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抬手摘下阿七的鬼面。背對自己,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有將手向她面上輕拭,指間冰冷,皆是淚漬。
輕拍兒馬,緩緩向北折返,胸中晦澀難明——難道就此放她遠去?卻是心有不甘——右手挽韁,左手環上她的腰間,漸漸收緊,低頭附在她耳側,遲疑再三,終是悄聲說道:「許有那麼一日,我會隨你一道離去……你,莫要心急……」
淚水復又湧出,隱入發間。有風輕至,身後男子那清泠之氣,全然不似熏香,只在阿七鼻端縈繞回轉,漸又淡去。左手緩緩伸至自己腰側,將將便要觸及他的手背,卻好似聽到心底無端一聲低喟,到底滯在半空,黯然作罷……
隔著濛濛淚眼,好似只在一夜之間,原上已是芳草離離。鵝黃色的蒲公,猶如繁星,綴在無邊碧毯之上,遙遙鋪向天際。
空中傳來幾聲鷹唳,繼而卻響起一支笳曲,映著霞光,少了幾分淒涼,只覺溫婉動聽,使人沉醉。
「你可知這曲子……」男子騎在馬上,低頭在她耳側輕喃,一如那晚為她織出幻境之時,嗓音變得魅惑而低緩,「……原上花開……醉邊城……」
止了淚水,神思漸次恍惚,倚在男子胸前,口中跟著他喃喃道:「原上花開……」……這許是暄對她所講,唯一一則美滿情事——牧羊祁女,北衍茶商,原上花開之時,一見傾心,定情於北地邊城——只由這醉人笳曲,娓娓道來……
和風輕暖,如若能使光陰停滯,此刻便想就此睡去——只可惜,笳音戛然而止,耳邊響起尖利的呼哨。阿七睜開雙目,幾隻白羽獵隼,自半空中低低掠過,向著呼哨響起之處,疾飛而去。
此時暄突然抬手取下阿七束髮的錦帶,長髮即刻自臉側散落,掩上如玉容色。繼而便是坦韃策馬而來。
坦韃目光在二人身際稍作停頓,見那二人皆著玉色輕裘,俱是束腰窄袖,發如瑩墨,膚如初雪——英氣難掩,卻也溫潤雋然。
坦韃先便暗歎——這北衍南風,想來只怕亦是美色繾綣,韻致無邊。當下卻也不作多想,將眼緊緊盯著趙暄,笑容倒有幾分意味深長,「世子與這公子,果然俱是好身手!只怕連隋將軍,此前亦是不知,世子竟可駕馭這西炎兒馬吧?」
阿七長髮遮面,那坦韃一番話,卻也聽得分明——方才經由自己惹的一番禍事,只怕這趙暄苦心多年,無奈一朝卻現於人前。
不料只聽暄揚聲笑道:「王使竟然不知?犬馬聲色,小弟無一不精!」
坦韃聞言,不置可否,只是放聲一笑,又將手遙遙指向天際,「坦韃帶來十尾斑羽雪隼,俱是產於海東,此番獻與衍帝。若世子與公子喜歡,可先行選出兩尾。」繼而將目光投向阿七,「不知公子——可曾聽說過海東獵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