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苡遠遠瞧著,心下倒也知道個大概,便款款行至近前,此時才看清那亓修澤廣袖深衣,並未綰髮。待他側過身來,更見前襟微敞,內裡一襲絳色中衣,亦只是鬆鬆繫著——原本平淡無奇的布袍,經他穿來,倒比錦衣華服更顯清逸出塵。
明苡立在亭外,輕輕垂了眼,心中暗道——那起小丫頭們,此間住著,心裡只怕要擱不住了——一面想著,未語先笑,向修澤福下身去。
修澤卻拾階而下,擰眉淡淡說道:「早便說過,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明苡便跟在後面,一面走,一面低聲道:「明苡不敢攪擾公子,只是今次事出有因,崔先生又不在——」
「送來多少,便送回去多少。」修澤語氣平淡,明苡聽來卻透著毋庸置疑的寒意,「此外,繼滄也不必留在此處,回館中休養便是。」
原本還想先斬後奏,如今算盤已然落空,明苡心中不甘,只陪笑道:「還望公子體恤,明苡實在是為難——」
修澤卻沉聲吩咐浦兒道:「送客!」
明苡心中暗恨,也不顧浦兒還在一側,忽而開口說道:「若公子不答應,只怕那七哥兒自北地回來,便要冒充醫女進宮了——」此時便聽修澤背對自己,冷冷問道:「這是誰的授意?」
明苡心中一驚,立時跪在地下,口中低低道:「明苡出言不遜,請公子責罰——」
「白先生?還是遠硯?」修澤並不理會,冷聲接問。
明苡垂下眼去,只咬唇不語。
默了半晌,修澤突然說道:「讓湫檀隨你回去吧。」
「謝公子——」明苡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仍是跪著,口中輕聲道,「只是,這裡不能無人侍奉,明苡這就回去,即刻便送兩個穩妥的丫頭過來。」
修澤卻不置可否,轉身離去。
等修澤走遠,明苡方慢慢起身。浦兒趕緊過來攙扶,心中疑惑,見明苡面容冰冷,便不敢開口相問。只聽明苡說道:「你也都聽見了?收拾一下繼滄的東西,再告知湫檀,我們即刻回城中去。」
浦兒應了,跑去尋那湫檀。
明苡便緩步走進亭中,向欄杆上坐了,面色平靜,心中卻暗恨不已。
湫檀此時正在偏院,將十幾名丫鬟一一細問了名字年歲,家在何處。
待那浦兒尋來,又將修澤的話轉述一番,便見湫檀立時變了臉色,「這可是亓公子親口說的?」
浦兒自是不解,卻因牽連阿七,便急急問道:「湫姐姐,有何不妥麼?」
湫檀神思已亂,無心與浦兒多說,轉身便往修澤書房去。
房門虛掩,湫檀將心一橫,推門而入。卻見修澤立在書案前,面色如常,正細細研墨。
湫檀原本心中火急火燎,如今見了修澤,倒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潑將下來,唯覺心底委屈難言,雙膝一軟,便跪在地上,立時垂下眼淚。
修澤將她淺淺一望,只淡淡說道:「起來說話——」
半晌,只聽湫檀低低泣道:「莫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公子卻要將我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