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溪城北公館,原是一處江北周姓鹽商的私宅。這鹽商早年自西北西南販賣私鹽,後又花重金疏通關節,向官衙領取了鹽引。積累下不菲家業之後,便舉家遷至陵溪,在陵溪城北興造了大大的一處宅子。不想時值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衍帝南巡,瞧見了這宅子,不知為何竟是大大的不悅,返回京中便尋了個罪名,命人將這鹽商重辦了,還牽連了幾名地方官員。這新建的宅子自然也充了官,之後又作了接待往來官吏的公館。
當日已是日上三竿,陵溪知州馮亦鐸正經在公館前廳外跪了大半個時辰,即便是三月裡和風暖陽的天氣,額上亦有止不住的冷汗涔涔,又不敢抬頭張望,只得向袖中取了帕子,擦了又擦。
此時便見廳中走出一名灰衣隨從,正是陳書禾身邊的近侍趙坤。馮亦鐸只聽頭頂有男子冷冷道:「馮大人,府尹大人有請!」
馮亦鐸趕緊將濕漉漉的帕子塞進袖中,忙不迭爬起來,拱手稱謝道:「有勞大人通傳!」說著便要往廳中去。不料跪得太久,雙腿早已麻木,一個踉蹌,險些跌在地上,甚是狼狽。
那趙坤只冷眼看著,也不上去攙扶。馮亦鐸帶來的幾名隨從,遠遠立在石階之下,俱是不敢上前,眼看著自家大人步履蹣跚,進了前廳。
進得廳去,卻見陳書禾一身淡色便裝,正閒閒負了手,立在一扇博古架旁。還未開口見禮,書禾便先轉過身來,淡淡一笑:「馮大人如何來了也不通傳一聲,倒簡慢了大人!」
馮亦鐸心中暗暗叫苦,趕緊上前施禮道:「豈敢豈敢,府尹大人真是折煞下官!」抬頭見陳書禾面色淡然,似是無風無波,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加上雙腿實在不支,原本以為就要看座上茶,人便悄悄的想要往椅子跟前湊。不料只見陳書禾遙遙指著窗下的書案,淡淡開口道:「馮大人的差事,辦得好啊。陳某不過出去半日,這書案便被人細細翻過了——」
馮亦鐸聞言,雙腿一軟,直跪在地上,即便還不知來龍去脈,便惶惶告罪道:「下官該死!下官失職!下官這就派人去查——」
「如何查?我倒想聽聽馮大人的高見。」陳書禾笑容和煦,開口問道。
「這——」馮亦鐸心中已是一團亂麻,叫苦不迭,口中胡亂道,「請府尹大人給下官三日時間,若是三日之內——」
「三日?」書禾打斷馮亦鐸,開口說道:「三日之內我人已不在陵溪,即便查了出來,又有何用?」
馮亦鐸愣了一愣,咬牙道:「那便一天時間,下官一定——」
「馮大人那屈打成招的一套,倒是不提也罷!」書禾冷了臉說道,「本官此行的目的,馮大人想必也知曉。若是將大人素日所為,上達聖聽——」
馮亦鐸立時臉色煞白,連連叩頭道:「大人明鑒,大人高抬貴手!」
此時卻見趙坤自門外進來,湊在陳書禾身邊耳語幾句。陳書禾稍一點頭,擰眉對馮亦鐸道:「馮大人,回府自去斟酌吧——恕不遠送。」
馮亦鐸仍是一頭霧水,又受了驚嚇,只得哆哆嗦嗦告退,跟了趙坤出去。出來二門,渾身兀自抖個不停,見四下無人,好容易自袖中摸了一張百兩的銀票出來,哭喪著臉面,湊自趙坤跟前:「還望大人明示——府尹大人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