失色,嬌軟仆倒在地下,泫然欲泣,倒好似前院戲台上棒打鴛鴦的曲目。內中那鬆鬆繫著烏髮的,更是「嚶嚀」一聲:「殿下——」直聽得人心尖發顫,若非當中隔了個阿七,只怕早便撲倒在趙暄腳邊抽噎去了。

    玉羅低頭立在一側,竟如同未曾聽見一般。先時房中兩名女子,大驚過後,心中亦是惴惴。

    阿七卻淺笑盈盈——虧得自己住不長久,否則一時興起,這王府還不被自己攪得烏煙瘴氣、狗跳雞飛?此時全然不顧腳邊一雙美人兒梨花帶雨,淒淒切切,切切慼慼,待要再往下說,便見那綰著回心髻的美人,已起身越過自己,不偏不倚,正正跌落在趙暄懷中,削玉雙肩微顫,如雲髮髻輕墜,口中嬌聲泣訴,「殿下為嫄兒做主——」

    阿七亦不管那趙暄作何理會,只將眼波一蕩,斜斜瞅著手側細瓷茶盞。旁邊一名原本候在房中的侍女立時上前,纖手執壺替她將茶續上,繼而垂下眼去,向阿七一福,輕輕退立一旁。

    阿七執了杯盞,笑問:「姐姐叫什麼名字?」

    那侍女又是一福,「回公子,奴婢蕙采。」

    阿七點頭笑道:「勞煩姐姐將外面兩個丫頭帶來。」

    蕙采應下自去。

    此時餘光掠過,只見那廂趙暄輕笑著將手拂開嫄兒,對她二人說道:「你與妢兒暫去景園住著,先下去吧!」二女聞言,總算略寬了心,卻仍是滿腹幽怨,忿忿睨一眼阿七,先後起身退下。

    阿七見他言語雖淡,倒頗有幾分維護的意思,指間的瓷杯便捏得有些緊。

    暄瞧在眼中,明知阿七有意挑起事端,偏偏拂了她的面子,只等著看她接下來如何發作。

    阿七自是不肯接招,倒似未曾放在心上,擱下手中茶盞,起身踱到東廳書案跟前。

    那案上坐著一隻青玉蓮花洗,內中倒養了兩尾紅鯽。阿七便取了毛筆向水底輕攪,瞅著兩尾魚驚惶四竄。繼而丟了筆,又隨手各處翻撿,心中漸次有些恍惚,好似回到多年前的津州老宅——彼時為了偷懶,鎮日貓在書齋中打發光陰,可惜書畫學識無甚長進,反倒是私下偷瞧了不少孤本抄本奇書**,被教習先生跳腳斥罵——「其性頑劣,不可教也」;偶有一次又被那緗葵發現,更遭緗葵唾棄。可歎她阿七好端端一豆蔻少女,即便扮作男裝,亦算是謙謙少年,倒被緗葵罵作「誨淫污卑」之徒!現下思及此事,猶自一嗟三歎。

    而那時一心盼著離了津州好好耍玩一番,如何想到外間竟有恁多無奈與凶險?

    ——這廂百無聊賴怔怔走神,蕙采已帶了先時在庭院外灑掃的丫鬟過來,阿七這才斂了思緒。

    抬眼看時,兩個丫鬟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個喚作小環,一個喚作轉兒。阿七便笑問:「『轉兒』?是哪個字?」

    那轉兒生得面容纖弱,下頜尖尖,與阿七同年,身量亦是相當,聞言便低低回道:「奴婢亦是不知,姐姐們隨便叫的——」

    可巧此時阿七正取了一方犀角閒章在手中細瞅,於是笑道:「不如就叫『篆兒』吧——」一面說著,將那犀角章隨意向手側名帖上一按。紅印落下,阿七垂眼細細辨著暗黃紙頁上四個陽文篆字,心底一冷,笑意漸漸凝滯——

    其上卻是——「硯圓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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