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只聽遠處依稀傳來馬蹄聲、車輪碾過青石路面的轆轆之聲。二人互遞了一個眼色,一起退至巷角。蘇岑兩手握住阿七腰間,向上輕輕一送,阿七便雙手攀住一人多高的牆頭,翻身上了屋脊,緊跟著蘇岑也攀上屋頂。不多時,只見一隊長長的車馬緩緩駛來,除卻車輪聲與馬蹄聲,押運貨物的人顯見訓練有素,俱是悄無聲息。
疑慮已然得證,阿七不禁暗自思忖——聽聞這靖州知州素來膽小怕事,是迎風便倒的人物,如何敢私藏糧草軍械?莫非攝於虞肇基淫威,不敢不從?想想又覺不通。側臉看看蘇岑,只見他亦是擰眉不語。
一時車隊過去。蘇岑阿七便原路折返。眼看便要回到客棧,將將轉出一條巷子,正準備穿街而過,卻見遠處有幾名差役,正打了燈籠沿街巡視。其中一名更是將手中的燈籠舉得高些,顯見已是發現了他二人。
阿七仗著蘇岑在身邊,只等他出手。
此時便聽差役遠遠喝道:「站住!什麼人?」
蘇岑不避不逃,慢慢走上前去,阿七便跟在後面。
行至近前,為首的一個斥道:「新貼的宵禁令沒看過麼?押回去!」
只見蘇岑自袖中取出阿七那張藥方,送至差役面前,口中笑道:「還望大人通融,我二人是出來取藥的——」
那人先將二人一頓打量,方將方子展開,掃了一眼,冷冷道:「家住何處?」
蘇岑便將不遠處「有間客棧」一指,「投宿在那家客棧——」
那人便道:「此去不遠便有藥鋪,速去速回!」說著吩咐一名帶刀的手下,「你,跟著他們!」
阿七聽得明白,也只得跟了蘇岑與那差役往藥鋪而去。
叫了半天門,藥鋪夥計才將半扇門板打開,探頭向外一望,先便見了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嚇得一個哆嗦。
此時蘇岑遞上藥方:「這位小哥,我們是來抓藥的——」
阿七趕緊湊至門板邊上,口中笑道:「抓兩副包了,送出來便可,我們便不進去了!」
抓好了藥,那差役一直盯著二人叫開客棧大門,進去了方罷。
阿七進了房中,將藥包向桌上一擲,口中恨道,「若不是方纔那官差懶怠與你計較,現下豈不麻煩!」
蘇岑卻不接話,和衣向榻上躺了。阿七隻得伏在桌邊,盯著油燈枯坐。漸漸的,眼前燭焰一個變作兩個,此時卻聽見蘇岑低聲道:「你不是虞肇基的人,與那馮亦鐸亦無干係——」
阿七腦中立時警醒,卻懶懶道:「那又如何?我不過一個無名小卒。」
「豈不聞牽一髮而動全身?」過了一會兒,蘇岑突然笑道。
阿七便道:「我若失了手,自然不會有人來救。只怕落井下石的反倒多些。」
「倘若你真是虞肇基的人,方才倒是個絕佳的機會,你卻不逃。」蘇岑未曾理會阿七的話,接著輕笑道。
「方纔?」
蘇岑也不瞞她,靜靜說道:「不久前剛得了消息,虞肇基派了幾名親信到靖州。將將那為首的差役,我卻見過,正是其中之一。」
「如何你識得他,他卻不識得你?」
蘇岑笑道:「我蘇岑天賦異稟,過目不忘——」
阿七嗤了一聲,隨口反駁:「你說的卻也不通,即便我是虞肇基派來的,向他們求援,身上卻未曾帶著信物,他們如何肯認?」
「口令暗語只一個字便可,何須信物?」蘇岑緩緩起身,「當日,你不正是如此——寫了一個『鈁』字——試探程墨方的麼?」
阿七一驚,此時卻見蘇岑欺近身前,兩指緊緊扣住自己的下頜,一雙桃花眼,似是泛著水光,在自己面上輕掃,口中低低笑道:「難不成,你卻忘了?」
阿七神思一恍,只覺這一幕似曾相識,不知為何,心便慌了,「你是如何知道?」
蘇岑仍是唇角噙笑,伸手將指尖在茶杯中蘸了水,輕輕拂過阿七額上英挺的眉峰,隨著漸漸除去眉上些許黛粉與細碎鬚髮,峨眉隱現,立時讓少年的面孔變得溫婉。
「不戴耳飾的女子,我倒見過一位,」蘇岑將手掌在阿七面上輕輕一遮,只露出雙眼,接著便傾身湊至阿七耳邊,低低笑道,「蘇某的青玉簪,可否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