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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七十 郡主燕初(11) 文 / 丁染

    臨近康裡,阿七獨自一人坐在車輦之中,隔著那方煙色窗紗,癡望著沿途景色——天幕籠罩著原野,正如祁人口中的牧歌,闊朗悠長,時而高亢華美,時而婉轉哀傷。收回目光,此時聽聞車簾輕響,阿七便側身緩緩向錦墊上靠了。

    正是趙暄下馬進來探視——車輦內,香爐之中薄煙裊裊,香末中添了些些水安息——抬眼卻見阿七面色懨懨。

    那阿七箭傷之後,面上本就血色無多,手腳亦是寒涼。如今只在錦墊上伏著,氣息輕淺,雙目微闔。暄即刻向她身側坐了,將她拉到自己懷中靠著,探了探她的額頭,低聲道:「可是昨日受了風寒?我讓醫士過來——」

    阿七卻低低說道:「不必。許是先時失血的緣故。你不來煩我便好——不如讓布蘇過來吧。」

    暄見她不同往日,便也不與她爭執,果真只命布蘇進來守著。

    布蘇跪坐在阿七身側,心中不情不願,卻也無法。而阿七並不吩咐她做什麼,只管閉目養神,時候稍久,倒覺自己真如病了一般。

    正當那布蘇漸漸不耐,阿七卻一反常態,開口絮絮與她說起閒話,無非便是北祁民風,並些王室婚嫁習俗。布蘇自幼跟著康城公主,知道的倒也詳盡,見阿七面色和悅,便如實一一與她說了。

    問及迎娶一事,果然便聽那布蘇說起:「若按我們的規矩,郡主應是今夜裝扮之後,便要呆在自己的氈帳之中,除卻身邊侍女,不可再見旁人。」

    阿七繼而道:「若世子並不即刻返程,倒要逗留幾日呢?」

    布蘇便答:「若依祁禮,迎親的男子到了,新嫁娘便要即刻裝扮起來,直至被夫家接走,不可再踏出那喜帳半步。」

    阿七便點頭笑道:「倒也有趣,只是在帳中呆得久了,吃喝倒也罷了,至於其他的——豈不是麻煩?」

    布蘇面上一紅,「這些……自是有辦法。」

    待到暮間,隊伍離湖數里之外安下營寨,不再前行。隋遠與那冒鞊互派來使;繼而隋遠便命佘進留守營中,自己與世子率百餘親衛,並帶來的珠玉金銀、香料絲綢等聘禮,前往冒鞊王帳。

    暄原本要帶阿七隨行,無奈那阿七到了夜間,面色更是倦怠。許是那趙暄思及營中軍士甚多,又留下周進護衛,應是無甚不妥,便放心離去。

    布蘇被阿七留在世子帳中,亦是不得隨行,悶悶不樂。阿七卻悄無聲息,只在寢帳中躺著,看似已然昏睡。

    心中卻是清明——今夜便是良機。

    既是平安抵達,祁王冒鞊在數里外,王帳之中設下筵席,另送來牛羊美酒犒勞留守營中的將士。而隋遠臨行時雖叮囑佘進不得大意,然路遠迢迢,眾人奔波勞頓——隋遠親兵尚還好些,佘進自雁鳴帶來的近兩千軍士,原本便已在邊關粗衣簡食駐留數月——如今眾人得了機會,俱是開懷暢飲,大快朵頤。

    再有,阿七不知趙暄有心或是無意——四名親衛之中僅將周進留下。周進畢竟年少,阿七更覺多了幾分把握。

    靜待夜色稍深,帳外一眾騎兵親衛,俱是有些階品,如今亦是一番觥籌交錯,起坐喧嘩,皆帶了七八分醉意,更有甚者,酒力不濟,已是人事不省。

    阿七便起身喚過布蘇,命她取兩罈酒來。

    布蘇自去取酒,不多時倒與周進一同進來。只見那周進眸色清明,手邊各攜了一隻半大酒罈;布蘇倒只捧了托盤,其上兩色菜餚。

    阿七坐在爐火邊,瞅著二人將酒菜置於自己身側矮几之上。那周進面無表情,向著阿七稍稍施禮,便要離去。

    此時阿七便抬眼望著周進,輕聲笑道:「且慢——」

    周進便轉過身來,語氣平淡:「公子還有何吩咐?」

    阿七垂眼掃過幾上酒食,「周大哥得了世子吩咐,如此辛苦,我倒過意不去——這酒,正是為你備的。」

    周進只揖手道:「周進不敢。」

    阿七便笑道:「布蘇亦在這裡,我連她也不敵,你還怕些什麼?」

    周進想起那晚阿七與布蘇撕扯一事,當下面上便有些古怪,卻仍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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