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景榮此番隨母親進京,先時卻從未曾離開沐陽,自是不曾見過這桐花盛放的絢麗景色,竟一改往日的嫻靜溫雅,與幼箴齊齊下了車輿,一道在花樹間嬉笑穿梭。
幼箴四下張望,雖說圍獵定於月末,而此時上陵圍場之外,方圓數里便設了重重關卡,皆有京城護衛值守巡視。幼箴不禁心中氣餒——如此一看,若想趁著圍獵之際出逃,卻也著實有些麻煩。
景榮自是不知幼箴的心思,立在山麓溪水之畔,遙遙向半坡望去,山徑上俱是一片潔白,使人不忍踩踏;陣風起時,果見揚起一層花雪,紛紛灑灑,美不勝收——心念微動,思及一人,便對幼箴歎道:「人都說五月漠上飛雪,只怕便是眼前的景象吧?」
幼箴聞言,心中竟也有些怔怔。
卻說北地一場甘霖,未及轉暖,反倒一夜北風,朔氣復又南下,這日竟飄起雪來。
阿七悶悶坐在車輦之中,一襲銀鼠束腰裘衣,倒也爽利;偏偏被勒令戴了頂短簷貂皮帽,卻是祁人男子常戴的風雪帽——隨著車馬顛簸,倒要時不時扶一把帽簷,免得遮住雙眼。
再看對面男子,鳳眼微瞇,手中正捧了一隻五蝠奉壽紫銅手爐,倒似十分閒適。
阿七思及烏末,心下頹然——此番自己竟算是不辭而別,不知那烏末卻作何想?
此時卻見趙暄踢了踢腳下的火籠,「撥炭——」
阿七隻得探身取了銅箸,懶懶掀起蓋子,卻將那炭火撥得火星四濺。趙暄閃避不及,袍擺立時便被燙出一個小洞——不禁擰眉罵道:「果真蠢材!」
阿七將眼一翻,只管隨手丟開銅箸,「小爺我……姑娘我不烤火便罷,若要烤火之時,向來有人撥炭!」
趙暄「誒」了一聲,卻也不惱,自取了銅箸撥火,倒是十分妥當。口中卻道:「蠢便蠢吧,托詞卻多——」一面說著,又將手爐丟進阿七懷裡。
阿七懶怠與他多說,心下暗自盤算——如此一路跟著,倒也不算誤事;只是這趙暄,果真是個好色之徒,如若不然,為何要將自己隨身帶著?神遊之際,想到此間,不禁有些後怕——幸而那程遠硯不知寧王世子實非庸才,如若不然,行差踏錯,萬一心血來潮指使自己色誘此人,自己反倒不划算!
卻說季長與幾名近侍騎馬隨車輦而行,心中亦是腹誹——世子半路撿來一名祁人,來路不明不說,竟執意要此人服侍,此時更是共帳而寢,同輦而行,豈不落人口舌!
見世子與一祁國男子日日同進同出,因那趙暄素來浪蕩胡為,早已聲名在外,隋遠倒也不好十分出言規勸,索性聽之任之;唯有一樣——忽有一日,這祁人竟以面具示人,想來實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