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一過,陰雨連綿。
即便往日行人如織的城南弦西街,此時亦是顯得清寂。唯有河中時而蕩來一葉篷舟,其上立著身披蓑衣的漁人,又或三五隻鸕茲。
細雨輕煙,城中滿目綠意,好似揉在這濛濛水霧之中。
三兩個臨窗閒坐的姑娘,遠遠便見著一隻墨綠油傘,緩緩穿出雨霧。
傘下卻是一名素衣男子,眉目間雋永神采,仿若霧隱山巒。
眾女正看得失神,卻見那男子身後忽而閃出一個頭戴斗箕的小童,再仔細看時,小童身上背了一隻藥箱。
內中一名叫玉嬰的,倒略略識得阿七與浦兒,口中便笑道:「那七哥兒離了咱們這裡這麼久,如何浦兒卻回來了?還不快去報與明姐姐知道!」
不想這男子並未進到館中,反而帶了那浦兒往巷中一拐,逕自去了後苑。
後苑角門上早有兩名小廝候著,見了男子便忙忙出來見禮,引男子上了繡樓。
繡枝亦是早早候在房門外,待那男子走近,趕緊上前打起珠簾。男子略略低了頭,進了房中。此時便有小丫頭跑去東苑通報。
繡枝先奉上茶來,「亓公子——」
修澤只淡淡道:「不必。」
繡枝會意,即刻將修澤引入內間。
榻上放了碧紗帳,繡枝便將帳子撩起半邊,口中輕輕說道:「姑娘,無妨,是亓公子。」一面說著,將那女子的左臂輕輕放在手枕之上。那女子只闔目躺著,不知是睡是醒。
修澤抬眼先將那女子面上一掃,再看那手時,又見指端幾處薄繭,抬手向女子腕上略探了探脈息,便對繡枝道:「取先時的方子過來。」
繡枝聞言,便將先時所請的郎中開的藥方遞與修澤。修澤看了,起身說道:「只照這方子抓藥便是,若是能好,便罷了。」一面說著,竟要離去。
浦兒此時仍在一旁探頭打量。繡枝便有些訝異,只得在修澤身後輕聲道:「前些時日照這方子服了幾副,卻是毫無起色——還望亓公子明示。若如此,竟不好回明姑娘的——」
修澤卻不再多言,逕自向門外走。浦兒趕緊將剛剛打開的藥箱收好,背了去追那修澤。
此時便見明苡獨自一人,自廊上進來,與那修澤一照面,先便施了一禮,「明苡見過公子。」
修澤略一點頭,腳下卻不曾停頓。
明苡便趕緊上來攔住,「公子請稍後片刻——」一面說著,將眼望向繡枝。
繡枝趕忙過來回道:「亓公子試過脈息,說用先前大夫的方子便可——」
明苡便陪笑道:「公子可是說笑?」
修澤見明苡攔在自己身前,便淡淡說道:「若她一心求死,連這方子,也不必用了。」說著便不再看明苡。
明苡便也不敢再攔著,退至修澤身側,隨那修澤一同出去。待那繡枝掩上房門,明苡略一思量,口中故意歎了一歎,繼而輕輕笑道:「明苡竟逾矩了——只是,這阮姑娘卻是七哥兒先時反覆叮囑,要照看好了的,誰料如今——」
一語既出,果見修澤腳步微滯,「若她有想做的事,抑或想見的人,倒不妨一試。」
明苡便笑歎一聲:「若當真有,怕也不是現下這副情形。」
修澤便道:「再不然,便惹她惱怒——如此雖不治本,卻也可暫緩一時之急。」
「這——說來雖是容易,阮姑娘聰慧過人,性子又平順,如何能令她說惱便惱?」
此時便聽旁邊一個清泠女聲:「我卻有辦法——」
修澤眸光淺淺望去,見是一名年輕女子,遙遙在雕欄邊立著,綠衫白裙,烏髮輕挽,鬢間卻是一隻木釵。
明苡亦是循聲望了望,卻是綠綺。
明苡正待開口,綠綺便上前盈盈施禮道:「可是亓公子?小女子綠綺,見過公子——」
修澤卻已將目光收回,恍若未聞,自那綠綺身側,緩步走下樓梯。
明苡跟隨其後,似笑非笑睨了綠綺一眼,與綠綺擦肩而過。
綠綺遭修澤冷落,卻不以為意,只淺淺對一旁的繡枝笑道:「可否去阮姑娘房中瞧瞧她?」
繡枝趕緊笑道:「看綺姑娘說的,快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