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仍闔眼倚在榻上,口中淡淡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卻無法護她周全——若非知道她的下落,我斷不會放了你。」
阿七點頭又道:「蘇公子,有朝一日,倘或忠義不得兩全,你卻如何取捨?」
蘇岑睜開雙目,側臉看她一眼,輕笑道:「何故我竟忠義不得兩全?」
只見阿七已早早將桌上的油燈點起,外面天光尚早,屋內反倒顯得暮色已深——如豆火光打在面上,映的阿七眉目柔美,竟透著一絲媚氣。蘇岑心內一滯,即刻便將眸光錯開,先時看似一幕幕毫不相干的情景,現下卻在腦中如走馬燈般又過了一番,心中便似有些混沌不清,又帶了幾分悵然。
此時卻聽她口中輕輕歎道:「蘇公子乃忠良之後,現下自是不會想到。只是世事難料,誰知他日又是何等情形?」
二人終是不再言語。靜默了一會,蘇岑便起身走到窗前,推開西向的窗扇——窗外暮色將盡,漫天霞光,再看那西南城隅之上的前朝角樓,重簷三疊,寶頂鎏金,如今卻被漸逝的天光染成黛色——臨窗負手而立,有一瞬間恍若置身京城。
蘇岑轉過身來,低低笑道:「走吧——」
阿七便丟開手中的茶碗,起身來到窗邊,向窗下一望——街上已無行人商販的影子,沿街門戶緊閉,寂靜無聲。
此時蘇岑單手將窗欞一扶,輕輕翻出窗外,回頭卻見阿七坐在窗沿上仍是猶豫。蘇岑一面將窗扇掩好,向她伸出另一隻手來。阿七便將手向蘇岑掌中一搭,被他帶著,自屋簷一躍而下。
二人立在街心,蘇岑鬆了阿七的手,低頭輕笑道:「你猜他們若是進城,會走哪個城門?」
阿七抬眼將他一望,開口道:「北門。」
「聰明!」蘇岑笑道,說著卻將眉梢一挑,「我猜也是北門——想到一處,如此便不好玩了。」
阿七輕嗤一聲,心下卻道——城中統共兩處糧倉,東平倉裝的都是官家的俸銀祿米,陳書禾將將巡視過。除此便只有北豐倉一處了。既然自驛道押運,不打北門進來,難道要大費周章穿城而過?
專撿那小巷一路向北,除卻窺見城中大路路口設了柵欄關卡,阿七與蘇岑倒未曾遇到什麼人。待趕到北門,天色將將暗下。二人便藏身在街邊窄巷之內,尋了一處遮擋,遙遙望向巷口,便可看見北城門門內必經的大路,不時有一兩名差役,自巷口緩緩巡視而過。
等了有小半個時辰,涼風漸起,街上仍是毫無動靜。阿七便有些耐不住,回頭看看身後,只見夜色中蘇岑面容靜謐,唇角一絲淡笑,眉宇間卻全無往日放蕩不恭的神色。不禁悻悻蹲到牆邊,無精打采,低聲道:「依我看,倒不如先去別處看看,萬一他們不進靖州,難道要守到天亮?」
「再等等——」蘇岑輕聲說著,便到阿七身邊坐了,將將替她擋住穿堂而過的冷風。此時阿七又見他自腰間取下一樣物事,擲在自己手中。
見是一隻香囊,阿七便拿起放在鼻下嗅了嗅,內中卻有一味蘇合,氣息芬芳卻辛烈,立時倦意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