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三更,綺桐館東苑的正房中燈火通明。幾個大丫鬟跪了一地,鴉雀無聲。先前那兩名趕來回話的護院,因之前在龍潭寺外見到緗葵時,緗葵隨口說出見了明苡的帕子,便跟著阿七一道去救繼滄。二人如實回了明苡,不料明苡勃然大怒。此時二人立在外間面面相覷,不知是走是留。
忽聽裡間傳來噹啷一聲脆響,緊接著便見一個小丫鬟撩起珠簾,向著外間急急擺手。那二人倒像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的下去。
內間一眾人都跪著,獨紋鵲立在明苡身後。明苡便對她冷笑道:「你瞧瞧,明明是我調教的人,如今偏偏吃裡扒外,給我沒臉!」
紋鵲便陪笑道:「許是七哥兒自己溜進來,將姑娘的帕子拿了出去,也未可知。」
「天天養你們在屋裡,白長了兩個招子,竟是擺設麼!」明苡冷哼一聲,指著跪在地上的一眾丫鬟,咬牙道:「今兒不說出是誰私下拿了帕子給他,統統跪死在這裡!」
紋鵲勸道:「姑娘,既然七哥兒都說了,自會回來領罰,不如——」
「哼,區區一個阿七,便迷得你們丟魂失魄的!等他回來說出是誰,仔細你們的皮!」明苡既已放了狠話出來,自己也覺罵得乏了,自胸中長長吐出一口氣,便抬手去桌上拿茶杯,方想到剛剛已被自己摔在地上。紋鵲趕緊另斟了一杯遞上,一邊衝著地下的一干人使了個眼色。
跪在最前面的繡枝便看看身後幾個,大家便悄悄的起身,退了出去。
明苡接過茶輕啜一口,手指揉著眉心:「左右沒有一個省心的,這個活計,不做也罷!」
「姑娘這話倒說了不知多少回了,」紋鵲輕笑道,「哪次不是發了牢騷,過後還是盡心竭力?」
「你這蹄子,竟不能順著我說兩句!」明苡惱道。說罷又幽歎一聲:「即便是盡心竭力,只怕人家也未必記在心裡。」
紋鵲便細聲道:「依我看,姑娘竟是草木皆兵了。那七哥兒即便標緻伶俐些,終歸是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再怎麼得公子的心,不過跟個身邊養的貓兒狗兒似的,如何能與姑娘相較?」
明苡只靜靜出神,恍若未聞。
一時間繡枝折回裡間,怯怯回道:「姑娘,緗葵姑娘來了——」
明苡將手中的茶杯向桌上重重一坐,冷笑道:「來的正好,派去兩個廢物,口中說不明白,倒不如直接問她!」
不多時,引著緗葵進來,繡枝便自行退下。緗葵立在房中,冷臉只看著紋鵲。
明苡早換了一副淡笑:「緗兒,有話便說,不妨事的。」
「姐姐已經知道了?」緗葵便開口道,「我剛剛回去分別拷問過那幾人,竟如同串通好了一般,只求饒說毫不知情!」
「陳書禾縱然心思縝密,倒也不至於料事如神。依我看,只怕是繼滄連著綁了幾個寧王的探子,他們多少有所察覺,便換了令牌。如今好在只有繼滄一人失手,於我們也不算太大的損失。」明苡語氣輕飄,轉而一笑,「繼滄今次脫險,倒多虧了阿七這孩子——他之前可是約了你在龍潭寺碰面?」
「龍潭寺?」緗葵一愣,如實答道,「不是。阿七讓浦兒過來送的信兒,約在城東青竹坡。我初時也有些疑惑,覺得臨時起意不像姐姐的做派——」緗葵一邊說著,一邊自腰間取出那塊絲帕遞與明苡,「——但既見了姐姐的帕子,便跟阿七去了。好在半途僥倖遇到繼滄,不然只怕他已經失血而亡了!」
明苡接過帕子,不動聲色道:「你回去吧,好生看著那幾人。」
緗葵便告辭離去。
等緗葵出去,明苡兀自將帕子攥在手心,靜默半晌,突然低聲恨道:「小小年紀,便不把我放在眼裡——」
紋鵲靜立一旁,不敢再多言。