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不曾想,趙暄竟會毫無顧忌,坦言相告——心中隱有不安,卻仍是接著問道:「先時任靖舟收服西炎,定下修好之約,特免其十年歲貢,又屢次助西炎驅散祁軍侵擾——如今將將過了五年,西炎國主如何出爾反爾,放任其散部暗通北祁?」
「權謀之術,自古如此——既無固友,亦無夙敵。」暄緩緩說道,「何況西炎與北祁,世代皆有恩怨糾結,即便到了今時今日,亦是如此。」
阿七言語遲疑,「我只聽聞,二十年前,祁人一舉攻入西炎國都,先西炎國主與王子皆戰死沙場……那西炎王妃,卻是祁國王女,不肯隨祁軍歸返故土,便用陪嫁的北祁彎刀,淬了西炎毒蜥之血,於腕上破血而亡……」
「此間卻有出入,」暄說道,「彼時西炎王子只有三五歲光景,並非死於戰事,而其間紛擾曲折,不是三言兩語便可與你說清——非但西炎北祁,若再論及大衍,宮闈朝堂,三百年間隱秘過往,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說道此處,低頭望著阿七,「當日雁鳴城門遇襲,箭矢之上亦是淬了毒蜥之血——」
阿七心底輕歎一聲,有意繞開此處,「……你已知坦韃私交何人?」
「此番陳書禾南下,只怕為的正是徹查此事——」暄淡淡說道。
言下之意,阿七已是瞭然,「寧王之勢,如日中天;而世子又這般鋒芒盡斂——只怕明眼人看來,卻是有些過了,未免顯得刻意。」
「當日如宣王那般,皎月映水,終是浮華一夢。如今我父子二人,能捱一日,便是一日,」暄心中似有些頹然,「人生苦短,行樂及時,總歸不會有錯。」
阿七望著面前的炭火,聲音漸低,「……先義平王,再者如今的義平、忠平兩位侯爺,俱是自在逍遙,安心做那閒散宗室……只是不知,當初卻是何人,將你推於風口之上,代替太子北上迎親?」
「你倒敢問!」暄雙目坦然,亦是低低說道,「只怕,恰恰正是當今聖上——」一面說著,便覺眼前一暗,卻是阿七將那鬼面遮在自己面上。「你既敢答,我如何反倒不敢問?」只聽她喃喃輕歎:「身邊的人,多是戴了假面,唯有你,肯以真面目示我……」
暄無聲而笑,漸漸將雙臂收緊——此時懷中女子斂了芒刺,輕軟乖巧,好似一尾貓兒。
男子的胸膛溫暖而堅實。阿七心底清明,不知為何,卻是無意掙脫。
終是不曾開口問及蘇岑——無論隋遠是否得了蘇岑相助,無論被斬殺的西炎刺客是否正是烏末——問了又能如何?即便此時光陰倒轉,回到當初,自己行事仍會一切如舊。
所謂恩怨糾纏,只怕正是如此——無非恪職抑或道義,其間諸多無奈苦衷,又及私心情愫,更添執妄貪婪——此間孰對孰錯,早已無從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