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臉看時,只見趙瑭、趙琛並一名陌生男子,自裡間書案旁走來。趙暄便笑道:「六皇叔贏了什麼?」
趙琛取過右邊几案上一隻打開的八寶鑲金烏木匣子,內中卻是一塊上好的美玉,鵝卵大小,通體碧綠,瑩潤清透,竟好似那異域琉璃一般。
趙瑭便指著那二人道:「我早說唯有名花佳人方能入了世子的眼去,他倆偏偏不信,非要將寶貝一併擺著,賭你到底留意哪一邊。如今還不是我贏了?」
「這便是七皇叔剛得的稀罕物?」趙暄笑眼將那玉石一瞟,「如今美人兒獨在洞房枯坐,皇叔倒在這裡貓著,還不過前廳去待客!」
趙琛便對趙暄道:「不忙,先來見一個人!」
趙暄這才將眼望向趙琛身側的男子,見對方身著天青暗紋雲錦長衫,心下便先帶了幾分疑惑——雲錦乃上用之物,而此人自己竟不曾見過。
男子上前,剛要見禮,趙瑭便笑道:「今日都是至交好友,無分尊卑,那些繁文縟節,倒也罷了!」
那男子便略略躬身一揖,嗓音朗如珠玉:「靖南程遠硯,久仰世子美名——」
趙暄一邊回禮,面上仍是一副嬉笑神情:「好說好說——」此時卻見對方抬起頭來——俊眉修目,神采照人,倒似在哪裡見過一般——心中不禁沉了一沉,便將目光錯開,望著趙琛輕笑道:「這位定是皇叔所說,早前在靖州偶遇的鑒玉高人了!」
趙琛點頭稱是。
遠硯謙然一笑,「世子、侯爺謬讚,程某不過自小隨父輩從事玉石買賣,玉器經手得多些罷了。」
這時趙瑭便道:「既如此,遠硯兄也不必過謙,只與我們講講這玉的妙處吧!」
遠硯淡淡笑道:「這玉並非我大衍之物,與西炎羊脂白玉全然不同,乃南方異域所產。倒有一個名字,行內曰『翠』。此玉常常一紅一綠伴生,綠的既曰『翠』,紅的便稱為『翡』——」
「名字取得倒妙——」不等遠硯說完,趙暄便閒閒兩指捏起那玉,唬得趙琛趕緊伸手在底下接著,生怕被他一失手打了——只見趙暄隨口說道:「可惜此種翠玉大衍識得的人卻不多,也不值幾何,皇叔自己收著賞玩便罷了。」
趙琛平素除了胡混,倒也算有一雅好——喜歡四處搜羅美玉,偶在靖州尋玉與程遠硯結識,一見如故。此番花重金得了這玉,前日在城中閒逛,又恰好遇到遠硯進京,便將他請至府中。此時聽他二人如此一說,便訕訕開口道:「我不過看這玉石通透可喜,放在掌中甚是溫潤妥帖——」
「這便是了。」遠硯澹然一笑,「所謂金有價,玉無價——若當真得了侯爺的眼緣,又豈是區區銀錢所能估量?」
趙琛連連點頭:「正是,正是。遠硯兄真乃琛之知己也!我初時一見,便覺與它投緣,不惜重金也要買下。今日聽遠硯兄一番話,心中更是豁然——」
趙暄嗤笑一聲:「皇叔眼光向來獨到,不只是玉,連人也如此吧——」
「若你指的是染翠,倒還果真如此!」趙琛笑道。
這染翠便是今日的新嫁娘,原是京郊某處染坊的浣紗女,出身低微,與偶在溪邊飲馬的侯爺僅一面之緣,便被接入侯府納為妾室。初時一眾浪蕩子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絕色女子,紛紛擁到侯府,一見之下俱是瞠然——這染翠姑娘既無如花容顏,又無窈窕身段,連中人之姿尚且不足,尤其一雙手,因日日浸在水中勞作,竟是粗鄙不堪。
「女人亦如這玉,」只聽遠硯開口道,「同一塊石料,落至不同匠人手中,許是打磨成一件俗器,亦可出落成絕世珍品。」
「正所謂可心之人,自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實不足為外人道也——」趙瑭突然笑道,「前廳貴客們恐是等得急了,諸位還是快些過去吧!」
「程兄果然真知灼見!」趙暄聞言,將玉放回匣中,輕笑道,「只做玉器生意,倒是可惜了——」
遠硯抬手輕揖,低眉笑道:「世子取笑!」
四人出了偏廳,便見那趙晅一身便裝,自遊廊上匆匆趕來,隔著老遠揚聲道:「你們竟在這裡躲著,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