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口,錦帶便掉了下來,被布蘇收起。而阿七見布蘇一哭,怒氣便消了大半,心知這布蘇不喜自己,索性讓趙暄過來勸慰兩句。
先時聽那周進所說,明日便可得見祁王與郡主。而世子明晨必會更換衍帝御賜袍服。既是御賜,阿七便想到按禮制需先行沐浴焚香,如今在這祁地,只怕亦是不可減免。而思及許是布蘇服侍,心底竟有些按捺不住——一番折騰,顏面盡失。回頭再想,不知方才哪來的怨氣,現下只覺意味索然,連趙暄也懶怠搭理,抬腳便走。
暄望了一眼布蘇,只溫言喚她起身,接著便跟了阿七出去。
如今這一身裝扮,自己先時的意圖不言自明。阿七無處可去,訕訕隨那趙暄回到帳中。
暄也不理會,心知她必是不敵布蘇,便低聲笑道:「方纔你竟不曾佔了便宜——還是換做女裝,我面上也好過些。」
晨間之事,他竟不肯再提——阿七心中有幾分酸楚,卻只開口冷笑道:「殿下的臉面,比那靖州舊城的城樓拐角還略厚些,有什麼不好過的?」
暄即刻笑著反駁:「若說拉得下臉面,你我彼此相當。」
二人皆不在意旁人眼光,他說得也對——阿七不再理會這個,轉而說道:「我那絲帶,記得向布蘇討來。」
暄便笑道:「莫不是有什麼來歷,非要討回來?」
阿七微怔,開口說道:「並無什麼來歷,只不過用得久了,不願隨手丟開。」
「即是這樣,不討也罷了。」暄一面說著,便去捉了她的手。只覺指尖濕膩,低頭卻見她手心復又滲出血來,不禁低聲歎道:「你這蠢材,布蘇心機全無,也知道在我面前裝裝委屈;反倒是你,明明吃了虧——」
未及說完,便聽阿七低聲打斷自己,「那祁女心中確是委屈,殿下竟不知麼?」
暄先時一愣,繼而明白過來,言語輕飄,又似調笑:「知曉又能怎樣?難不成要我收在房裡?只怕你又不肯——」
阿七待要再說些什麼,想想終覺不妥,便淡淡笑道:「是我多嘴了。如今被你這樣囚著,心思竟也瑣碎許多!」一面說著,悄然自他掌中抽出手來。
不多時,紅爐火暖,釜中烈酒微溫,凜冽酒香,與淡淡血腥,擾在一處。
阿七攤開左手,任由他重新取了棉紗替自己包裹傷處,右手斟酒入杯,放上一粒丸藥。眼看杯中那藥丸便要化開,她遞上前去,對方卻是不接。阿七便將酒擎在他唇邊,如那教坊中勸酒的姬人一般,眉目輕接,緩緩抬腕,徐徐送入他口中——心中有片刻恍惚,倒不如只是一名姬人,也可拋開前事,今生只隨在他左右。
此時卻見他淡淡說道:「先時便罷了——明日到了康裡,記得少招惹事端。」
阿七一愣,心中有幾分明白,又似有些惑然。
翌日。
卻說那康裡,並非一處城郭,倒有一方如碧湖面,與那玉鏡不同,豐水之時,水面甚是開闊。如今因久旱,只餘湖心方圓數十丈大小,週遭皆是細沙灘地,遍佈蘆葦鷗雁,再往遠處,禾草稍矮,卻是十分豐美。
冒鞊將本部遷至此處,族眾臨湖搭建起氈房,放牧牛羊。
湖水碧藍如晴空,湖邊飲水的羊群便如散佈的雲朵。此時湖畔燃起裊裊白煙,有牧民結伴將奶酒與稻米撒入湖中,敬獻天地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