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將布蘇外衫脫下,扯裂一領錦席,將她手腳綁牢,塞在氈毯之下。繼而放開紗帳,又將脫下的外衫羅裙胡亂丟在寢帳之外。
此時仍舊守在近處的周進,已是有些難以支撐,正自猶豫是否要尋人來替換自己,只聽不遠處帳中隱隱一聲脆響,竟似酒罈碎裂之聲,過後卻悄無聲息——不禁暗自生疑,即刻上前,打起簾帳進去。
爐中不曾添炭,火光已是黯淡,身在帳中,眼前便有些看不分明,竟不曾見著阿七與布蘇二人。仔細再看,卻是大吃一驚,只見寢帳之外衫裙散落,紗簾半掩,另有一隻托盤並茶盞丟在地下。周進顧不得合宜與否,即刻上前,俯身撩起紗簾,只見內中敞闊,衾被凌亂,稍遠些散落了一串珊瑚細珠,正是布蘇平素所戴——
心中暗道不好,卻是為時已晚——一片冰冷的碎瓷,已頂在自己頸間。
只聽身後有人輕輕說道:「若要那祁女安妥,便乖乖聽我吩咐——」
周進待要直起身來,頸間傳來銳痛,卻是被那瓷片割出一道血線。阿七笑容輕淺,「我手上向來沒什麼分寸,若是你死了,可沒人能救那布蘇。」見對方果然靜立不動,便接著說道,「令牌拿來——」
周進立時酒醒了大半,無奈腦中還有幾分僵直,暗恨大意輕敵,待要怒斥幾句,此時阿七已懶怠與他廢話,單手抄起身側備下的漆木托盤,照著後頸砸下,撂倒。
依樣將這周進捆好,摘了他腰間佩劍與令牌,心中竟似有幾分快意,連日來鬱鬱之氣,也略淡了些。取了帳中掛著的鹿皮酒囊,將餘下的酒水折在其中,此時亦不做逗留,即刻離去。
營中軍士多在飲酒取樂,笑鬧喧嚷,除卻路過幾處篝火,聽到有人議論世子與那男寵如何如何,眾人或是撫掌大笑,或是言辭放肆——一路竟是暢通無阻。格律果然已是遍尋不著。到了馬廄跟前,只餘一名士兵當值,年歲不大,也未怎麼見過阿七。
阿七上前,先便解下腰間酒囊丟在那人懷裡,「兄弟辛苦——」繼而亮出周進的腰牌,指了指自己的馬——「世子命我速速過祁人王帳去。」
那士兵果然手腳麻利,速去牽了白馬,交與阿七。
阿七仍是自藩籬之上縱馬而出,一路向著正北方火光而去。
心知今日順利脫逃,便有幾分蹊蹺。而此時不知為何,只覺那格律與烏末必在冒鞊營地之中。北地一行,到如今已是有違初衷,若被師父知曉,必脫不了責罰。索性也不再思量,一心只想那幾人平安而已。
愈往北去,愈是不安——可是有人處心積慮,設下一個圈套?自己陷在其中,又是遂了誰人心意?心底無端生出一絲哀涼,日日奔波,機關算盡,捨生入死,竟不知終究為了何事。
奔出數里,眼前正是一片蘆葦灘地,週遭遠遠近近,散佈諸多氈帳。一路逆著寒風,阿七隻覺先時喝下的烈酒滯在心口,此時只得緩緩駐下白馬,向湖邊稍作停留。
趟過及腰蒿草,遠遠便見著湖邊有幾名盛裝女子,正取了陶罐汲水。阿七牽了馬,離湖岸遠遠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